燃烟求救的法子终是奏了效,约莫午后申时,秦琴三人被一艘小渔船发现,救回到了东离岛上。
上了岛后,他们向打渔的人家道了谢,然后去了一家客栈投宿。好在船难时秦琴慌忙中拿的包裹里有些银钱,所以眼下的食宿还不成问题。
“各位客官楼上请!”渡头旁的客栈里,跑堂热情地招呼着秦琴三人往楼上去。大难幸存,三人都放松了警惕,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双眼睛。
账台后的客栈老板斜着眸看着一行人的背影,复而低头将案下的一张画像拿出来看了几眼,挥手招来一个小二。
“去,告诉那些人,人找着了。”
客房里,一番整理后,秦琴走到窗旁,看着远方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陷入了沉思。
她和清儿从慕容家逃出来,本是和兄长约好了在东离岛碰面。可上岛后,她却没打听到半点兄长的消息。是那人又爽约了,还是中原出了什么事?
这样想着,秦琴心中的不安渐甚。
“娘亲,娘亲,你知道祁幽谷在哪吗?”
听见慕容清的声音,秦琴收起思绪,偏头问道:“什么?”
“祁幽谷。阿虎哥哥说他要去祁幽谷找人。”慕容清扯着秦琴的袖子说道。
祁幽谷?找人?对了,还有阿虎的事……
秦琴转过身,对张若鸿浅浅笑道:“祁幽谷在岛中央,而我们现在在岸边,去那还有些远。我们先好好休息一晚,等明天,琴姨再带你去祁幽谷好吗?”
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被事情绊住了,先不管他了,还是先安置好张大侠的儿子。
阿虎是为什么孤身一人的、他要去祁幽谷找谁,这些秦琴都不关心,她如今和女儿既已逃离了中原,便不想再去牵涉江湖的纷扰。但张大侠夫妇的仁义侠情江湖人人皆知,如今她遇到了他们的儿子,也不会轻易地撒手不管。
“嗯。”得到了秦琴的回答,张若鸿稍稍安心了些。明天,明天就能找到那个人,完成娘亲的嘱托了,还有……娘亲和爹爹的仇。
“娘前娘亲。”见秦琴垂下了眼眸似在想着什么,慕容清又拉了拉她的袖子,“娘亲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是不是舅舅没有来?”
“没有,娘亲没在担心什么。”秦琴对着慕容清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虽然是在微笑,但秦琴眉宇间的愁绪慕容清依然看得分明,她拽着秦琴的袖子不放,坚定地看着秦琴说道:“娘亲你别担心,就算舅舅不来,清儿和娘亲也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的,清儿会保护娘亲的!”
秦琴听见这话,动作一滞。这孩子,真是心思细腻得让她心疼。
“嗯。”
夜色渐深,三人用过晚饭后洗漱一番便都歇下了。
没有流落荒岛的无助,没有被人追杀的紧迫,这一觉,三人睡得都很安稳。
第二天早上,秦琴三人在客栈用过早饭后,便准备动身去祁幽谷。刚打开房门准备出去时,秦琴却发现门外早已候着了一群人。为首的那个见秦琴出来,先是笑着鞠了个礼。
“二夫人。”
一见到那人,秦琴的眉头便深深的皱起来,脸色也冷了下来。
“陈管家。”
管家对秦琴的冷漠视若无睹,还是摆着一张笑脸,恭敬地对秦琴说到:“小的可是寻了二夫人许久呢,二夫人和二小姐这离家许多天,应是吃了不少苦吧?小的特地奉了老爷的命令,来接二夫人你们回去呢。”
“不必了,你回去告诉慕容项,我们是不会回去的。”秦琴并不理会管家的热情,冷冷的开口说道,然后作势便要关门。
“唉,二夫人慢着!”陈管家伸出手栏住了秦琴关门的动作。见秦琴这般冷脸对待,陈管家有些心生退意。
他们快马加鞭连夜赶了几天的路来追人,这才刚一见面就触了个眉头。他知道这位二夫人是习武之人,脾气也不是很好,虽然慕容家里对她不重视,但放在以前他也不想轻易惹她。
可是转念一想,记起了出门时慕容项的吩咐,陈管家还是硬着头皮地劝道:“二夫人,您怎么也要想想二小姐不是,你们孤儿寡母地在这江湖上飘也不是办法呀!……二小姐!”
“娘亲,怎么了……陈、陈管家?”慕容清见秦瑶开了门后却没出去,反而站在门口跟什么人说话,便伸出了脑袋看看,见到来人后,身子却往回缩。
陈管家怎么来了,是来抓她和娘亲回去的么?
“清儿,回去!”秦琴低头对慕容清说了句,而后手上使了劲想要把门关上。
“哎,二夫人!”陈管家急急地叫了一声,用身子抵着门,阻止了秦琴的动作。
看来这劝是劝不动了,可老爷那边的吩咐一定要完成,也只能……陈管家这样想着,目光中多了几分狠厉,朝后面跟着的几个人说道:“老爷吩咐了,不管如何都要把二小姐带回去,你们几个,给我上!”
话音刚落,陈管家身后的那几个壮汉便冲了上去用蛮力撞开了门。秦琴本来就受着伤,又经历了几番劳顿,而这几个打手又有武功在身,此时更是抵挡不得。
“你们要做什么!”
“老爷说了一定要将二小姐带回去,只好委屈你们了二夫人。来人,弄晕了带走!”
“娘亲!啊!”
“清儿!琴姨!”
“哪里来的小毛孩子,别管他,打晕了扔一边!”
……
“小兄弟?小兄弟?醒醒唉。”
听见耳边似乎有人在唤他,张若鸿渐渐苏醒过来。
“我这是……”视线模糊了几次才聚焦,张若鸿一边摸着还在发疼的脑袋一边坐起身子,带着些警惕地看着面前一脸憨厚的男子,嘴里呐呐道。
面前的男子就是昨日招呼他们的跑堂,他一边扶起张若鸿,一边对他说:“晕了快一个时辰了才醒,那些人下手可真狠。我说小兄弟,看样子你和那对母女也不是一道的,这次没被牵连也算幸运了,以后可要小心些……”
那对母女?对了!琴姨和清儿呢?怎么他醒来时都没见到她们?
张若鸿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抓住男子的衣服急急地问道:“跟我一起来的人呢?她们怎么样了?那些人把她们怎么样了?!”
“唉唉,你先放手!”跑堂的被张若鸿吓了一跳,挣开他的手方才说道:“她们呐,被家里的人抓回去了呗。那些人比你们早了半天来的岛上,给每个客栈都递了画像,说是家里的小妾带着庶女卷了钱财出逃,他们特地来追回的。”
“唉,真看不出啊,那位夫人看起来知书达理的,怎么就是那样一个不安分的人呢……”
“不是的!她们不是这样的!”张若鸿反驳道,脸急得红了大半。小妾带着庶女卷了钱出逃……联想之前慕容清对他说的话,张若鸿想着,看来那群人就是清儿她们的家人了。可方才他们动手的时候那样狠厉,哪里像是一家人呢?
跑堂的见他这样,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那些人递画像时说的话有理有据,那位夫人就是趁家里丈夫出事,带着女儿和情郎相会私奔的。眼前这个孩子看起来执拗得很,他也懒得和他辩,因为看着他如今孤身一人已经够可怜的了。
“好了,反正人已经走了。我看你年纪小,无故遭了这趟灾,才在你晕倒的时候照顾照顾你,不然按掌柜的说,早就把你丢出去了!”跑堂的摆摆手,起身转身走向桌子,指着上面的几个包袱和一把被脏裹布包得严严实实剑道:“对了,这些东西是你的还是她们的,掌柜的说除了钱财都丢出去,我先缓了缓,想等你醒来……”
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张若鸿没有听跑堂的接下来的话,讷讷地问道:“你说她们走了?”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执着。跑堂的心里叹了一声,来到张若鸿面前,憨厚的脸上带着善意,蹲下身好言好语地对他道:“走了,就是她们已经离开这座岛了。海上的风暴已经完全退去了,船这会儿早就驶的老远了。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遇到的他们,不过我看你年纪小,现在要是没有地方去的话,我可以去和掌柜的说说,让你留在店里,你看怎么样小兄弟?”
张若鸿听着他的话,神色越来越凝重,心也慢慢地往下沉。这几天的事就像一场梦,魔教追杀,父母双亡,直到遇到清儿她们之后他才找回了一点安全感。
而现在,又只剩下了他一人。
“对了,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你的啊。”跑堂的见他还在晃神,默默叹了口气,起身将桌子上的东西拿过来放在张若鸿眼前问到。
张若鸿一眼就看见了那把被破布包着的剑。那是赤云剑,是他家传的剑,是爹爹临死前交给他的。他记得小的时候,那时候他的手还握不住剑柄,爹爹就经常抱着他,一遍遍地教他背赤云剑的剑铭:无畏风云乱,赤心铸剑魂。
不,现在他还不能茫然。他要去祁幽谷,他要找到那个叫无波的人,完成父母的嘱托,他还要……报仇!
张若鸿深吸了一口气,收回那些情绪,整理了自己的表情,向跑堂的行了个礼,重新开口道:“大哥,这个包袱和这把剑是我的。谢谢您照顾了我,也谢谢您将东西帮我留下。但我不能呆在这,我还要去寻人,您知道祁幽谷怎么走吗?”
他说完,将自己的包袱和剑背在背上,然后摸了摸,里面的盒子还在。至于秦琴的那几个包袱,银钱早就被掌柜的拿走了,剩下的那些衣物他留着也无用。
见张若鸿如此有礼数,跑堂的倒是愣了一愣,再看他的眼里流露出几分赞许。这孩子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些沉稳的模样了。
他想了想说:“祁幽谷啊,那的家族可是坐镇我们岛百年有余的世家啊,你要到那里去寻人?嗯……正好我知道一个人,他今天要去给祁幽谷送药材,你可以去找他碰碰运气。”
“真的吗?谢谢大哥!”张若鸿听此,急忙道谢。若是能早点找到那个叫无波的人,他说不定就能早日报仇,还可以……去找琴姨她们。
“唉,反正我也旷了这么久的工,走吧,我带你去。”跑堂的叹口气,带着张若鸿下楼去。他也真是爱管闲事,耽误了这么久,一会肯定要被老板骂了。
不过,既然这个少年还有人可以找,他帮他一把,想必他今后也不会孤身流落在这世上吧。
在这世上,无家的人,可是最苦的。
出了客栈,张若鸿跟着跑堂的来到一家药材铺前,后者进去找人,而他就在门口等着。
方才起身的时候张若鸿就觉得头晕,这才走出客栈不久,晕眩感就越来越重,想来是之前那帮人打晕他时下手过重了吧。
张若鸿微微抬头望向周围,看着街上的人们,不由得呼吸加深,默默忍着头晕。
突然,一个玄色衣衫的人从他的余光里晃过。他对这种颜色已是十分敏感了,急忙转过头追寻方才看见的身影。
待锁定住了那个身影,定定一看,张若鸿的瞳孔不由变大,心里突的惊慌起来。
没错!那就是玄天宗的制服,魔教……已经追上岛了吗?
他压下心里的慌乱,将身子往店门边的角落藏了藏,然后紧紧盯着那个身影,果然又看见有八九个穿着同样衣服的人走到了一起。
那些人碰头商量着什么,然后散开去,一些人走向了街道旁的客栈,另一些一部分走进了那些店铺,其余的则在街道上走着,似是开始就地排查。
看着玄衣人开始往自己这边移动,张若鸿不再东张西望,而是低下了头默默观察。怎么办?他要是等在这里,一定会被发现的,可是一会说不定就能去祁幽谷了……
眼见着玄衣人越来越近,张若鸿一咬牙,闪身朝一旁的巷子里跑去。
还是先躲过去再去和跑堂大哥说吧。
一条巷子快要跑到头,前方出口眼看就是另一条街,然而就在这时,出口处也闪过了一个玄色的身影。张若鸿急忙停住脚,他没想到这条街上也有玄衣人。
不能慌!他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道。
他蹲下身子,一只手放在背后护住包袱和剑,然后探出脑袋默默观察着。待巷口的玄衣人拐进一家客栈,他看准时机冲出巷口,穿过街道,向另一条街道跑去,
不知是不知方才起身起得猛了,脑袋突起一阵来势汹汹的眩晕,张若鸿登时头胀耳鸣。他跑着跑着一晃神,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哪里来的小孩,怎么在街上横冲直撞的?!”一声娇呼在耳畔响起,张若鸿挣扎着想起身,可下一刻又是一阵眩晕袭来,将他的意识拍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