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江南,是杏花微雨的季节,目光所及之处,杨柳青青,是一派惬意美好的景象。
只是这美景之中却多了一股不合时宜的肃杀气息。
燕江城沿岸小镇的街道上,一队玄衣人正在严密的搜查着每一家客栈旅店,为首的灰袍男子坐在马上,细长的眼微眯着环视四周。
街角边一座不起眼的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上,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偏着头盯着街道上玄衣人的一举一动。他面色冷肃,右手紧握着放在桌上的剑,似是准备着随时拔剑出鞘。
“夫君。”坐在一旁的侠装女子见状,将手轻轻搭在男子攥紧了的手背上,皱着眉轻轻唤了一声。
这便是张乔夫妇了。他们初到江南不久,听闻魔教已经从慕容世家手中抢走了《悬世宝典》的上半部,就知道他们定会冲着他们手上的下半部而来。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好像早就知道他们的行踪。
眼神微微一凛,张乔回过头握住夫人楚溪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道:“夫人,魔教这次来势汹汹,你带着鸿儿先走,我留下与他们周旋一阵子。”
“不行,夫君。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楚溪急急说道,秀眉紧蹙,双手握上张乔的手,生怕眼前的夫君真的下了决心独自去挡住魔教的兵马。
“夫人,他们已经来了,我们藏不了多久。我自是不会屈服,与他们拼死一战。但鸿儿还小,我不能让你们与我一同……”话说到这,张乔噤了声,眼中多了几分担忧,看向了坐在楚溪身边的儿子张若鸿。
小小的男孩此时已经被父母这副紧张的样子吓得默不作声,紧紧地靠在楚溪身边,拽着自家娘亲的袖子,眼睛里写满了不安。
楚溪也看了看儿子,腾出一只手搂了搂他小小的身子,把脸贴在儿子的脑袋上,眼睛里已有泪花,嘴上还在坚持:“可若是你真的被魔教抓去了,我们娘俩又怎么能安心逃生?夫君,我们是一家人,应该有难同当……”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楼梯处却响起了脚步声。
“想不到张大侠夫妇竟是如此鹣鲽情深啊,在下真是深受感动……”伴着话音,方才还在楼下的灰袍男子此刻正缓步走上二楼,而身后跟着一群举着刀的玄衣人。
张乔手中的剑立刻出鞘,人也跨了一步挡在了最前面,身后的楚溪也拔出了剑,侧身将张若鸿护在身后。
“没想到江湖盛名的鬼无常也成了魔教的走狗!”张乔剑指着灰袍男子,有些不屑地说道。
“自古以来人皆为利奔走,我们宗主雄盛天下,欲举大业,也自然能引得我们忠心跟随。”鬼无常秦韬微微勾着嘴角,似是对张乔语气中的嘲讽毫不在意。“想必张大侠也知道我们来此所谓何事,若是你愿意好好配合,我们也不会有诸多为难……”
“这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可是你们玄天宗这几年的所作所为还值得让人相信吗?”张乔一面说着话应付秦韬,一面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果然还是正面遇上了,可狭窄的二楼没有多大的空间,若是动起手来受制的肯定是人数少的他们,但楼下肯定也有兵马,局势于他们来说并不乐观……
“话也不是这样说。”秦韬噙着笑上前了一步,似是套近乎地说:“您的那位慕容兄弟可是和我们合作的很愉快呢!”
张乔一听这话怔了一怔。慕容?怎么会……不可能,这一定是他的游说之词,看来得尽快突围出去。
稍稍思略一番,张乔悄悄从腰封处取出一个东西向后递给楚溪,并打了个手势。
秦韬注意到这个小动作,眯了眯眼睛。这个张乔看起来还真是块硬石头,虽然此刻没有办法确定宝典下半部在不在他们身上,但看来还是速战速决地好。
想罢,秦韬微微偏过头向后面的人示意一眼,然后装模作样地向张乔抱了抱拳:“看来张大侠是没有要合作的意思了。古人云,先礼后兵。张大侠,这厢有礼了。”
话音刚落,玄衣人就立刻冲了上来,张乔见状向身后大喊了一声:“跑!”然后执剑上前与玄衣人打斗起来。楚溪在张乔那一声喊后立刻转身向楼下扔出方才张乔递给她的烟雾弹,随后带着张若鸿从二楼窗口用轻功飞到了楼顶。
朱阔此时带着人按秦韬的吩咐守在楼下,原本正在懊恼之前审问慕容项一事,不料从二楼突然扔下一个烟雾弹,猝不及防地呛了几口,一片烟雾中却瞄到两个身影跃上了茶楼顶,顿时反应过来,挥着金锤驱散烟雾,大声叫道:“快!快放箭,将楼顶上的人给我射下来!不能放跑一个!”
烟雾很快就散开来,箭雨自下而上向楚溪和张若鸿射来,截断了去路。一边护住张若鸿一边还要抵挡着箭雨的楚溪明显有些招架不住,挥剑的空隙间有一只箭破空而来刺中了她的肩,鲜血立刻就染红了一片衣襟。
二楼内也在打斗的张乔听见外面的声响,焦急和担忧乱了心神。周围的玄衣人太多,眼前的秦韬更是招招带着杀意,他又挂心着妻子和孩子,渐落于下风。
一旁的秦韬注意到了这个破绽,趁其不备绕到他身后,全力使出了自己的绝招阴风掌。张乔闪躲不及,硬生生接下几掌,却还是被凌厉的掌风扇出了窗口,跌下了二楼。
跟在娘亲身旁闪躲的张若鸿身上也早就有了多处伤痕,听见底下的声音低头一瞥,就看见自家爹爹从二楼摔了出去,一时慌了,大声叫了一声:“爹爹!”
本就在勉力支撑的楚溪见此也慌了,疏忽间身上又中了一箭,脚下一时不稳。张若鸿急忙上前搀扶,可是小小的身子撑不住娘亲的重量,二人双双跌下楼顶。
“夫人!鸿儿!”张乔头上的斗笠早就脱了去,此时他发髻散乱,衣衫有破,好不狼狈。他勉力撑起身子,跌跌撞撞地上前扶起楚溪和张若鸿。而秦韬也用轻功从二楼飞了下来,玄衣人收起了箭,将张乔三人围了起来。
“张大侠,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再挣扎了,还是把宝典下半部交出来吧!”
“你们……我跟你们拼了!”张若鸿看着秦韬张狂的样子,想着父母的伤痛,方才的害怕和紧张都被愤怒取代,作势就要上前,却被张乔伸出手拦了下来。
“阁下说的是,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反抗的。可如今宝典不在我身上,但我可以带着阁下去取下卷。”张乔捂着胸口喘着气说道。他的头微微低下来,嘴角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倒真像是一副不敌落败,想要屈服的模样,。
“不过在此之前,阁下能否让我跟妻儿说几句话?”
“婆婆妈妈的!有屁快放,然后就乖乖地把宝典交出来!”朱阔嗤了一声。
秦韬皱了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夫人,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了。”见那些魔教的人没有再逼上来,张乔一边低声对着楚溪说道,一边不动声色地解下自己背上背着的的剑和包袱,悄悄地递给了楚溪。
若是只有他自己,他倒还能拼死一搏,寻到生机,但是现在,他必须尽一切代价让妻子和鸿儿先安然离去。但,他同样不能违背自己心中的道义,就此屈服于那一帮小人……
楚溪清楚地看见张乔说这话时眼底的几分决绝,又瞧着他手里的动作,顿时明白了自己夫君的意思,微微红了眼眶,却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张乔接着偏过身子,双手搭上张若鸿的肩,定定地看着他。他俊眉微蹙,眼里带了几分不舍和些许难以名状的感情,细看之下还能看见隐隐的水光,低声地对张若鸿说道:“鸿儿,记住。侠之江湖,至情至义,守护好你要守护的东西,好好的活下去。”
张若鸿有些不明白,但是在张乔认真的眼神下还是点了点头。
“磨磨唧唧的,说完没有?”朱阔明显不耐烦了,开口催了一声。
说完了话,张乔拾起方才掉落的那把剑,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妻儿,然后挺直脊背转向众人,竖起剑尖,运起所剩不多的内力,眼中划过一丝决绝和杀意。
“想让我将宝典下卷奉上?不可能!你们这群走狗听着,我张乔虽不是伟人之辈,也不会轻易屈服小人。今日既无生路,便以此身祭天下正义!”
话音落矣,随之侠士的身形动了起来。张乔手中那普通的剑此时带着迫人的气势,精准狠历的剑招先攻向了身边的小兵。
楚溪也在夫君发招的时候也握紧了剑,拿好方才他递给她的东西,趁着张乔破开了包围圈的一个缺口,看好时机,夺下一匹马,拉上张若鸿就奔驰而去。
“给我拦住他们!”秦韬急急喊道,但是要上前追楚溪的小兵都被张乔拦了下来。
张乔继续舞着剑,剑招迅猛,剑势骇人,生生截住了想要去追楚溪他们的玄衣人和那些搭在弦上的箭羽。秦韬和朱阔也迎了上来,可张乔好似杀红了眼,不要命的气势让这两个人一时之间几乎招架不住。
眼看着楚溪带着张若鸿越走越远,而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张乔暗暗一咬牙,将体内所有的内力调转,剑越舞越快,周身渐渐聚起的旋风好似带着炙热的温度。而后他突然腾空一跃,剑尖指天,眼里明显已经一片血红,嘴角的血丝又渗出了许多。
只见霎时间,张乔剑尖发出耀眼的光,地上则掀起了一阵巨大的气浪。
“赤云剑法自杀招式,日月同辉!”秦韬惊呼了一声,赶紧寻找掩体,运功自护。
“奶奶的!这个疯子!”朱阔骂了一声,也跟着秦韬一样运功自护。
剑尖指天,剑势仿若化成一道光直破苍穹,光圈凝聚,似乎泛着火红的颜色。而后张乔剑尖朝下,旋转着身子冲向地面上的玄衣人,剑光围在他周身,此时的他人剑合一,身上所有的内力似乎都在此时融入了那手中的剑,带着万夫莫开的剑力。
只听轰的一声,巨大的爆炸光圈闪过,街道上瓦砾飞溅,烟尘掀起。
“爹爹!”
听着身后的巨响,楚溪没有停下手中御马的动作,抱紧向后呼喊着的张若鸿,即使眼中早已决了堤,泪光模糊了视线,也还是头也不回地向前奔着。
茶楼前,烟尘散过之后,地上七七八八地躺倒了许多尸体。张乔跪坐在地上,发髻散乱,七窍出血,衣衫破了好几处,早已没了气息,而他手中的剑直直的插在地上,就算死了也不曾松开。
“呼,没想到这个张乔还真是个硬骨头……”秦韬喘着气从不远处站起身来。
赤云剑在百晓门的兵器榜上排名第二,张乔又是当今江湖里数一数二的高手,这次他以命相搏,这一招日月同辉的威力极大,秦韬自己虽及时运功护体,但还是受了些许内伤。
他上前几步狠狠地踹倒了张乔跪坐着的尸体,向手下人喊道:“快!重新集整人马,给我全力追捕那娘俩!那个女人受了伤,还带着个孩子,一定跑不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