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百晓玉走后,张若鸿和步凡进了门,前者扑通一声便垂着头跪在了地上。
步凡也跟着跪了下来。他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话语里带着些许鼻音和浓浓的悔恨:
“师父,清风长老。那天,是我拉着若鸿下山的,都是我的错……”
“我也有错,是我太不小心……”步凡话还没说完,张若鸿便也开了口,但没说几句便被堂上的人打断了。
“现在不是论对错的时候。”薛中山淡淡地开口道,却没让两个弟子起身。
他面上带着化不开的愁绪,微微蹙着眉说道:“那玉姑娘说得对。魔道未除,我们忍气吞声,隐匿十年换来的安宁,终是不能长久。”
薛中山侧过头,对清风长老道:“我想,既然那宝典的上下功法相克。如今魔教又再掀波澜,也是时候,去探寻那师兄留下的东西了。”
“掌门说的是。”旁座的老者应道,看了一眼堂上低头跪着的两个年轻人,轻轻叹了口气。
“起来吧,随我和掌门去书房。”
张若鸿闻言抬眸,对上清风的目光。那目光中没有责备,只有担忧和愁绪。
他垂眼起身,敛下眼里的自责,和步凡一起随清风他们去了内堂。
书房里,清风长老没有避着众人,从墙上的一幅“仁”字后的暗格中取出一个盒子。
正是十年前张若鸿找到他时带着的那个机关匣子。
他打开匣子,拿出两张泛黄的纸,和一个打着红绳结的玉环。
“这一张纸上的诗文,和这张纸上的地图就是乔老弟留下的,关于《悬世宝典》下卷的线索。”
那其中一张纸上写着“魔心乱江湖,六玉启悬世。崇山赤云锋,百草迷宫地。碧云池上莲,天脚雪山枝。藏龙谷中隐,知晓镜中事。仁义承天地,终有定安日。”
而在另一张纸上,寥寥几笔墨色中,是依稀能认出地形路径的地图。但除却一个红色标记,并没有其他标识,辨不出具体地点。
他将这三样东西示意给众人。
“‘六玉启悬世’,乔老弟的意思很清楚,只有集齐六个同这个一样的玉环,才能取得那宝典下卷。”
老者看向张若鸿,将手中那个打着红绳结的玉环递给他,道:“‘崇山赤云锋’,这第一个玉环,便是赤云剑的剑佩。”
张若鸿接过那玉环,放在手里紧紧握着。他垂眸看着那玉环上的红绳结,眼底似乎浮着一层水光,看不真切。那编织的手法,张若鸿很熟悉,那是他娘亲楚溪的手法。而这个玉环,是他父亲曾经用过的剑佩。
见状,站在张若鸿身后的步凡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一旁的清风叹口气,继续道:“至于这后面几句,百草迷宫,碧云池,天脚雪山和最后一个不知所云的‘知晓镜中事’,都是难寻的。”
“但,这是我们所有的线索。”薛中山接口道。他微眯着眼睛,目光略显严肃。
“若鸿,你……”
“弟子请求出山,寻回《悬世宝典》下卷!”未等薛中山开口询问,张若鸿就抱着拳单膝跪地,用坚定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弟子也请求和若鸿一起!”张若鸿的话音刚落,步凡也跟着单膝着地,跪在张若鸿身旁。
看着这两个弟子的举动,薛中山点点头,看着他们的目光中带着一股自豪。
这次出山寻书,前路的艰险尚不可测,可这两个年轻人没有丝毫畏惧。这,便是崇山弟子的风骨。
“这,是代表崇山掌门的令牌,你们先收着。我不会只让你们两个出山去。我和清风长老也会跟着你们一起。如今合攻魔教之事尚未定论,我们便先去一趟慕容山庄,与慕容盟主商量一下。”薛中山扶起这两个人,将腰间的令牌取下递给张若鸿。
这是掌门令牌,执此令牌可以便可以以崇山的名义在外行事。薛中山将这个令牌交给他,就是给了他以后在江湖中行走的底气。
“掌门师叔……”张若鸿看了看手中的令牌,抬头唤了一声眼前的鬓角也已斑白的男子。
薛中山对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交代了两句:“你们先各自收拾,事不宜迟,我会通知门内弟子,一会我们正殿集合就出发。”
然后他转身对清风长老微微弯身行了礼,就带着步凡出了内堂,回了正峰。
待薛中山和步凡离去之后,张若鸿对着清风长老又跪了下来。
虽然掌门和师父并未责罚,但他心里还是怪自己的。崇山将他辛苦藏了十年,如今却因为他的一个不周全暴露了身份……他真是愧对师门!
“唉。”老者叹了口气,将他扶起,叹道:“世事无常,再周全的事,也总会出了纰漏,你不必太自责。”
清风伸出枯瘦皱皮的手,摸了摸张若鸿低垂的头,“也是师父太傻,如今江湖动荡不安,我却以为,真能将你藏一辈子,就能平安一辈子。”
“师父,我……”
“去收拾东西吧。如今祸端已起,我们崇山,不能再避着了。”
……
“姑娘,我们现在是回金陵吗?”崇山下,在快要走到山脚时,紫荼轻言问向百晓玉。
“先回客栈安顿一下吧。”百晓玉淡淡地回道。她还没想太快回复玄天宗。今天她虽提醒了崇山,但还是需要再为他们拖一些时间。
可是她的师父……
紫荼见百晓玉不愿多言的样子,也闭了嘴不再多问,而是频频回头,看向山上。
沉浸在思量中的百晓玉没有注意到身边紫荼的动作,但她走了没几步,思绪便被山上传来的一声声急急的钟鸣声打断了。
那钟敲得极快,一声余韵未停便又是下一声高鸣。从那钟声里,能听出敲钟人的心急如焚。
百晓玉停下脚步,回身望去,就见一股股浓烟在林间升起,山腰处那守山阵上方的青蓝天空已经被滚滚黑烟弥漫,就连此时她身旁的空气里都似乎带着一股草木焦灰的味道。
这是,起了山火?不,不可能,这样的季节里,不会起这样大的山火。她才走下山,之前也没有什么状况。这场火,来得太急,也太突兀了。更何况,是这个时候……
百晓玉呆楞了一下,刚想有所动作,便听身后传来一阵踏踏的蹄声。
她回头,赫然看见一身黑衣的莫恨天正带着一群玄衣人正朝山上御马而来。
“你们……”见到这个场面,饶是百晓玉平素再冷静,此时也慌了。
玄天宗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崇山山下?
一队人马很快来到了百晓玉面前。首位的莫恨天下了马,微微昂着下巴,眯着眼眸看了一眼山上的滚滚浓烟,对着百晓玉勾了勾嘴角。
“这还真是巧。不知道我们现在上去,还用不用先攻破那个守山阵。”
百晓玉见他这般说话,面上不由流露出一股怒色,咬着银牙说道:“这火与你们有关!”
守山阵依林木而建,虽对外这一面是精石为基,加上那精妙的阵势,坚不可破。但内侧的林木却是死穴。从浓烟来看,这火从山上下来,此时怕是已经烧到守山阵的机关中心,坏了阵法,破了阵势。现在的守山阵形同虚设。而玄天宗却偏偏这个时候到了崇山。如今,他们只要等火势小下去,或是崇山的人从另一头灭了火,就可以直入崇山,毫无阻拦。
而崇山的人,也会成为瓮中之鳖,没有退路。
“这怎么与我们有关呢?不是玉姑娘放火,助我们进山的吗?”莫恨天身旁,秦韬执着扇笑着道,看向百晓玉的眼神中带着轻蔑和精明。
百晓玉蹙了蹙眉,这火怎么会是她放的?
她还没细想,就听秦韬身侧,一个手持流星锤的络腮胡子大汉嚷嚷道:“别跟这个丫头废话,宗主,如今火势渐小,我们冲上去,给那群老鼠吃个教训吧!”
百晓玉听这话心中一急,上前一步出声道:“你们不能……”
秦韬见百晓玉这副模样,嘲讽地笑了笑:“怎么,玉姑娘想拦我们?可是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拦?向我们跺跺脚,撒撒娇不成?呵呵。”
“你……”百晓玉狠狠的咬着牙。她体弱,这辈子都无法习武,世人皆知百晓门的这个继承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自己也明白,纵使她学识超群,才智出众,可对于这个以武行走的江湖来说,她始终像个笑话。
现在这个情况,她很清楚,她是被玄天宗利用了。而秦韬现在的这一番话,更是将她羞辱到了极点。
怒气涌向心口,百晓玉抬起倔强的眸,看着莫恨天恨声道:“我以为,莫宗主出身将门,身上至少还留有一丝军人的正骨。没想到,现在当真是一个卑鄙无耻的魔头了!”
听眼前的女子提起行伍,莫恨天微微眯了眯眼眸,眼底泛起一层血色。身体在怒意涌起的那一刻就动了,他单手掐住百晓玉的脖子,将纤弱的女子提了起来。
莫恨天看着百晓玉,目光冷厉,压低的声音带着迫人的气势,道:“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轻易提起‘军人’这两个字。”
随着手指的用力,呼吸越来越艰难,百晓玉咬着唇挣扎着,却无用。现在,她就是莫恨天手中一只随时能被捏死的蝼蚁。
眼看着百晓玉已经晕了过去,再用力一分就能折断她的脖子,莫恨天皱了皱眉,松了手,任那已经失去意识的人儿摔在地上。
“带她下去吧。”莫恨天收起方才的怒气,淡淡地道。
他抬了抬眼,看着浓烟已渐渐消散的山,眼神里又重新燃起一股狠厉。
“上山,活捉薛中山和拿着赤云剑的人。其余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