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疼……
真的好疼。
还没有睁开眼睛，这个躺在床上的家伙就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上传来的剧痛。
他是麦斯，自从被送到这里后，这是第三天。
他整整昏迷了三天，这三天里，他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家人在远远的地方聚餐，他想要过去找他们，却被一个女孩拉了回来。
麦斯微微睁开了眼睛，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不过他并不感到惊奇。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他熟悉的地方了，他每一天都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然后离开一个陌生的地方后再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
人族的地名茫茫多，无数的城市，存在，地区。
可是对他来说，这些地方只不过都是些陌生的地方。
地名永远都是一个无比空洞的词汇，只有当这个地方有了一个熟悉的人，它才会从一个空洞的词汇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地方。
而当一个地方有能互相倾诉爱意的人时，那地方就成了家。
麦斯还是很庆幸自己能有雪瑞陪着的，因为对他来说，雪瑞在的地方就是家。它虽然是一个野兽，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成了麦斯唯一的家人。
“你醒了吗？”忽然，他好像听见自己旁边有人轻声说着什么。
麦斯愣了愣，这个房间里好像还有另一个人，从声音来听，那好像是个女孩。
他吃力的扭过去头，看着一个穿着蕾丝白睡裙的女孩刚刚爬起来，用手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然后摸索了一下后，抓到了大大的圆片眼镜给自己带上：“想要吃点什么吗？如果需要的话，我去给你熬点白粥。”
这是一个纤瘦的女孩，她的身上缠着一层绷带，这更使得她纤细的身体更显柔弱。
“这是哪里？”麦斯轻声问，他感觉自己每说一句话都感觉到肚子一阵剧痛。
“这里……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这里叫什么名字。”女孩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的养父母没给我说过，只是告诉我这里就是我的家。”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有一个精灵把你送了过来。”女孩慢慢的起来：“而且圣灵说过做人要仁慈，并要有着一颗善心。”
站起来后才能看出她到底有多小，从身高来估计，不过也就是不到十三岁的年纪。
“有见到一只大白狼吗？”麦斯忽然想起来自己的雪瑞，急声询问道。
那可是他唯一的“家人”了，他不能再失去它了。
“他刚刚出去，这几天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出去一趟。”女孩看着禁闭的房门，轻声说：“雪还没停。”
“是吗？”麦斯松了口气：“我的名字是麦斯，姓是瓦……算了，我的姓氏不说也罢。”
“哎，你有姓氏吗？居然是贵族哎。”女孩惊讶的说，然后转过身来转好，两手背在身后，带着甜美的笑容说：“我的名字是莉雅，这是我养父母给我取的名字。”
“养父母？”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但是现在还没回来。”莉雅的声音忽然慢慢的低了下去：“外面的雪真的好大。”
麦斯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好人的话，应该会平安无事吧。”
“嗯，所以我只需要像他们说的那样乖乖看好家就行……要喝粥吗？”莉雅想了想又说：“或者是鱼汤。”
“喝粥吧。”麦斯挣扎着半坐起来，深吸两口气让自己感觉好一点：“这样白吃白喝很不好意思的，但是我身上现在又没钱。等我伤好了安顿下来后，会带着谢礼再来的。”
“不用的，本来这就是我们应该做的。”莉雅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袋子：“而且，那些已经够多了。”
麦斯愣了愣，他扭过头来看见那里放着一个系好的钱袋，那是奥月的钱袋，看到的时候他就明白那个因为卖卷轴卖的相当有钱的家伙替自己垫了一笔医药费。
“那是你朋友吗？”莉雅问麦斯说：“就是那个带着乌鸦面具的家伙。”
“嗯，算是吧。”
“那你走的时候记得把这袋钱拿着，我们不能收。”莉雅认真的晃了晃脑袋：“如果真的要报酬，两个金币就已经很多了……这袋金币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请你帮忙拿回去。”
“收着就是了，反正那家伙有手艺，再赚也是很快的事。”麦斯没搞懂这家伙为什么会一副认真的样子，奥月既然都把这个给她了，那么就估计是不要了吧。
“那可不行，天灵说过的，我们不能收无劳之财。”莉雅搬了个椅子，站在上面把粥锅架好。然后扛起一个米袋，弄开一个口后，白花花的大米到了进去：“你不要乱动，我给你换一下绷带。”
“我这伤是你给我处理的吗？”麦斯一愣。
他还以为这些伤是她所说的养父母处理，因为这显然远远超过一个小女孩能做到的极限。
“嗯，因为有很少能有机会练习这样的大型伤口处理。所以有些地方做的不是很好。”莉雅慢慢的下来，然后到旁边的柜子里抓了点药，放进小锅里加水开火后，开始慢慢搅拌。
“厉害啊。”
“没什么了不起的。”莉雅看着机械表，一边看着一边搅拌着药泥。然后将里面滚烫的水单独呈出来，泥也单放一碗。
她小心翼翼的端着碗，拿着一个大号的勺子坐在了麦斯床边，小心翼翼的呈了一勺子，小口吹了吹后送到麦斯床边：“喝吧，这会让你好受一点。”
“我能问一下这是什么吗？”
“睡鼠叶，觉咯根，沉草和一些昏菌（以上皆为这个世界里独有的药草。）煮出来的水。这有麻醉效果，待会可能会有点疼。”莉雅指了指旁边的草泥：“这些的效果比较强，如果实在是疼的受不了，我就给你吃两口这个。”
“有什么副作用吗？”
“如果吃多了，就会昏睡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白粥就凉了。喝吧，可能会稍微的苦一点。”
麦斯看着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喂自己喝东西，顿时感觉很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吧。”
“不行，你要是因为乱动导致伤口裂开，我还得再缝一次。”莉雅像哄小孩一样说：“乖啦，张嘴。”
麦斯的嘴角抽了抽，被嘴角拉动的肌肉引起伤口一阵疼痛，他刚想张开嘴呻吟一声，但是却被趁着这个机会塞进去一口药。
“等……”他刚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莉雅这次直接把碗的一边塞了进去，几口就让他端了一整碗的麻药。
“好啦。”莉雅把碗放到一边，伸了个懒腰：“如果还感到疼的话，我给你吃点草泥。”
麦斯这时才发现自己连说话都变得无比困难，别说疼了，他现在除了醒着之外都很难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莉雅掀开他的被子，被子下面，是一个被绷带缠的严严实实的上身，她利落点接下这些沾着血的绷带，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这个时候麦斯才发现自己的伤口这么重，他甚至可以看到一些内脏的碎片，天知道这个女孩是怎么把他这种重伤从天堂拉回来了的。
莉雅好像完全看不见这些恶心的碎肉，就是摸了摸消毒用的东西，然后慢慢的重新缠上绷带。
“你不害怕吗？”麦斯勉勉强强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你不疼吗？”莉雅给他缠着绷带，看上去很随意的问：“这么重的伤，你能活着真是好运气。”
麦斯的伤口用血肉模糊来形容或许都有点不够格，应该说很难辨认出那是属于人的一部分了才对。常理说，这样的伤口哪怕喝了麻药也会感到难以描述的剧痛。
“可是我觉得我死了也不错。”麦斯忽然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能让我去的地方了。”
“可是人活着就有希望啊。”莉雅吐了吐舌头看着他：“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呀。”
“我今年二十二岁，比你还是大一点的。”麦斯想了想，人族里十六岁就算是成年了，所以算来，他早已不是个孩子了。
“那比我大十岁……好了，绷带换完了。”莉雅转身走向一个水盆里洗了洗带着血污的手：“粥也快好了，呆会等你能嚼得动东西的时候我再喂你。”
“你这样搞的跟我完全废了一样。”
“你又没缺胳膊少腿，最多肚子上多几道缝合线。”莉雅伸了个懒腰：“暂时是废不了的。”
“额，好像也对。”麦斯忽然目不转睛的看着莉雅，眨巴眨巴眼睛。
莉雅愣了愣额，很不好意思的拉了拉自己裙子：“你在看什么呢？”
“为什么……你的全身都是绷带呢？”麦斯好奇的问：“莫非这样能显瘦吗？”
“姑娘我就不胖好吗？”莉雅气鼓鼓的说：“你会不会说话呀？”
“额，抱歉。”
“嘁，那我原谅你了。”莉雅直接避过了回答的问题的缓解，然后呈碗热粥，径直的坐在床边，搅拌着让它冷的快一点。
麦斯犹豫了一下，没打算再继续深究这个问题。
既然人家专门用绷带挡起来，估计就有些是不愿意说的事吧？继续问下去还是很不礼貌的。
这个时候，忽然传来了一直敲门声，还有爪子抓门的声音。
放在平时这简直是一个无限接近于鬼故事的场景，外面的雪那么大，屋里只有一个连动都动不了的伤员，还有一个很瘦的女孩。
但是，这却让另外两个人感到高兴。
莉雅小跑着去把门打开，一头巨型的白狼嘴里叼着一只个头需要怀抱才能抱的住的鱼走了进来。
“嗷呜……”雪瑞进来后就把鱼往莉雅面前一甩，然后乖巧的蹲坐下来，看着她眨巴眨巴眼睛。
“这是给我的吗？”莉雅抱起来鱼，那东西实在是太沉了，让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好在雪瑞即使一口咬住她抱着的鱼，拉了拉不让她摔倒。
“喔，谢谢。”莉雅笑着说，她的脸笑起来如同冬日的光，让人感到浑身说不出来的温暖。
雪瑞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看上去很是高兴，一扭头就看见麦斯那副写满了：你个狗崽子连主人都不认了的表情。
在雪瑞进来后先向着莉雅献殷勤的时候，麦斯忽然有了一种自己的东西要被夺走了的错觉，不过好在他还是很相信自己跟雪瑞的感情绝对不是外人可以轻易插手的……大概吧。
“你知道那个送我来的精灵去了哪里吗？”忽然，麦斯问道：“他们……没事吧？”
“这个真不知道……当时他们来的时候放下你就走了，之后全城都在戒备。”莉雅看着木门说：“到处都是手持着刀枪剑戟在外巡逻的人……这么大的雪，外面这么冷，我是不是应该去给他们送点热茶暖暖身子？”
“等你端出去差不多也该凉了。”
“也对。”莉雅苦恼的用手撑着下巴：“不过我可以送点烤的饼干，他们或许会很累吧。”
“之前到底发什么什么？”麦斯想到了在那一天，他听到了怪物的咆哮声，但是他被紧锁在房间里，根本就得不到外界的消息。等到奥月把他跟娜莎抱着起飞后，好死不死的一块碎片击中了他，再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像是一只精灵船袭击了港口。”莉雅想了想说：“好在我们的守护者及时赶过来，不然说不定这里会被毁掉也说不定。”
“守护者……是龙吗？”麦斯想象着那个怪物，它屹立着，身躯高壮如同山区，威严的样子就像是神明。
“嗯，那是我们这里能够安居乐业的主要原因。”莉雅点了点头说：“因为有它在，无论是精灵还是兽人都别想伤害到我们。”
“也对啊。”麦斯看着天花板：“真没想到居然人们口口相传的居然是真事啊，我还以为是编造出来的故事呢。”
“毕竟那是那样的东西啊。”莉雅向往的说：“其实我们也很少能见到，平时就算是出来，也都是在几乎看不到的天空。”
“真希望能有机会看一眼啊。”麦斯微微的闭上眼睛，想象着那个庞然大物威严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