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伍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颠簸的马车上,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那道熟悉的倩影。天底下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他开心的事情了,他真的放心了,于是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子,打算再睡个半天。
“快给我起来!”一声尖锐的怒喝,如同一根利刺一般直入赵伍的耳膜,震得他脑袋都有些恍惚,脑海里好像有一个大钟在不住的狂响。
赵伍立时睡意全消,艰难地转过脑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蓉姑娘吗?”
端木蓉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却炯炯有神,丝毫看不出来在一日之前,她还是个重伤垂死的病人。治疗的效果这么好吗?赵伍都有些犹疑了,端木蓉一声怒喝之后,应该也是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太好,尤其不该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很艰难的,她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你为了救我,损耗太大,先吃了我的药再睡啊,好不好?”
赵伍还敢说什么,回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好,好。”
端木蓉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来,从里面倒出来十来粒丹药,都是小指甲盖一般大小,色泽暗沉,散发着浓郁的药香,想来是世所罕见的大补灵药,得来必定不易。赵伍正自感慨间,端木蓉已经伸手托起了他的脖子,赵伍不自觉的张开嘴来,这十几粒丹药就如同滚珠一般前赴后继进了他的嘴里。赵伍呜咽了一声,差点儿没叫这些丹药给噎死。端木蓉的手在赵伍的背后狠狠的一拍,赵伍疼的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不自觉的张大了嘴巴,把所有丹药全咽了进去。
喂完了药,端木蓉把赵伍放了回去,拍了拍手,这样就大功告成了,还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赵伍叮嘱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其他人的伤势。”
赵伍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声若蚊蝇,真难得端木蓉也能听清,掀起车前的帘子出去了。然后就在下一秒,一个身影咻的一声便窜了进来,正是盗跖。
赵伍以目示之,问道:“这是我救回来的蓉姑娘吗?不会是黑麒麟假扮的吧。”
盗跖道:“如假包换。”
“那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盗跖看着他,不答反问道:“你不知道?”
赵伍不解道:“我怎么会知道?”
盗跖于是解释道:“据蓉姑娘自己的诊断,因为你用纯阳功力帮助她打通奇经八脉,虽然治好了她的伤势,但残余的内力还在她的体内,导致虚火上升,继而身体亢奋,脾气也会变得暴躁一些。”
赵伍伸出手来,指了指他乌青的左眼问道:“这也是脾气暴躁导致的?”
盗跖道:“我一听蓉姑娘醒了过来,喜不自胜,一步就冲到了她的面前,可是离得太近了,吓着了她,啪就给了我一拳。”
赵伍问道:“那你右眼又是怎么回事儿?”
盗跖道:“我被她左眼一拳打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心里想的,能用这么有劲儿的拳头大人,说明她的伤势肯定是好了呀,一时间喜不自胜,于是又凑得更近了。”
赵伍翻了翻白眼道:“你就是贱!”
盗跖却满脸春色,一脸的幸福,说道:“你不懂得,蓉姑娘一直是冷冷淡淡,不苟言笑的,今天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热情似火。我觉得,这样的蓉姑娘更加的美丽,更加的温柔了。”
赵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了,好言道:“你还是再去找她看看吧,她那两拳头可能把你脑子都给打坏了。”
盗跖回道:“你以为找她看过吗?但是她说我现在的身体倍儿好,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你说要命不要命。”
赵伍无奈道:“你不能这样犯贱,两个人的交往应该是平等的,互相尊重的。”
盗跖苦着脸道:“你以为我想啊,关键是盖聂……盖聂那个家伙,他伤得太重了!”
“啊?”
盗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那里哭诉道:“你是不知道呀,蓉姑娘醒过来之后,立刻就生龙活虎,马不停蹄地给受伤的墨家弟兄们治病。结果你猜怎么着,因为你在机关城打得太好了,所以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伤员。受伤的几个人里面,伤得最重的居然是盖聂那个家伙!结果蓉姑娘就……”
盗跖已经说不下去了,他实在是太伤心了,赵伍叹了口气,忍不住劝道:“别这么想嘛,盖聂也是保护墨家机关城才身受重伤的。”
盗跖哼了一声,咬着牙恨恨地道:“蓉姑娘也是这么想的。然后她就理直气壮,正大光明的守在他的身边,对他的大伤小伤,轻伤重伤,新伤旧伤一股脑的做了全面的医治。”然后又委屈道:“我为机关城也流血流汗了呀,就算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那一天我跑了几百里的路啊,白凤、还有那个少司命,全方位无死角的围追堵截我呀,我没受伤那是我本事高强,不代表我没事儿啊,别的不说,我腿都跑细了。”
“你拉倒吧。”赵伍都不稀得说他,“这点儿路对你算什么呀,当年在燕都的时候,荆轲和小高在燕都喝酒,不是你跑到邯郸却给人买的狗肉吗?那时候怎么没见你说什么吗?”荆轲在邯郸有一个卖狗肉的朋友,这家伙挑嘴,说只吃他们家的狗肉。
盗跖弱弱地道:“那时候买回来还有一口酒呢。而且我也不是为他们买的狗肉,一般买两斤,我在路上就吃一斤半的。”
赵伍恍然大悟:“我说你小子为什么每次跑腿跑得这么快,原来吃了这么这么大的回扣。那也不对啊,为什么你每次回来都还是两斤呢。”
盗跖回道:“那都是在蓟城现买的,两家混合到一块,那俩货喝酒喝得昏天黑地,哪儿分得出来。难道你没有发现吗,我每次带回来的狗肉都是温热的,你真以为我轻功这么高,邯郸蓟城跑一趟,肉都不带凉的。”
“诶?你别说,还真是这样。”赵伍捏着下巴仔细琢磨了一番,以前脑子怎么想的,居然被这家伙给忽悠过去了。
盗跖忽地一跺脚,猛地站了起来,然后碰到了头,不得不捂着头怒道:“现在是说狗肉的时候吗?现在说的是蓉姑娘!
对峙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永远的失去她了。”
赵伍连连摆手道:“别别别,千万别这么说。因为从事实上来讲,你其实根本没有拥有过她。”
盗跖颓唐的坐了回来,无力道:“以前她就算不属于我,可也不属于别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