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伍回过头来,看了看四人一眼,扬扬手道:“你们四个在外面等着,我进去见你们的老大。”说完径直便闯了进去。
四人之中,大司命受伤最重,却一马当先走在最前,跟了进去。湘夫人和少司命紧随其后,云中君作为唯一的一个男人倒落在了最后面。
罗生堂中,跟赵伍上次来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那样的富丽堂皇,天空中的星辰高不可攀,里面的人物虚伪可憎。
赵伍就站在正中,大少司命等人追了进来,才发现堂里还有别人。先前以为受伤修养的星魂与湘君,就站在上面,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但最叫人意外的,阴阳家的首脑——东皇太一却并不在此处,非止是他,与星魂同为左右护法的月神也不在这里。
但是阴阳家六大高手齐聚,这就已经足够。
赵伍对自己的处境视若无睹,径直问道:“东皇呢?”
赵伍如此的无理,星魂却并不见生气,大抵见到敌人费劲了心力,最后却一无所得,是一件叫人非常开心的事情。
“是不是很失望?你舍弃了一切,抛弃了生命所要追寻的答案,到最后居然连见他一面的资格都没有。不久之前,在你此时站立的地方,还有一个跟你同样命运的人,也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充满绝望的死去,他花费生命的代价所要追寻的,居然也是一场空。哦,差点儿忘记说了,那个人你正好熟识得很呢。你说这是不是命运,对人最大的讽刺?总是不约而同地踏入同一条合流。”
赵伍单膝跪了下来,手摸在冰冷的土地上,却好像感受到了他遗留下来的痕迹,还有那血迹斑斓的罪恶。他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星魂道:“我从来不认为他就是我一生的答案。天地是万物暂住的旅社,光阴也不过是百代匆匆而去的过客。东皇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主宰天下的命运。他和我一样,不过是同在一个旅店的住客罢了,充其量也就是舍友。”
“虽然没有见到东皇,但是看着你们这些徒子徒孙狂妄的样子,视人命如草芥,操纵人的情感以获取轻薄的快感,自以为仗着手中的力量,就能主宰他人的命运,把别人都当做棋子肆意的玩弄。足见尔等的浅薄,以此观之,东皇这个邪教头子也强不到哪儿去,相见还真不如不见。”
赵伍说着话站起身来,撩起身上的衣袍掖在腰间,扎住了两手的袖子,最后环视了一圈,冷笑着道:“既然东皇不在,就拿你们这些徒子徒孙先开刀!”
赵伍冲上前去,先声夺人,一掌径直往星魂的头顶拍去。后者没有动作,站在旁边的湘君叹了一口气,右手一挥,一道土墙平地而起,隔在两人中间。赵伍面色不改,一掌印在那土墙之上,只听得一声闷响,土墙不堪重负,碎倒在地上,溅起尘土簌簌。趁着这个机会,一道水流一道叶流自赵伍身后一左一右包抄过来,赵伍忽忽两掌,击散了水流叶流,转过身来,也不抬头,径直往半空中击出一掌,与大司命跃过来打出的血手印正好敌住。赵伍大喝一声,右掌用力,击退了大司命。借着这个时候,一只土龙一道水箭又从后面袭了过来,赵伍间不容发之际侧身躲过,湘君和湘夫人已经乘着水土二来,一左一右,居高临下,水土合击。这夫妻二人多年在潇湘谷精修,心意相通,阴阳术上更是赵伍入门的师父,水土两系,交相融汇,威力绝对不容小觑。赵伍凝神以对,双手环抱,一拖一带,消解了这一记杀招。
然而容不得赵伍气息稍缓,借着湘君湘夫人攻击的余势,平底生秋兰,两道藤蔓自水土之中趁势而起,木系的万叶飞花流,借着水土两系的加成,威力较之前不可同日而语,顺势缠到了赵伍的大腿上,一时间居然挣脱不开。
就在此时,赵伍的腰间一寒,不及多想,下意识的便扭转腰身,天照剑几乎是贴着赵伍腰间的衣物刺了过来。云中君这老鬼,惯会躲在后面占小便宜,一击不中,扭转剑身,刚要横削过去。赵伍腰身一缩,左手食指微曲,运气于指尖,饱含真气一弹,只听得‘嗡’的一声清脆声响,天照剑止不住地在那里颤抖,云中君都有些握持不住。赵伍心中暗笑,这老家伙太给剑客丢脸,搁家安心炼丹就得了,还非有一个仗剑走天涯的雄心,那是没遇见真高手啊。
这边困厄稍解,大司命的双手合在一处,一记血手印凝结成型,缓缓地朝他背后打去。若是平时赵伍或是闪转腾挪,或是转身正面以对,以如此的速度,都足以应对,但此时他双腿被藤蔓纠缠住,急切间挣脱不开。危急时刻,赵伍还是勉力支开了双腿,站稳了脚步,蓄力于背,硬生生的接了这一记手印。
大司命的手印打在了赵伍的背上,奈何后者早有防备,一声暴喝,反震之力竟逼得她步步后退。大司命银牙紧咬,心中暗恨不已,若不是她受伤在前,岂能如此轻易叫人轻易逼退。
赵伍解了背后之厄,不敢再迁延,两手小指使出少冲少泽剑来,轻巧便割断了藤蔓,然后一跃而起,趁此机会竟自转守为攻,半空之中,两掌一左一右齐发,隔空往湘君湘夫人的头上劈去,二人合在一处,两只手握在一处,内力相济,另两只手径直迎了上去。四掌相交,三人身体皆是一震,竟是个不分上下。赵伍在半空之中,不欲长久对敌,趁势收力,向后腾空倒翻,竟然跃到了云中君的身边。
云中君当时大骇,其实他的武功造诣未必便弱了其它长老,但临阵对敌,功夫强弱还在其次,一身胆气最是要紧。云中君先前不敢与他对敌,便是丧胆,先前仗着人多势众,还能没显出什么不同来。如今赵伍忽的一下又蹦到了他的面前来,先前的豪情壮志一下子就像戳破的气球一般,立时无影踪了。
赵伍也毫不客气,飞起一脚就把他踢翻在地,却不着急出掌。先前出招太急,敌人又个个都是好手,没一个易与之辈,饶是以赵伍的功力之深厚,也有些缓不过气儿来,这会儿逮到了一个软柿子,还不得狠捏一把。
赵伍以一敌五,居然能不落下风,着实出乎星魂的意料之外。趁着赵伍与其余诸人对敌之时,星魂挥了挥手,把大司命招到了身边来。他已瞧出来大司命受伤不浅,再与赵伍缠斗,以他奸猾似鬼的手段,大司命恐有性命之虞。
“竟然能力敌阴阳家的五大长老联手,如此看来,他的武功与当年的六指黑侠相比,都差相仿佛了。而他不过是如此的年纪。”星魂眯着眼睛,里面闪烁着异样的寒芒。
大司命又仔细观察了良久,摇摇头道:“他能以一敌五,靠的绝不仅仅是武功高强而已。他潜伏在阴阳家已久,对本家法术钻研颇深,熟知五行生克之道,对一些隐秘的手段也早有防备,恐怕不是轻易能够拿下的。”
星魂不置可否,心里还有话没说:这还没有算上他的隐藏手段,那道无形剑气。又看了一会儿,星魂突然开口道:“比起他的师父无涯子,还是差了一些。”大司命一时无语,想打了血雨腥风的那一夜,不由得心有戚戚,进言道:“话虽如此,但此人在阴阳家日久,深知本门功法底细,又素怀恨意,今日不除,日后必成大患,对本门的威胁,绝非无涯子可比。”说完这句,她上前一步,竟是要带伤上阵。星魂伸出手来拦住了她,语气已经归于平淡:“既然如此,就由我来了结他。”
赵伍刚刚抓住云中君一顿爆锤,忽然脑后一寒,便头也不回的往后一掌拍去,星魂在空中翻了个身,轻巧地躲过这一掌,手中两柄气刃合一,径直砍了下来。赵伍转过神来,双手合十,正好将这一剑死死夹在手心。赵伍心中一惊,星魂这小屁孩可不比寻常,功力绝对在五大长老之上,聚气成刃,专事杀伐,他这一上,就等于其余诸人都有了主心骨。
果不其然,星魂仆一出手,攻受之间便接下了赵伍绝大部分的招数,其余四位长老压力稍减,各展神通,很快便围了上来。瞬息之间赵伍身上压力大增,仿佛上下前后左右都是敌人,局势一时危殆。一个不留神,居然被云中君偷袭得手,一剑刺中肩胛,鲜血淋漓。
云中君自然是大喜,如此也算稍解心头之恨。谁料想赵伍受伤之后,声威不减,怒气更甚,浑身真气鼓荡,脸上青红之色交加,这是将九阳神功运转到了极致。赵伍大喝一声,双手降龙掌使得虎虎生风,招招式式皆有开碑裂石之力,在场的诸位高手招式打在他的身上,都恍若未觉,不是柔弱无骨的滑开,便是硬生生地反震回去,反倒是赵伍随意的一拳一掌,众人都不敢力敌,场面看上去居然翻转了过来。
然而在场的众人俱是当世一流的高手,见识岂是庸手可比,赵伍如此舍生打下去,虽然声势骇人,但终不可久,只消咬牙支撑片刻,待敌自弱,便再难翻身了。到时候只有怪怪束手就擒的份儿,当然,考虑到众人与赵侠的恩怨,格毙当场也是很有可能的。
事实也正是这样,赵伍的九阳神功已然大成,气息运转如意,本当是源源不绝,之前又抄了云中君丹房的老底,本来最耐久战,绝无真气不继之虞。然而今晚几场大战,俱是生死之争,敌人又个个是当世数得着的高手。一路激战下来,其实受伤不浅,真气已经大见损耗,尤其是只进不出,连气都不带歇一口的。连受了伤的星魂和湘君都能缓一口气,重整旗鼓,赵伍是一口气也没回过来。金山银山,也经不住一个败家玩意儿。到了这一步,算是到了一个坎上。而看样子,星魂是绝对不打算让他过的。
虽然已经是稳超胜券,但围攻的众人还是无一个敢稍微放松身心。赵侠最后的疯狂,稍不注意便是两败俱伤之局。其中尤以云中君最为小心谨慎。从之前的交手来看,这小子似乎对他有一股独特的恨意,而且揍他揍得最顺手,万一临死前顺手一捞,他岂不是亏大发了。
于是乎出手之间,云中君留的余地就更大了,其余众人,湘君和湘夫人夫妻一体,见状也默契的暂缓出手。只有星魂和少司命两个,似乎没有感觉到场间的变化,反倒逼迫愈紧。如此一来,便成了一对二的双战之局,局势非但不见缓解,反而愈发凶险起来。
正当此时,异变突生,赵伍一掌架住了星魂的气刃,背后却刮起了一阵异风,应该是有人趁机偷袭。赵伍也不回头,顺势向后挥出一掌,以期逼退来敌。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掌居然打在了实处!
赵伍都吃惊得不得了,还有这样的好事儿?百忙之中回过头来一看,心都凉了半截儿,这样的好事儿如今当然只有一个人肯做。
少司命肩头中了一掌,败退下来,连站立都有些支撑不住,面纱上也浸透了鲜血。
这么一来,非止是赵伍,其余众人也大吃了一惊,穷途末路之辈,竟然还有如此的本事?心中立时警铃大作。与此同时,赵伍却率先醒悟了过来,已经听懂了她所要说的话:再打下去,就只能两败俱伤,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一念及此,赵伍再无犹疑,哈哈大笑两声:“既然东皇不在,我跟你们这些马仔也没什么好谈的。山高路远,咱们后会有期,赵某人改日再来拜见。”说罢连出两掌,逼开了云中君,径直往罗生堂外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