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伍和田言在山上谈了这许久,直到天将将黑了才下山来,两人这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关系又亲近了许多。梅三娘在后门那边倚着门等了好久,手中还拿着收拾好的包袱。一见赵伍过来,立马扔了过去,怒道:“不是要走吗?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立刻走!”
赵伍抱着包袱上前赔笑道:“这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惹恼了三娘。”
梅三娘道:“哪有什么惹恼了我的,你们俩这自个耍得很开心啊。”
赵伍上前一步,低声道:“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不愧是三娘,刺杀魏王的事就是你的功劳了,我绝对不跟你抢。”
梅三娘也上前一步,一拳打到赵伍的肚子上,疼得他弯下腰来,梅三娘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现在悬赏都发了,还说这个有什么用?你是名也得了,大小姐也得了,美得很呐。”
赵伍连忙道:“诶呦,可不敢说这话,还差得远呢。你放心,典庆师兄的事儿我一直再跟,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了。”
梅三娘哼了一声:“算你知道轻重,既然这样,今天换药看来也不用我了是吧?”
赵伍侧过头来想了想,要不要到这一步呢?梅三娘已经转身就走,不理他了。赵伍追了两步,问道:“唉?三娘,我还得换药呢!”瞧着人没回他,回过头来唉声叹气道:“这可怎么办呢?”
田言笑嘻嘻地道:“三娘生气了,那也没办法,不如这样,我让哑奴帮你换药,他可是常干这个。”
赵伍想起那个满脸褶子,一脸哀相的人来,再瞧瞧眼前的可人儿,立马觉得背上的伤火辣辣地疼,不由得龇牙咧嘴,一脸的怪相。
田言嫣然一笑,道:“你先回房中吃饭,今天就不要再和父亲他们照面了。我再去见父亲,探听一下情况。”
赵伍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走了。田言瞧着他走远,转身往大堂去了。
田氏的四位堂主显然还在议事,瞧见田言进来,田猛率先问道:“赵侠那边如何?怎么去了那么久?”田言不疾不徐地答道:“已经劝过了,他也同意不再六堂的事情上再说话,只是联盟的事情,多半也不成。女儿觉得,此事还是应该放一放才好,赵侠年轻气盛,不懂的转圜,最好还是跟他的师父无涯子谈。”
田猛听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又道:“既然如此,你去告诉他,烈山堂明日再次宴请赵侠,为今日之事致歉,以期宾主尽欢。”
田言听了却皱着眉头,道:“父亲要为难赵侠?”
旁边的田虎哼了一声,田仲却上来打圆场道:“大小姐,怎么能说是为难呢?江湖中人以武会友,才是扬名立万的途径,哪有光靠个侠名就纵横天下的?明日咱们也显些本事,省得叫人看轻了农家。”
“农家是江湖第一大帮派,谁敢看轻。父亲真要如此,那也没有办法。只是父亲一要念及赵侠的名头,第二就是他的师父无涯子。”
田猛和三人对视了一眼,才道:“这是自然。”田言一躬身道:“女儿先告退。”这是田猛突然追问道:“阿赐的剑练得如何了?”田言答道:“父亲虽然不在,阿赐也一刻不曾懈怠。”“我不管他懈怠不懈怠,只看他有没有长进。等这几天的事情忙完,我要考验他的武艺,你做姐姐的,也要多督促,别宠坏了他。”
“是。”田言忧心忡忡地退出来了,也来不及多想,先去厨房取了饭菜,先端去赵伍的房中。
赵伍早饿的不行了,接过饭菜,正要大快朵颐,却瞧见田言这一趟回来愁眉不展,哪儿还顾得上吃饭,连忙问道:“阿言,依你的聪慧,怎么还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吗?”
“不是你说的吗?越聪明的人想得越多,才明白人力有穷尽时。有些事情,不是靠努力就可以达到的。”
“这个天资和勤奋的事情,我是最有发言权的,不妨说出来,让我帮你参谋一下。”
“你?”田言投过来一个怀疑的眼神。赵伍立刻跳起来道:“我怎么了?那也是智勇双全的人物。想当年在大梁……”田言不由得打断他道:“大梁城的事情过去了还没一个月呢。”
赵伍悻悻然坐回去,田言却道:“不过跟你说一下也不打紧。我们姐弟两个,因为我是女儿身,身子又弱,父亲才对阿赐寄予了厚望,希望他能够担起烈山堂的门户,从小就对他严厉管教。但可能是欲速则不达,阿赐学起剑法来,倒比普通人慢得更多。父亲因此更加没有耐心,只知道责罚。我实在担心,可是又没有办法。”
赵伍很是挠了挠头,他学武才多长时间,自己都还迷迷糊糊的呢,哪敢在这事儿上指手画脚,只能劝解道:“我是没办法,不过我师父干这个很有一套,实在不行叫他为阿赐专门创一套武功。”
“真的?”田言又惊又喜,旋即又问道:“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不叫事儿!”赵伍大手一挥,“我师父最爱干这个,而且我是谁啊,他最宝贝的徒弟,我说的话他还有不听的?这降龙十八掌创出来,还有我一份功呢。”
赵伍心道,师父您老人家天资卓越,为了宝贝徒弟的终身大事,就再牺牲一下吧,到时候两个人一齐孝敬,岂不是比一个人强?
千里之外,无涯子正在打座,忽然觉得自己背后一凉,似乎被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惦记上了。不由得暗道,罗网亡我之心不死啊,必然在策划重大阴谋。
田言情不自已,握住赵伍的手道:“伍哥,我有了事情,你总能解决。”赵伍立刻反握住她的手,只感觉一片柔软,田言的手不大,却凉得很,被赵伍手上的热气一罩,立时感觉到一片温暖,连带着脸都红了,但总是不想腾出去。
赵伍只盼着能多握一会儿,干什么都值了,运起了九阳内力,源源不断地传输过去,田言只觉得一阵暖气从手上传导过来,直烘的心头都暖了,也不知道是内力的缘故,还是自己的缘故。
两人的手这么握了良久,赵伍瞧见田言脸色愈发红润,已经有热汗冒出,才收了内力,田言也觉得这般过甚,忙不迭的把手缩回去了。赵伍心中直抽自己嘴巴了,不送内力也就罢了,怎么手上还不握紧一些,这么点时间怎么握得够?
赵伍吞了一口口水,才道:“阿言,你身体太虚了,我的九阳神功对你颇有裨益,不如我再传点给你?”说着又要去牵她的手,田言转过身去,避开了他,红着脸低声道:“今天……今天够了,明天再这样……”
田言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很是害臊,再也坐不住了,立刻起身便出了房门,瞧身形倒比平时轻快了许多。
赵伍倒没想到她说走便走,还在为奸计没能得逞懊恼呢,不多时人家又回来了,只是隔着房门,听她道:“明天父亲还要请你,记着我的话。”赵伍诶了一声,忍不住道:“那你也记着咱俩的话。”田言却不答话,落荒而逃了。
赵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也没闻出什么味来,于是决定再也不洗手了。但是又想到脏兮兮的也不好,于是决定在下一次握人家的手之前,再紧急洗一次。
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饭,赵伍却惦记着答应人家的事情。这几天因为受伤,功夫是没有好好练,等见了师父,那还不得吃挂落。看来从今晚起,就得下苦功夫了。
想到这里,赵伍从包袱里取出了朱家赠予的绣珍小图,打开来仔细端详了一下。不由得暗叹道,朱堂主待我算是够好的了,可是谁让人家没有这般天仙似的闺女呢?这是先天条件不够,不死努力能找补。
赵伍照着朱家说的法子,把房屋关了,门窗紧闭,取了一盏灯来,将穴位图投在墙壁上,字体穴道,人体经络果然清晰可见,比照九阳神功和降龙十八掌的运功途径,果然一一对应,无有不中。赵伍暗自点头,心道看来师父他老人家果然还是很有本事的。再拿《养生主》一对,又觉得似是而非,这是上古传下来的功夫,细节上自然比不上现在,但其中运气法门,呼吸吐纳又与今法殊异,实在摸不清楚。所幸赵伍自练《养生主》以来,进益颇多,于是也不多想,心道从今天开始,先把锻体的十三篇练好,别的不说,背后的伤总会好得快一些。
赵伍收了东西,眼下却不是学看穴打穴的时候,要的就是一口真气贯长虹。
夜色已至,烈山堂又归沉寂,赵伍在房中苦练,他和田言白日所待的石亭中,又来了新的一拨人。
“明日要跟赵侠动手?”
“这是四位堂主一致的意思,不过动静不会太大。”
“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你明白我的意思?”
“属下当然明白,可赵侠毕竟不比常人……”
“魁隗堂堂主,难道就是无名之辈?”
“是……可那毕竟是农家内部的事情,而且侠魁那边也是好不容易才涉险过关,现在又对赵侠动手,道家那边就不好交代。”
“怕什么!无涯子辈分是高,可那是以前。他跟道家天宗闹掰了,现在是两不靠,正是治他的时候。”
“是。还有一桩难事,田言那个丫头,年纪虽小,可心思实在是机敏,农家上下的事,很少有能瞒过她的眼睛的。她跟那个赵侠过从甚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也不奇怪,可正是如此,才更要除掉他。智慧与实力结合起来,彼此才能都发挥最大的力量。田猛的一双儿女,一个病,一个笨,本来是后继无人,绝不能让他得了强援。这,不也是你希望的吗?”
“是,属下明白,属下告退。”
“嗯,等一下。”
“罗网的船,上来难,下去可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