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一声。
“嗯？”
彭磊踩到了什么东西，他弯下腰，从脚边的一小堆垃圾里捡起一截颜色黑黄的条状物，断口处的颜色与周围有明显的区别。
“这是……”
彭磊皱起眉头，拇指隔着手套搓掉条状物的一处表层污垢。
“人骨。”
他很快给出结论。
他把手里的人骨扔掉，用鞋尖拨弄地上的那堆垃圾，翻出了更多黑黄相间且形状各异的零碎物件。
唔……
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鼻而来，我不禁半捂住口鼻。
我对人体骨骼构造无比熟悉，看着地上的这些污浊之物，仅从它们的外观已经辨别出都是人类的遗骨。这根是肋骨，那一块是锁骨，还有这剩下半截的掌骨……
“一个被吃掉的家伙。”彭磊说道。
如果骨头上有咬痕，他说的就没错，这在废土上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鲜嫩的变异牛里脊让人留恋，铁脊猴肉更是嚼劲十足，人类将能抓到的变异生物都摆上了餐桌，可人类又何尝不是那些怪物的目标呢？
总有那么些倒霉的家伙，穿过怪物的肠胃变成一堆粪便。如果这座废墟城市如传闻中的那样隐藏着大量变异怪物，接下来可能会看到更多的残骸。
事实上，自从在市郊下车后，队伍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遇到任何变异生物，哪怕只有拳头大小的爆浆蟑螂。我虽然对此感到奇怪，但也只将其归类为运气。
注意力重新回到这堆残骸上，总感觉到有些古怪，而且越想越不对劲。
如果不是彭磊用脚挑开，可以确定这堆遗骨原本是堆在一起的，这不符合任何一种变异生物的习性，有什么肉食生物进食后还会将残骸堆起来呢？除非……
答案只有一个。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我忍着怪味，从地上捡起一块稍大的遗骨仔细观察。
质地轻薄，形状特征明显，这是一块盆骨，一名女性的盆骨。擦拭掉部分污垢后，看到许多焦灼啃噬的痕迹。
这些咬痕，是人类的齿印？
也只能是人类的齿印，部分骨组织因为烧的太久已经碳化，变异生物可不会生火做饭。
答案已经摆在眼前，遗骨的主人是被同类杀死并煮食掉的。
也就是人吃人。
一个女人，哪怕有些姿色，都不至于有这样悲惨的下场。想起黄岩镇上的那些丑八怪，撅撅屁股好歹还能弄到一个馒头，除非实在把人恶心的不行。
也许她是独自一人，不走运的赶上了饥荒，又不走运的被暴徒抓住。极致的饥饿往往令人疯狂，丧心病狂变成理所应当，那样的情况下她仅仅是一个移动的肉罐头。
这样的遭遇只能简单用“可怜”二字形容，而废土上像她一样的可怜人其实数不胜数。
这是废土罪恶的一面。
在确定这是人吃人后，情况变得复杂起来，这与遭到变异生物猎食完全不同，威胁程度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是人吃人。”我对彭磊说道。
“我知道。”
彭磊面色如常，他的回答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你知道？”
“当然，吃人的事很少见吗？”
“……”
看到他满不在乎的模样，我不禁皱起眉头。
“不过是一些土匪罢了。”
彭磊边说边拍掉手上的泥垢，两手重新拿好步枪。
“我们似乎闯进了某些人的地盘，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我把自己的猜测法告诉彭磊，试图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异色，可他一脸平淡。
“哦？你怎么能确定这是别人地盘？”彭磊回头看着我说道。
“地上的残骸，墙上的警告，还故意把骨头堆在这里，这一切不是很明显吗？”
“你说的有些道理，但你别忘了，墙上的字迹已经很模糊了，那些人或许早就离开了这里。废墟可不是庄稼地，到处都是混凝土，石头里又长不出粮食，有谁会一直呆在这鬼地方？一路上你有看到其他人吗？”
“可是……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有用吗？”
“……”
彭磊的态度让我无言以对，而且论道理他说的也没错，只是我缺乏对这个地方的了解罢了。
“别说废话，时候不早了，赶紧上路吧。”
彭磊说完后，回头朝着队伍的其他人招手，示意他们向右走，而不是我们两人面前这条宽阔的街道。
“对了，你刚才看到的东西，最好不要告诉他们。”
彭磊从我身前走过时突然叮嘱一句，微眯的双眼透着威胁的意味。
我对此很反感，但没有言语上进行抗议。我知道他的想法，为了任务的顺利进行，他需要一支稳定的队伍，而不是过于警惕、胆怯、神经质。如果队伍里的其他人看到这些东西，没办法保证不会在队伍中埋下不稳定的因素，这是彭磊所不愿看到的。
……
“佳佳连锁超市”、“红姐宾馆”、“程远五金店”、“云飞网咖”……以及数量最多的“XX按摩店”，临街破旧的建筑基本上都是商铺，这里是南通区的左尚街。
留存至今的店铺招牌，字迹与图案均已模糊，只有较大的几个文字依稀可辨，表明这一区域曾经的消费需求缩影。
店铺招牌有不同程度损坏，有的干脆整个消失不见，这并不奇怪。制作招牌使用的木料、金属、塑料等等都是可以利用的资源，这些招牌已经失去存在的意义，能够进行废物利用算是最好的结局。原本被招牌遮挡住的墙体变得污浊不堪，暴露的时间也相当长了。
队伍此时不紧不慢地走在街道右侧的人行道上，原本走在我前面的李健突然放缓了脚步，最后与我并肩而行。
“那个……赵瑞，你们刚才在讨论什么？是发现了什么吗？”
他很小声，一边问一边看着彭磊的方向，显得小心翼翼。
“没什么。”
“没什么？那是什么？我刚才明明看到你很紧张的样子，说说呗。”
我紧张吗？怎么会？这小子明显是想套我话。即便我真的紧张，隔着大老远的他怎么可能看清？
“真没什么。”
看到他有些猥琐的样子，我真的不想解释太多。
“你是不是不敢说？彭磊不让你说的，对吗？”
我得佩服这家伙的脸皮足够的厚，不过他说的我只能认同后半句。
“别再问了，有的事情你就算知道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切，不说就不说呗，当谁稀罕是的！”
我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李健也没了脾，他小跑几步回到队伍前列，与赵大雷一左一右。他侧过头和赵大雷不知说了些什么，赵大雷还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其实不单单是李健，还有其他几人，虽然他们看似四处张望，但我总能若有若无地感觉到他们的目光，人的好奇心是止不住的。
也许正因为刚才的插曲，队伍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老福时不时和萧阳扯上几段荤段子，可萧阳像个初哥一样只会几声干笑，气氛很快又沉寂下去。
沉闷得让人难受。
一群陌生人凑到一块儿，人心苟测，能憋出个什么屁？各自的心里都装着事，也就老福这种老油条比较淡定吧，至少嘴皮上是这样。
！！！
什么东西？
左前方的巷口一道黑影闪过。
再仔细看去时，又没有任何发现。是错觉吗？
可能吧……
走在最前头的彭磊都没什么反应，也许那只是某只鸟儿掠过的残影，我是不是太紧张了？
嗖！
飞行物破空的声响，我下意识回过头。
仿佛为了验证我的直觉，一支从某个角落射出的弩箭瞬间插入李健右肩，他一个趔趄，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整个人往地面摔去。
有埋伏！
聚拢的队伍瞬间散开，我一头钻进了右边的废弃店铺里。
“啊！”
李健的痛呼。
他就在门外不远处，与我不过几米的距离。他捂着右肩，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他终于站了起来，但他没有立刻隐蔽，反倒俯下身子用左手在地上摸索着什么。
“你干什么！还不快躲起来！”我忍不住冲他大喊。
这家伙不怕死吗？
可我的叫喊无济于事，李健继续摸索着。突然，他抓住了什么，赶紧把那东西往脸上搁去。
原来是他刚才摔掉的眼镜。
啪！
清脆的响声。
刚戴好眼镜的李健还没能做出任何动作，又一支飞到的箭矢击碎了镜片，从他的眼眶一贯而入。
击穿头骨的箭头从后脑钻出时势头已尽，此时就像一个串着肉丸的竹签，只是这个“肉丸”明显大上了许多倍。
箭矢的冲击使得李健向后仰去，他蹬了好几步都没能稳住身形，最后身子一歪，直接靠住了一旁的路灯灯柱。
他面对着我滑坐在地，一只眼睛瞪得老大。
他动了，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他突然抽搐了。
他垂下了脑袋，鲜血涌向箭矢末端，豆大的血滴不断滴落在地。
李健就像在注视着自己的死亡，没过多久，最后的抽搐也停止了。
我不止一次目睹了死亡，眼前的景象没有勾起我内心任何波澜。
是的，没有悲伤，没有遗憾，没有恐惧，仅仅是一丝可惜，但也微不足道。
我救不了他，我也不会冒险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