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曜站在月光洒满的庭院里,独自一人吹着风。
他已经在这站了半个时辰了,她的气息却还在。怀抱中那个女子紧抱他的力气,让男人的目光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好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荒唐的事情,宇文曜的眸子里再次染上冰霜。
”宇文曜,你辜负了她,终有一日,我会将苏白从你身边带走。“
这话是三年前苏阔对他说的,这句话本来在宇文曜的心里毫无波澜,可这一次,苏阔回来了,带着这一句话,他们在朝堂外的白玉介石上相遇。
时别三年,当年文质彬彬的书生已经彻底蜕变,脸上缺少了一些柔和,多了几分凌厉,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在戈壁黄沙里也渐渐变得粗糙,只是那双眸子里坚定的光让苏阔整个人看起来比三年前更加魁梧,安心。
“宇文曜,我回来了。”
“还记得三年前我和你说过的话吗?”苏阔走到宇文曜身前,眸色深沉,面带笑意,话里的语气却无比坚定。“这次,我一定会带走她。我们两个的旧账也一并要算清。”
察觉身后有异样,男人皱皱眉,对着身后的角落道,“什么事?”
吴泽从角落里走出,恭敬地俯首,“王爷,那个小婢女打死也不承认陷害了王妃,已经在牢里撞墙求死,来证清白。”
宇文曜没有说话,吴泽心有不安,试探着开口问,“王爷,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没有喜怒的声音,但足够威严。
吴泽深吸一口气,不安的开口,“王妃向来和苏阔将军感情甚好,更是亲兄妹,三年未见,王妃想念也在情理之中,奴才并不是不相信王妃,只是,太子和苏家关系一向紧密,此次苏将军回京,奴才以为来者不善,恐会对王爷不利。“
”你想说什么?“
”奴才以为王爷切莫过于相信王妃,而置自己性命不顾。“
”你觉得她会害我?“
”奴才不敢污蔑王妃,奴才只是担心王妃虽表面凶悍,实则心思纯良,怕是会遭人利用,王爷一定要小心。“
宇文曜轻笑,示意吴泽退下。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会害他,苏白也不会。
太子到府上的那天,他把她抱到床上,蹲下身静静地看着熟睡的的苏白,白日里那个言语尖锐的女子此刻是那么安详,她看起来瘦弱了不少,宇文曜皱皱眉头,捏起她的手腕,轻轻为她诊脉。
许是忧心的事情太多,她脉象紊乱,睡眠不稳。看着苏白脸上带着醉色却难掩虚弱的苍白,宇文曜感觉心好像被人扎了一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竟鬼使神差轻轻抚上她的额头,颇为心疼愧疚。
天下谁人不知淮安王妃痴迷淮安王,以自家势力不择手段逼婚,如今苏家落魄和淮安王妃的不受宠在天下人眼里那都是罪有应得,而这些在宇文曜眼里,其实也是这样的。
他觉得很荒唐,苏白这样子都是她自己的错,他为什么要为她心疼愧疚?起身欲走,床榻里传来了喃喃细语,
“宇文曜”
苏白迷迷糊糊的叫了几声,宇文曜黑着脸抿着唇站定看了一眼,便不再停留,推门而出。
“宇文曜,我求你放过哥哥,我,求求你,放过他。”
床上的女人眼睛紧闭,不安焦虑地重复着呢喃,额头上滑落的汗珠和眼角留下的温热混在一起,企图从多年不安的梦魇里挣脱,只是,终究徒劳。
自从那日从宇文曜的卧房毫发无伤的出来后,苏白就更是小心翼翼,开始有意地躲着宇文曜。倒不是她心虚,而是这件事不仅是冲着她来的,更是冲着哥哥苏阔。苏白心知,宇文曜这次信了自己,不代表自己会有好运气,下次还能被他信任。三年前的事,苏白从不曾忘记。她没有恨意,却不能说,毫无悔意。如果,她不曾······算了,不回想了。苏白放下手里的木梳,起身朝门外走去。
“馨儿,馨儿。”苏白叫了两声,远远看到馨儿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碟糕点。
馨儿跑到苏白身前,本想着跟主子说点什么,却只见苏白拿过糕点,便朝着院中的秋千树走了过去。
苏白一身素色的衣裙,未施粉黛,独自坐在秋千里靠着桃木雕刻的椅背,悠哉的放进嘴里一块儿甜糕。苏白眯着眼,尽情地享受嘴里的甜味和满园的微风。馨儿吃惊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王妃素喜明艳的衣裙,热爱精致的妆容,这在王府里是人尽皆知的。还总是和她说,任何时候都要仪容翩翩。怎么今日打扮得这番随性,自然?以往每日去见王爷的时候,更是要精心装扮好几个时辰,今日这是怎么了?馨儿满腹疑惑,小声唤了唤眯着眼的苏白。
苏白睁眼,看向馨儿,舒心一笑。
“怎么了?”苏白将手里的碟子放在一边,继续道,“你是有话跟我讲吧?”
“是,王妃。”
见苏白不语,目视前方,馨儿继续道,“陷害王妃的婢女月儿,已经被王爷抓起来了,只是,月儿她不肯承认污蔑王妃,还在牢里几番寻死想证清白,王爷一早派人来问,说是怎么处置月儿,想看看王妃您的意思?”
苏白渐渐侧过头,又拿起了一块甜糕。放进嘴里之前,冲着馨儿道,“就同王爷说,我都听他的。去吧“
馨儿疑惑地点点头,却不甚了解。以往,这种背主的奴才,王妃都会毫不留情地亲自予以惩罚,今日,这是怎么了?
苏白知道馨儿离开了,便把盘子里剩下的两块糕点都送进了嘴里。满嘴的甜腻,却因过于醇厚,而向相反的方向靠近,微微泛苦。苏白皱眉,狠狠嚼动了几下,吞了进去。
苏白起身吹着风,闭上眼睛,张开手臂,企图将郁结于心口的那抹阴霾吹散。
苏白知道,如何处置月儿不重要,她的意思也不重要,那个男人要的依旧是她对苏阔和苏家的态度,他要的是她和他们划清界限的那个承诺。
这是苏白和宇文曜之间的交易,也是整整捆绑了苏白三年挥之不去的梦魇。那种无能为力的割舍让她越发疲惫,却在看到那个淡漠如玉的郎君时,遥遥忆起初见,便如月出乌云,眼前顿明。那一片早该干涸掉的心湖也再次起死回生。于是,她在惭愧疲惫和坚守初心中周而复始。
只是,她大概,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哥哥和父亲母亲了。
她忽然迎风轻笑,那笑里却有些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