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夜凉如水。
风,吹得殿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青石板上投下些许斑驳的月影,衬得这夜更为诡秘。
宫殿瑄云殿外,青颜一袭粉色的宫女装,她捧着碗黑色的药汁,满脸焦急的跪在阶梯上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风拂过,她的后背有些瑟瑟发凉。
“咳咳咳咳……”
听见殿内不停传出来的咳嗽声,青颜黛眉紧蹙,满脸的担忧。
“娘娘,奴婢来给您送药!”
殿内没有回应,她便将药碗高高的举着,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又扯高了音量。
“娘娘,奴……”
青颜话还未说完,便见殿内被唤作“娘娘”的女子便赤脚来到了她跟前,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亦急急忙忙的跟着跑了出来,满脸踌躇。
女子只着一件单薄的轻纱,在月光的映射下她的脸色显得更为苍白。
“咳咳咳咳……”女子有些虚弱的掩唇轻咳,一双眸子里却满是狠厉之色,“你这该死的奴才,是活的不耐烦了吗?本宫说过,这药,本宫不喝!”
“可是娘娘,您已经咳了三天,喝了这药,您的病才能好。”青颜耐心的解释,她实在不明白,这离妃娘娘为何要耗着自己的身体,就是不肯喝药。
她来这雪离宫亦有一段时日了,离妃娘娘平日里虽然跋扈了些,但也犯不着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许是三日前和皇上闹了些矛盾,一时置气罢了。
离妃本想像前两天一样直接掀翻了这药,但又似想到什么一般,将刚伸出一半的手收了回来。风拂过她额前的发丝,眉眼里竟划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你真要本宫喝这药?”
“啊?”青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圆眸睁得大大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跟本宫进屋来,这外面风大。”
“是,娘娘。”
青颜进去殿内,便见离妃微蹙起柳眉,满脸嫌恶的捏着自己的鼻子道:“这么苦的药,你让本宫如何喝得下去?”
青颜一听,这才霍然开朗,高兴的道:“娘娘莫要担心,奴婢还特地备了蜜饯,您喝完药后吃一点儿,就不会觉得苦了。”
说着便先将药搁在一旁的桌上,从怀里掏出了装有蜜饯的小瓷瓶,想到上次离妃娘娘一把掀翻那药时,也将放在一旁的蜜饯也连带掀翻了,青颜就想着先将这蜜饯收着,若是离妃娘娘又发脾气时可别浪费了这么好的蜜饯。
离妃瞧了瞧青颜拿出的蜜饯,嘴角带着几分讥诮,“你要本宫喝也可以,你先喝一口给本宫瞧瞧。”
“啊?”
青颜微怔,不过想到这雪妃原来是怕药太苦才一直不肯喝,心中的担忧才减少了几分。只要离妃娘娘肯喝药了,自己喝一点儿应该也没事。
而此时跟在离妃身后的另一个小宫女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的,神色担忧的瞧了瞧青颜。
离妃却是故作期待的看着她,似乎只要青颜证实了这药不苦,她就会喝了一般。
青颜也没多想,将手中的蜜饯放下,双手捧起了那药,又腾出一只手拿勺子舀了少许,看了看离妃,才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的唇边抿了抿,“娘娘您看,奴婢尝了尝,这药不苦。”
“不行,你这样喝得太少了,再多喝一点。”离将青颜递过来的药推了回去,并将药碗里的勺子拿了出来“你这样,再多喝一点,本宫才相信你。”
“哦!”青颜只得直接将碗靠在自己的唇边,突然,却被离妃紧紧摁住着自己的手,所有的药悉数被灌了下去,“咳咳咳咳!”青颜被呛得直咳嗽,连眼泪似乎都咳了出来。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岂料离妃竟阴谋得逞般的哈哈大笑起来,因为笑得急了,又不停的咳嗽,青颜知道娘娘是故意的,有些愤怒,亦有些无奈。
“好你个该死的奴才,本宫只是让你尝尝这药苦不苦,你竟一口将它都喝了,你说本宫该如何罚你?”
“娘娘,奴婢……”
“休要狡辩,翠儿,去把本宫的牛角鞭拿来。”离妃本就要给青颜一些教训,哪还会给她机会解释。青颜亦知道今日是难逃一顿鞭子,也只能有苦往肚子里咽。
翠儿畏手畏脚的递上了鞭子,离妃见她磨磨蹭蹭的样子有些烦躁,便一鞭子挥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厉声道:“怎么,你也想和她一起?”
翠儿吓得扑通跪地,颤颤巍巍的道:“娘娘息怒,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啪……”
离妃又一鞭子下去,便在青颜清瘦的小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印,上前一把捏住青颜的下颚,又故作心疼的道:“这么漂亮的小脸蛋,若日后留下一道疤,还真让人可惜。”
说着又是一鞭子下去,她到是要瞧瞧这奴才,骨头到底有多硬,三番四次的违背她的命令,她说了不喝不喝,可这奴才竟还敢来送药。
强忍着脸上传来的刺痛,青颜只能默默的承受,遇上这么个难伺候的主子,她也很是无奈,可是她又总觉得离妃娘娘并不是那样坏,因为她总能从她的眼睛里,捕捉到似有若无的一丝浅伤。
看到青颜没有丝毫求饶的样子,离妃更是懊恼,还真是个倔犟的奴才。刚要再挥下鞭子,自己却又剧烈的咳嗽起来,站在一旁的翠儿惊慌的递上了手帕,离妃一把夺过帕子,捂了捂自己的嘴,展开竟咳出一口血来。
翠儿吓得浑身发抖,惊呼出声道:“血,娘娘,血,有血……”
离妃看着那娟帕上晕染出的鲜红,先是一怔,不过旋即便释然一般的哈哈大笑起来。
血,她终于又咳血了,她就要死了是不是,只要死了就不用在忍受他的折磨了是不是,离妃兀自出神的想着,眼神竟有些迷离。
青颜察觉到了离妃的不对劲,慌忙的爬了起来,朝外面呼喊着叫人来帮忙。
身着明黄蟒袍的年轻帝王一脸阴兀的看着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人儿,幸好太医及时赶了过来,离妃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说,为什么不按时吃药?”皇帝一脸阴霾,神色复杂的看着床上的离妃。
见皇帝甚怒的样子,离妃心中竟划过一丝嘲笑,怎么,他也会为自己担心?离妃才不会相信,兀自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皇帝被她激怒,眼中的阴鸷更甚,“你们先出去。”他一挥手禀退了众人。
青颜神色担忧的看了看床上的离妃,也跟着大家退了出去。
“怎么,你就这么想死?”皇帝一把扯过离妃,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朕,就这么令你讨厌?”
离妃本就虚弱,亦无法抗拒他的蛮横,惨白的脸上撑起一丝媚笑,一手附上皇帝胸口的位置,气若游丝的道:“皇上,是不是这里……啊!”离妃话还未说完,却被一把推开,紧接着便被皇帝冰冷的大手扼住了喉咙,“看来,你还真是活腻了!”
皇帝面色阴冷,眸光阴兀至极,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禁忌一般,狠狠瞪着眼前的女子。
离妃被掐的喘不过气来,但眼角的讥笑展露无遗,世人都以为离妃深得圣宠,却没人知道她这些年来所忍受的屈辱,被当做复仇工具的屈辱。
看着眼前女子一心求死的模样,皇帝忽的又收回了手,似是了然一般,微微勾了勾唇,略带戏谑的道:“朕的爱妃,你还真是顽皮,害得朕差点就上了你的当,若是你真的死了,朕又如何对得起此时还在边关浴血奋战的皇弟?”
“你……”听到他又提起自己心中的隐疾,离妃哑然失笑,无奈的闭了闭眼,仍由泪水打湿了长长的睫毛。
“为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们,你已经拥有了至高无上的皇位,为什么就一定要对他赶尽杀绝呢?”离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的控诉着。
皇帝对她的哭诉置若罔闻,对着她的眸子,冷冷的说道:“所以爱妃,你最好乖乖的给朕活着,有你来折磨他,朕才会一直留着他的性命。”
皇帝兀自起身,捋了捋自己的绣袍,漫不经心的说道:“还有,你若是真的活的不耐烦了,朕便杀了你全家为你陪葬。”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雪离殿,那一闪而过的苦涩,是谁也不曾发觉的。
离妃颓然的坐在床上,皇帝决然的话语仍在她心中回旋。此时的她就像一只濒临绝望的动物,在一片漆黑中找不到方向。
青颜和翠儿有些担忧的跪在殿外的石阶上,此时的夜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同样候在殿外的福公公见皇上出来了,赶紧拿着备好的狐裘迎上去。
正了正手上的浮尘,尖声细语的道:“起驾……”
众人俯首跪拜:“恭送皇上……”
见皇帝走后,青颜和翠儿才赶紧起身跑进了殿内,直到伺候离妃娘娘睡下,便和往常一样只留下翠儿一人在殿内候着,青颜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雪离殿,关上了殿门。
青颜一手提着微微弱弱的烛火,另一只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脸上的伤口,“嘶……还真疼。”青颜轻呼了一声,迎着刺骨的寒风朝宫女们居住的偏殿走去。
经过一道偏僻的宫围之时,却瞧见一道黑影从前方倏的闪过,青颜心中一颤,惊呼道:“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