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光自三人身前亮起,司徒修烨微微用手挡了下眼睛,逐渐适应了地下密室里的光线。
寂羽羲手中拿着的,俨然是一只小灯。不是古典的那种纸灯笼,而是有着灯丝的灯泡。
宫琳显然是经常看见,早已不以为怪,司徒修烨却讶然了:“这是……灯?小四,你在这个世界做出了灯?”
寂羽羲不答,微笑着偏头:“接下来的路,跟紧我。”
顺着楼梯一路下去,寂羽羲沿路触发了不少特殊机关,就在司徒修烨就要晕头转向之际,他推开了一扇门。
不同于楼道里的昏暗,房间里幽光闪烁,待三人走进房内,房间里的光线以适应眼睛的速度慢慢亮了起来,将一切照得清晰。
“滴——滴——滴……”
耳畔电子仪器的声音萦绕不去,司徒修烨转眸,环顾着这间并不算很大的密室。
尽管早就知晓寂羽羲在各类高尖技术领域都有着极高的造诣,他还是对这小密室的内容物惊叹不已。
各类化学实验品,各种手术工具,一应俱全,俨然一间前世科学实验室的模样。
司徒修烨走近实验台,看着试管架上依次摆放着的五颜六色的试管,又看了看一旁的刀具,仰头看向最顶上的灯,他自语道:“玻璃制品,钢铁制品,塑料制品,电子科技……我说小四,你这是要改造世界的节奏啊?”
寂羽羲笑道:“这倒不会,只不过运用了一些定律,刚开始我也没想过在这个世界还能用到电。机缘巧合,就偷偷建了这间密室。”
司徒修烨应着,眸光落在一旁的手术台上。床头的位置放着各种各样的仪器,床上似乎躺了一个盖着白被的人。由于视线角度的原因,又因为那人戴着卫生帽和氧气机,司徒修烨没能看清那个人的面容。
但直觉告诉他,那手术台上有一个人。
一个吊着半口气的活人。
寂羽羲似是有意不让司徒修烨看到一般,上前拉过了司徒修烨的手,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走,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最新研究成果。”
司徒修烨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直直地盯着那手术台前半掩着的蓝布窗帘。
“那里……”有个人?
是谁?
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很在意。
寂羽羲见司徒修烨神情,眸光转向那手术台。薄唇抿了抿,“一个……病人。”
“病人?”司徒修烨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咀嚼这两个字眼。移步转身,他就要向那个方向走去,“我看看。”
“他……他的伤很重。”寂羽羲反手就拉住了司徒修烨的手。
司徒修烨驻足,回眸静静地看他:“重到连看一眼都不行吗?”
“……”寂羽羲的唇几乎已经抿成一条直线,好半晌,他才微微一笑:“是啊……更何况,修你不会医术,也看不出什么来啊……”
司徒修烨只是看着他,眸光沉邃。
小四他从来都不擅长说谎。
心里闷闷的难受。那个人,究竟是谁?
“……叫什么?”
司徒修烨突然的问话,使得寂羽羲微怔。
随即苦笑,回答:
“——白洛久。”
司徒修烨的眸光显然一震。
“谁?!”
寂羽羲收回了嘴角的苦笑,伸手将处于震惊状态的司徒修烨拥入怀中:“修……你听我一次吧,别看……”
司徒修烨只觉得大脑一阵嗡响。
白洛久……白洛久!
记忆里浮现的是一个清风明月般的身影,一刹那却被青紫伤痕覆盖,又转而变为被血色洇满的空白。
心脏似乎在一瞬间收紧,司徒修烨紧张着自己的呼吸,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怎么……”
“四少之前曾经让我找一些人,”宫琳难得肃容道,“除了着重寻找您,还有慕容寒月、端木冥、夜冷枭、白洛久等人。很巧的是,四少先前并不认识他们,可帝都之中确实有这些人。”
“什么?端木冥!他也……!”听到宫琳说寂羽羲重点寻找自己,司徒修烨心中一暖。但听到某个人的名字,他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异常激动。堪堪压制住自己瞬间拔升的恨意和怒火,他握紧了拳。“白洛久……他怎样?”
“很不好。”寂羽羲摇了摇头,面具掩去了他眸中一闪而逝的一丝异样。“……伤得很重,但现在的他已经失了求生的欲望,就算小寒来了,恐怕也……”
司徒修烨心一沉。“是端木冥吗?”
寂羽羲脸色阴霾,沉重地点头。“来晚了,不止一步。”
“该死。”司徒修烨一拳贴向一旁的桌面,显然是极力压抑着怒气,却也不愿去损害这实验室里的任何东西。“他伤在哪?到时候,我一定会从那个败类的身上加倍地讨回来!”
宫琳的脸色一瞬变得古怪,寂羽羲也略有些尬然。
司徒修烨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
寂羽羲轻咳一声,避开了话题:“这个……不宜言说。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们是来调查血月现象的。修,走,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最新研究成果。”
不由分说,寂羽羲拉起司徒修烨的手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见寂羽羲忌讳,司徒修烨心中虽大为不解,却也没再询问下去,只是仍有些担心:“这间密室,安全吗?把他藏在这里,端木冥……”
“放心吧,闯皇城易,闯寂家难。更何况,这里还有我设下的各种机关。别说灵修士,就是伯爵他们这些感官卓绝又能力强大的血族,也察觉不到这里。”寂羽羲予以司徒修烨安心一笑。
司徒修烨将信将疑,却仍跟着寂羽羲走向了密室另一端的通道里。
密室里的灯光渐渐暗下,门关闭的声音轻微地响起,待三人渐渐走远,密室里的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滴——滴——滴……”
手术台上,心电监护仪仍平稳地律动着节奏,一下,又一下,尽管缓慢,却是在真真实实地律动着的。
病床上的人微微睁开了眼睛。与常人一般无二的瞳孔直勾勾地向着天花板,墨瞳与四周的黑暗却无法融到一起。
他半睁不睁地开着眼睑,空洞无神的眸子一动不动,像死去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微微动了动。只是动了一根小指,极其微小的一点点幅度,却引得他好看的眉毛一阵狠蹙。
几乎全身上下的每个神经细胞都因为这一微动而被扯动,疼痛使他根本动弹不了分毫,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以至于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他重新颓然地闭上了眼睛,敛去了眸中更加灰暗的颜色。
氧气机下苍白到近乎没有血色的唇颤抖着,想要发出声音,却无力启唇。
眼前似乎掠过一幕幕美好的往昔,却很快又被灰暗的颜色覆盖了去。
一阵恶心又席卷而来,白洛久的呼吸急促了一刻,再次昏迷过去。
一旁的指示灯,机警地从柔和的米色跳成了危险的红色。
而另一边,寂羽羲三人已经来到了一处峡谷中,在瀑布对面的山体凹陷处站着。
山谷虽然幽深,山体一侧还垂着巨大的瀑布,却也别有洞天。瀑布下山壁的一处,掩盖着一个毫不起眼的水帘洞——他们三人,方才便是从那水帘洞中出来的。
头顶上空的天一片血红,几片残云停留在血月的周围,映着几分赤色。
“这是我能找到的观测血月最佳的隐蔽之处。”
寂羽羲爬上一块岩石,登了顶,伸手将跟随在后的司徒修烨拉起。
司徒修烨抬头看向高悬在空中的巨大血月,此地确实位置极佳,视野开阔,能够清晰地看清血月的模样,又有山体植株遮挡,不易被人发现位置。
“一般来说,红月是一种发生于月全食时产生的一种罕见的天文现象,由于光的反射所造成。”寂羽羲道,“但是……有一句话,师父说得对。不是所有的事物,都是科学能够解释的。”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司徒修烨问道,下意识瞥了一眼宫琳。只见她平静淡然地站在两人所在的岩石下面几米开外的地方,目光看向别处,似乎没在听。
“灵力,修为。”寂羽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就像我从不相信唯心主义一样,我一向不相信什么神魔玄幻的事情。这件事,你知道的。”
“嗯。”司徒修烨应道。
寂羽羲又道:“但是修,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所谓灵力,所谓修为,都是些什么东西吗?”
司徒修烨沉默了。别说知道,他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寂羽羲也沉默,好半天才道:“我也无法解释。很奇怪,仿佛身体本身所固有一般,就像全身的力气一样,可偏偏又是有形的‘力气’。内化于心,可以锻炼自己的身体,外化于形,又可以释放到外界产生不同的效应。”
司徒修烨想了想,点头道:“确实。”
寂羽羲道:“我起初认为这是一种压强,就像师父所说的那样,可以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削减外放威压。但后来我又发现,这种情况一旦遇上现代科学,就会变得扑朔迷离,反倒是老庄的道家思想和一些唯心主义能够与之相适应。”
“我们也许是穿越到了谁的神幻小说里。”司徒修烨半开玩笑地道。
寂羽羲竟出了奇地点了头,“这倒和笔仙故事有点类似了。不过讲真,这个世界真是什么都有,比如什么神话动物、远古传说、古近现三代的东西方文化,就好像穿越了次元。”
“是一个凌乱纷杂的世界。”司徒修烨总结出这一点,忽然想起了最初的话题,“那么这样说来,这血月也……?”
寂羽羲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是,也不全是。我倒觉得,它像一盏指示灯,随着系统的预设亮起或者熄灭。除此之外,别无他用。”
“怎么说?”司徒修烨问道。
寂羽羲唤了一声宫琳。二人交换了眼神,同时运起灵力,向下方湍急的流水投去两道灵力弧。
两道灵力弧没入水中,挟卷着峡谷里的水波碎石,点点滴滴,在半空中逐渐聚成实形。
两团水球晃晃悠悠地升起,匀速向上飞去。
宫琳的那一个水球一口气飞上了百米的高空,来到自己面前,但寂羽羲的那一个却仅仅上升了不到十米,灵力弧便消散在半空。水球失去控制和依托,一下子迸溅开来,炸裂成了水弹,砸落进滚滚激流之中。
司徒修烨心生疑惑,自己也上前尝试了一番。虽是初次控制把握不好力道,却也坚持着升到了数十米的高空才落下。
看出司徒修烨疑惑,寂羽羲只是微微一笑,道:“早些时候问族人,他们说血月是一种禁制,专门针对血族之人而设的。你和宫琳不是血族,自然不受灵力压制的影响。”
司徒修烨问道:“怎么说?”
寂羽羲抬头,看着那空中超级月亮般大小的血月,道:“月圆之时,月光明盛,是血族之息最强之时。叔父寂佟曾经与原主说起过,万年之前,为秉曾答应人族‘避世’的承诺,有高人在此,将寂氏血族涌动灵力汇于一处,聚成巨象血月,高悬血族之域的天空,抑制每个血族的灵力。因力量过于密集,灵力强盛,造成了外界可见的血月征象。而血煞圣体煞气罡烈,自是最受压制的那一个。”
“刚来这里,我本并不相信,直到现在,我对这个世界仍是充满了怀疑和迷茫。”寂羽羲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