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开戏，剧组状态都不算太好。
学长张远也不勉强什么，刚到了晚上八点就让众人收工了。
唐慎趁着人散了大半以后，冲着张远走了过去，吴丹亦看着唐慎的举动有些不放心，也跟着走在了后边。
唐慎凑到身前笑道：“学长，数月前就想请你吃个饭，一直都没有达成这个目的，今天是个好日子，改日不如撞日，今天学长可不要拒绝我的邀请。”
张远哈哈一笑：“小滑头，正好我也有点事想要跟你聊聊。”
“我想加上我一个，应该两位不会介意吧。”
“乐意之至。”
张远是有车的，三个人坐在车上，唐慎用手机在网上搜了近点的饭店，选了一个稍微上档次，又不会太破费的地点。
不过很凑巧的是，等他们三人到了预定的饭店的时候，看到了一桌熟人。
凑巧的几位年轻演员也在一起聚餐，不过唐慎也没觉得意外的，这几位年轻演员虽说年纪不算大，可也演了几年的戏了，各自之间都算是相识了。
总共六个人，五个是演员，另一个是女主饰演者宋辞的助理。
这五个演员里头也就宋辞名声大一点，参演过去年的大热剧似水流年的女二号，这不今年都有助理随身跟随了么。
既然在同一家饭店相遇了，不打招呼似乎也说不过去，这个招呼一打吧，自然大家伙就开始建议凑个桌大家伙一起吃。
演员这个行，当是一个讲所谓的人情味的，讲一个察言观色的行当。
自然不是这个行业温情，只不过都是下贱之人，不得不互相依靠着过日子，谁也缺不了谁。
从事这个行当的是烟酒尽沾，谁也没有一个另外的。
女演员也如是，每个人都在亦步亦趋的模仿着，后辈模仿着前辈，女人模仿着男人。
男权社会的具体表现就是女人在自觉或不自觉的情况下总在刻意的依附男人。
酒过三巡，夹的几筷子菜也入了肚皮，插科打诨的话也说了不少，唐慎看着周围的众人，虽说如今并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但是心有闷气，需得不吐不快。
唐慎放下手中的筷子，在烟雾缭绕中眯着眼睛说道：“学长，我虽说是写文的，可在为人处世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粗人，今天当着这么多人，有些话我是不吐不快，希望你不要介意。”
张远把手中的酒杯放在了桌面上，脸上的笑容此刻也收敛了起来。
嘻嘻哈哈逗乐的众人也收起了方才欢快的氛围，吴丹亦心知肚明的清楚此刻就是拼刺刀的时候了。
“学长，你是干导演的，我就是一干瞎编乱说，按理说在这个行当里头我是要跟你学习的，而不是要来指责你的。”
张远盯着面容红醺的唐慎说道：“学弟看样子是对我有意见啊。”
唐慎沉闷了一口气，狠狠地抽了一口手中的烟斩钉截铁道：“没错，今天我的确不舒服，哪怕我能理解，但是我心里头也是有着怨气。”
“拍戏前，学长你跟我还有丹姐我们不是没有做过剧情推演跟人物分析，我们都知道我写出来的陈寻也好，许平微也罢，他们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陈寻，一个矫情的小男孩，他所有的一切悲剧是肉体给他带来的怯弱，因为格格不入的躯体而导致他思维模式产生对自我的不自信，这样的孩子，他是要想尽办法去疏离这个世界的，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为何你还要采取这样急功近利的方式去拍摄。”
张远手指头攥紧了桌布，但是最终只能苦笑着说：“钱呢？”
如此轻描淡写的答复，一下子让唐慎有着措手不及，是啊钱呢！他们不是电视剧拍摄，没有多余的功夫去细心打磨，甚至连唐慎最终稿的剧本都存在着不少的逻辑漏洞，但是他们没有钱去铺路，更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们浪费。
唐慎深吸了一口气：“钱是大问题，我们不能避免，但是最起码我们可以有尝试的机会，拍戏前你自己也说过这部戏如果没结果，也许在导演的路上你是走不通的，如今刚开始你就自暴自弃，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不适合这条路。”
众人似乎一下子都傻了，眼前这是要撕破脸皮了么？
“谁他妈不想飞黄腾达，可我有这个资本么，你说的容易，在座的演员都在场，我不怕话说的难听，以你们目前的表演方式要想适应唐慎所说的这个地步，你们自己摸着心窝子问问自己需要多久，一天要卡多少回机，除了方舒宇（男一号演员）是燕京电影学院毕业的学生，规规矩矩的在学院里头学了四年表演，能快速进去状态以外，各位以往的表演模式在这部戏中格格不入，缺乏专业的训练，要把他们往常那种表面化浮躁化的表演方式扭转过来，谁能承担其中的时间成本。”
张远死死的盯着唐慎：“这个世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你有理想有抱负，谁他妈没有过，可不能在限定时间完成拍摄任务，资金断裂，我跟剧组中靠这行吃饭的人员又该怎么发展。”
王芸（女二号饰演者）端起酒杯，敬道：“张导，我今年二十七岁了，入行干了差不多九年的时间，我没本事，就这张脸蛋长的喜人，这些年为了拍戏不怕您笑话，我陪着不少人睡过，就为了多赚点钱。可如今我这年纪摆在这里了，这个圈子好看的姑娘就跟菜市场不要钱的大白菜一样，我不知道还能在这行吃几年饭，也许明年就没我戏拍了。可我们还得吃饭，我们也不是傻子，知道这个年龄我们到底需要什么。我们没想过要砸您的饭碗，可我们自己的饭碗也想要端牢了，就怕哪天这个圈子没我们的容身之地，我敬您一杯酒，想跟您说苦头我是能吃的，没饭吃才是最痛苦的。”
张远不可思议的看着王芸，这里头招的人是什么路数他自然是门清。
王芸为啥进来是他拉开的大款塞进来的角色，他需要那一百万的赞助，给资本方开后门也就没什么稀奇的。
可一个女人能在这种场合赤裸裸的说出不见台面的潜规则，这的确是需要勇气的。
但是张远并不会因为王芸的真情流露就大发善心，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网剧导演，吃饭的碗是谁给的他要明白，砸了资本方的摊子，他在这个圈子就没有了活路。
“张导，让我们试试吧。”宋辞很冷淡的说道。
不爽，谁来了都觉得不爽，被人指着鼻子骂自己演技差换谁来谁都是拉着张脸，难有好颜色给人看，更别说宋辞如今处于一个重要的转型期，她迫切的需要打破观众对于她花瓶的认知，跻身到电视剧演员的行列中去，优秀的剧本对于网剧而言本就是不容易碰到的，如果不能抓住这个机会，热度过了，宋辞不知道还要何年何月才能脱离网剧圈，或者这辈子都只能在其中兜兜转转了。
人都有从众心理，更别提王芸说的很明白了，这是他们饭碗的事，不能由得他们现在糊弄，谁都想赚钱，更想赚更多的钱。
而对于方舒宇来说，这是他脱离校园后的第一部男主戏，更是不容他有半点疏忽，而整个剧本又是对他极度有利，成功了就是一夜爆红的命运，最起码是跻身二线演员。
他巴巴眼望着张远：“张哥，我……”
话没说全，可意思已经表露无疑。
众人的逼宫一下子打乱了张远的谋划，他是万万想不到最终破局的竟然会是王芸这个不起眼的人物，他一时间有些后悔来搭这个桌了。
“头好晕，今天这酒劲头真大，我看今天就散了吧，大家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上戏呢。”吴丹亦醉醺醺的说道，身子骨还倾斜着搭在了身边唐慎的肩膀上。
最后这层脸皮也没有撕破，毕竟演员是在导演手下吃饭的，真得罪人了，以后在圈子中，谁还敢要他们，毕竟他们的替代品多如毫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