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记得从前我与您提过昭昭之事么……”顾清若轻声道。
镇国公夫人颔首：“自然记得。”她知晓顾清若和宁昭交好，了解到宁昭的境遇之后，对宁昭的印象也很好。能凭着一己之力在这世间撕出一道口子，拼命生活之人，她都欣赏。
顾清若的声音细柔如丝，将事情缓缓道来。
宁昭进入银台司，一路可以算得上顺风顺水，手上破了不少的案子。那年京都里出了个杀人案，连杀了几人之后，京都府尹却还没能破案。弄得京都人心惶惶，京都府尹几天几夜没合眼，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便上报到了刑部。
最后是宁昭受命协助京都府尹侦破此案。
没想到半路上突然横出了个萧世子，徒然加入到查明此案、追捕真凶之中。最让宁昭生气的是，这个天降的纨绔子弟，官职居然还比她高，她还时常得听命于他。
此案侦破之后，二人自此结下了梁子。
而后萧世子一鼓作气破了几个悬案，彻底坐稳了刑部的职务，宁昭更是气得火冒三丈。二人每次见面必定是鸡飞狗跳，天昏地暗，就差没把银台司捅个窟窿。
情不知其所起，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孽缘当真成了孽缘。
纵是顾清若如何气宁昭糊涂，也已经是于事无补。顾清若只能看着好友饮鸩止渴，日渐沉沦。
情之一时，如同盛放在通透五色琉璃盏中的清露，让人只能沉醉地一饮而尽。未发作之前，并不知其乃琼浆亦或鸩酒，而一旦毒发，便已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顾清若想到那个消息，便觉得浑身发冷。
“娘亲，你知道明日要去奉那一柱头香之人是谁么？”顾清若捏紧了拳，冷笑了一声道：“正是那位湘东王府未来的世子妃！”若不是因为湘东王府的缘故，京中权贵如此繁多，烧慈恩寺头香的机会，又怎么可能轮得到一个御史大夫家的小姐？
所以她才恨。
宁昭若是没有接到那个派令，在京中知晓这一切该是如何心痛？在刑部面对萧世子时，宁昭又该用什么样的神情？
不过顾清若了解宁昭，她一定会打落牙齿和血吞，去笑着恭喜萧世子。哪怕过后再去舔舐伤痕，也一定要在人前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所以我方才便是想让蓁蓁去拿这一柱头香。”顾清若扯出了一个笑容，道：“娘亲，我是不是很幼稚……”
幼稚到想要通过去抢这一柱头香为宁昭出口气。
镇国公夫人摇摇头，握住顾清若的手，柔声道：“你若是想为昭昭出气，便去吧。不过你要想清楚，纵是出了这一口气又如何？”
不能如何。
宁昭还是银台司中的掌台使，不会因此便成为世子妃。那位被她抢了头香的姑娘，也不会因此失掉湘东王府的支持。事情终究还是会朝着既定的方向而去，无法阻止，不能更改。
“这是为什么呢，娘亲……这是为什么……”顾清若低敛了眉眼，喃喃道。
她不明白，也不想弄得太明白。
明明两人都没错，为什么他们仅仅是想要相守便成了错呢？
镇国公夫人暗暗叹了一声，轻声道：“人活一世，多得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若能选择，谁不愿意金玉满箱、高朋满座，快活自在地过这一世。无可奈何便是那身不由己。
宁昭的身不由己是没有出身在一个富贵显赫之家，萧世子的身不由己便是无法反抗生养他的父母亲人。
他们都没有错，只是身不由己。
“不。”顾清若坐起身，眼神坚毅道：“纵是身不由己，不博上一把，又怎知结果如何？”在命运这一场巨大的赌未揭开谜底之前，不拼尽全力，她绝不放手。
镇国公夫人闻言绽开了一个笑容，果然，这才是她的苏苏。
顾清若自己把自己安抚好了，也不要镇国公夫人再说些什么，便离开了正院。
君若无情我便休，这世上的好男儿多了去了，傻子才在一个树上吊死。
何况这说不准还是棵歪脖子树。
第二日清晨，从慈恩寺那边传来消息，果然是郑晴得了烧这慈恩寺头香的机会。
不知情之人皆议论纷纷，京中权贵甚众，未出阁的贵女小姐这么多，不知怎么竟是郑晴拿了这头香的福泽。许多人更是第一次听闻郑晴之名。
不过这都与宁静的镇国公府无关。
消息传到顾清若耳朵里，她也只是平静地喝了一碗膳房熬得浓香的红枣薏仁粥，甚至还提醒了下小厨房以后不要做得太甜。
待换下朝服，顾清若便起身去寻顾清莀，看看顾清莀准备得如何了。
今日可是正日子，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便枉费这些时日的准备了。虽说不一定非要拿个魁首，但若是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只怕也会让人小瞧了镇国公府。
顾清若是没这个能力让镇国公府添辉了，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顾清莀的身上。
大老远，还没进顾清莀的院子，就能看到红彤彤的一片红海铺开，仿佛列日当空，耀人眼目。
顾清若进到院子才发现，顾清莀在院中挂晒着一片巨大的红布，上面花团锦簇，百花齐放，更有鸟兽藏于期间。一阵微风拂过，那花叶便轻轻颤动，黄莺抖动翅膀，一瞬间令人仿佛置身花海，扑面而来便是纷繁的花香，耳畔还有莺啼几许。
“二姐姐。”顾清莀收了最后一针，素白的纤手剪断丝线，这才朝顾清若巧笑行礼。
“这是你绣的？”顾清若有些不敢置信。
顾清若时常能得到御赐的布匹，就是宫中贡品她也是见过许多的，可以称得上是见多识广。可是顾清若从未见过能将花鸟绣得如此生动之人。
花鸟是刺绣中最常见的一种，可也是最难绣的一种。
形似容易，神似难。
何况如此巨大的一副花鸟图，断然不会是一时之功。
顾清若虽不曾自己执针，可也是下过功夫了解过的，这样一副花鸟图，就算是手熟的绣娘，也需花上几月方成。
顾清莀爱惜地抚了抚那刚刚绣完的牡丹，语气中骄傲又带着些许姑娘家的矜持，点了点头：“是呀，二姐姐。我可是足绣了一整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