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的势力是不容小觑的，尤其如今作为两大家族之一，即使为了维护家族面子，他们也一定不会罢休。
果然，第二日清晨早朝回来后，凌文渊便一直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用膳时他刻意避开了向然，自己一人在书房，却派薛姜叫我过去。
“殿下。”桌子上的饭菜一动也没动，依旧摆的完好。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坐吧。”
“殿下可是为了鬼儿之事烦心？”我故作关切地问。
他深叹一口气，“向海博竟然联结了半数以上的朝臣一起上书，要求处死鬼儿。”
“皇祖父怎么说？”
凌文渊眼神中透露着些许暗淡，“他应允了。”
“可何氏不是立下了赫赫战功吗？皇上怎么能够……唉，果然是天家无情呢。”我叹息。何家军功劳再大也是过去了，如若不能让向家满意，却会动摇朝廷根基。
凌文渊努了努嘴，却什么也说出口。
由于向海博不依不饶，鬼儿三日后就要被处死，但是念及何氏的劳苦功高，皇上答应给鬼儿留个全尸。
半夜我悄悄起身去了长乐宫，门口的守卫已被人放倒，一路畅行无阻。
“从前我管理后宫，尚有一丝权势，如今皇上都不帮我了，太子妃还来做什么？”
“如果我说我能救鬼儿呢？”
何妃手中的瓷白酒杯“哐啷”跌落在地，将信将疑道：“你？太子妃怕不是说梦话？”她冷笑两声，“你的夫君都束手无策，你又凭什么能救得了鬼儿？”
“我的本事的确有限，可是有人能做得到，只要何妃娘娘考虑好了，他们可以立即行动，救出鬼儿。”
何妃眉头紧皱，突然站了起来，“谁能救鬼儿？”
“九殿下——岐王。”我道。
“他？”何妃闻言缓缓坐了下去，“大齐上下谁不知九殿下不受待见，他怎么可能劝得了皇上！”
“劝？何妃娘娘可曾见过哪位皇帝的江山，动动嘴皮子就到手的？岐王虽不受皇帝赏识，但不代表他没有实力。”
何妃刚想说着什么，突然脸色大变，小声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冰雪伶俐，自然懂得我在说什么。”我淡淡回道。
“你不是文渊的妻子吗？为何知道岐王的事？还有，这件事文渊可曾知道？”
“他当然不知。”
“你……”何妃突然被噎住了一般，良久才惊恐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娘娘糊涂了，伊涵是大齐当今的太子妃啊。”我轻笑一声。
何妃沉思了好一会儿，方才平静下来，“你不怕我将这件事告知皇上？”
“娘娘如此识大体，怎么会自寻死路呢？我既然能来到长乐宫，就有十足的把握。”
“当初袁臻叛乱，千军万马被绞杀的一个不剩。就凭你们，还想造反？真是胆大包天，不自量力！”何妃变得有些急躁。
“何氏为了平定叛乱搭上全族，娘娘不想他们牺牲性命换来的太平盛世被打破，我可以理解。但是娘娘，皇上下令处死何氏唯一的香火时，可曾想过你的族人？！”我站到她面前，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娘娘真打算用全族的覆灭，来阻止一场可能的叛乱？鬼儿只是一个孩子，他还未曾见识过这人世间的美好，便要不明不白的死了，这对他公平吗？”
“我……我……”何妃匆忙的倒了一杯茶水，哆嗦着手，以至于茶水撒了一身。她终于忍不住，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掩面抽泣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何氏一族要遭此不幸！”
“皇家冷血，人情事薄，就算娘娘牺牲了鬼儿——何氏唯一的后人，皇帝也不会记得你们的恩情，在权力面前，他们可以放弃一切。可是娘娘如果归顺岐王，不仅鬼儿得救，将来太后的位子，也会属于你。”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何妃抬头看着我，“你们要我做什么？”
“日后自会相告。眼下救出鬼儿要紧。”我重新坐下来，与何妃面对面。
“我们要怎么做？”
“后天，为保证万无一失，向海博会亲自给鬼儿喂下鹤顶红，”说话间，我瞟了一眼她握紧的拳头，继续道：“所以必须赶在那之前救下。明日，我会跟你一起去大牢，送鬼儿最后一顿程……”
按照计划，何妃向皇帝请示探望鬼儿。皇帝对此事多少有些愧疚，便答应了。
“记住，一会儿不要表现的太拘谨，这种关头千万不能被看穿。”我走在何妃左侧，小声提醒。
“我自有分寸。”何妃深吸一口气。
慎刑司的大牢阴暗潮湿，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夹杂着各种犯人身上的异味，刚进去时我差点吐出来。
“娘娘，太子妃，这就是关押鬼儿的牢房。”狱卒打开铁索，“你们最多只能待半柱香，这是规矩。”
“知道了，你先回避一下，娘娘和她的侄儿有些话说。”我朝妙黎使了个眼色，妙黎笑着从袖口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狱卒。
然而他转身没接，“太子妃娘娘，您这样真是为难在下了，何鬼儿是皇上钦定的罪犯……”妙黎没等他说完，“狱卒大哥不看看这是什么就拒绝？”说着她展开了那张纸，“周慧雅，名字不错，被卖进青楼这种烟柳之地真是可惜了，狱卒大哥应该不想她一辈子呆在那种地方吧？”
“这……你怎么会有慧雅的卖身契？”狱卒声音有些沙哑。
“就凭你在慎刑司的响银，恐怕攒一辈子也没法替这位姑娘赎身吧。”狱卒顿时语塞，涨红了脸，妙黎趁机将东西塞给了他，“拿好了，慧雅姑娘的下半生可就指望你了，别让她失望。”
狱卒迟疑不决，终道：“多谢太子妃！”他匆忙将卖身契折叠好，小心而迅速的装进了袖口，然后以闹肚子为由，退了出去。
何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没说一句话。
为防止走漏风声，我们瞒着鬼儿母子，因此鬼儿母子相见时，难免十分悲痛。
“孩子，姑姑对不起你。”何妃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姑姑，鬼儿死了后，请姑姑照顾好母亲，不要让她为鬼儿难过，鬼儿没见过爹，这下终于可以在阴曹地府与爹团聚了。”鬼儿跪在地上向何妃磕了三个头。
“这饭菜里有天下剧毒——鹤顶红，食之必死。可就算是死，也不能让向海博那老贼下手！鬼儿，就让姑姑送你去吧。”何妃夹起一块莲藕靠近鬼儿。
“不！让我来吧，是我怀胎十月带他来到这个世上，我不能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这最后一段路，就让我陪他吧。”鬼儿母亲泣不成声，一口一口喂给鬼儿。
尽管知道鬼儿不会死，但这一幕却让我潸然泪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