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贺这是怎么了,总是不在状态。
为了不露馅,几乎所有的话都是我说,他只要象征性的否定我就好,可我没料到,他竟连这个都做不到。
我拼命朝他使眼色,指了指自己的嘴,他方木讷讷道:“你不要无事生非!我……我是你的丈夫,你身为人妻,不懂规矩……”
“咚咚咚”,有人轻轻地敲门,我心里一笑——计划成功了一半。
“进来!”
“二位客官,这天色不早了,有什么事可以好好商量嘛,何必吵来吵去呢?家和万事兴啊。”店老板笑嘻嘻的劝道。
“你来的正好,再给我收拾一间房。和这种人一起,再多待一刻都难受!”我故作嫌弃道。
“走便走!”丁贺背过身去。
老板看看我,再看看丁贺,最后拱手作揖,“只要你们不争吵就好。那这位夫人请跟我来。”
说罢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一甩袖,冷哼一声,跟着去了。
老板大概怕我们再吵起来,把我带到了最角落的一间房,房中布置与前一个一模一样,只不过窗外的景象有些闷,是一片竹子,风一吹“沙沙”作响。
目的达到了,我便躺到了床上,想睡却睡不着。
一天的旅途下来,我已经很劳累,可是只要闲下来,我便又想起那道圣旨。
若是我们一家没出事,皇上会不会考虑赐婚我和他?
不对,若是没有那件事,父亲定然站在成王那边,说不定……我还会嫁给凌文渊!
难道,我们之间就这样没有缘分吗?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困意袭来,我渐渐入睡。
……
恍惚间,有人在用力的晃动我,可是我的眼睛一点也睁不开,四肢无力,只想好好睡一觉。
“珝如,快醒醒!我们中了圈套!”
迷迷糊糊的,我看见了丁贺,然后他的脸庞慢慢变得更加模糊,我只能听到那一声声“珝如”渐行渐远。
等我再次有意识,丁贺正抱着我穿梭在一片树木中。
我用尽浑身力气,问他:“怎么了?”
“别说话,我们先离开这里!”他小声而急促的道。
我浑浑噩噩的,却也大概清楚怎么一回事——定是有人给我下了迷药。
走出竹林,外面一片空旷,远处跳动着几个黑影,我心下叫声“不好”,但是身上还是没多少力气,勉强能站住。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发现那几个黑影一会儿是一群,一会儿是三两个,怎么也看不清。
丁贺一手搂着我的腰,另一手拿着不知何时拾起的一根木棍,与那些人对峙。
我一会儿被拖向这边,一会儿被拉向那边。
清冷的月光下,那些人手中的刀银光闪闪,晃得我眼晕。
因为我这个累赘,丁贺无法与他们正面冲突,只能尽力往后退。
此时,我的脑袋已清醒了不少,视线也不再模糊不清。
可惜,我还是感觉有气无力,不能帮丁贺对付他们。
这里总共不过三人,但是看的出来,他们个个身手不凡。
我们没有武器,实在是处在劣势,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我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一个侧门,然而夜里总是有些地方看不清楚,我看的再仔细,也没发现。
在打斗中,我忽然发现一个地方一闪,那是一个杀手的刀反射的月光,照到墙上的一个什么东西。
我恍然大悟,“门在那边!”丁贺听闻,立即的扶着我往刚才闪光的那个方向移动。
好不容易到了门跟前,我却失望的发现,那里竟然有把铜锁,就是方才闪光的地方。
这下就不妙了,我们没有任何工具能撬开它,而且那几个人已经冲过来了。
“你想办法打开门,我来拦住他们!”丁贺急急道,说完去与那三人搏斗,他的棍子方才已被砍断,只能空手躲闪。
形势危急关头,我心里只想着打开这把锁,若能打开,我们便有了一条活路;若是打不开,就凶多吉少了,我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死去。
我蹲下来在地上寻找能用的东西,可是这里竟连一块大一点的石头都没有!全是指甲那么大的小石子。
我看了一眼丁贺,明显他并不占优势,明晃晃的刀擦着边从他身体掠过。
焦急之下,我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撞,这门是木门,只要我一直撞,总会把它弄开。
不知撞了多少下,我的胳膊已经麻木了,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只一味地往前冲撞——我只有一个念头,我必须打开这扇门。
忽然身体一斜,我被人扑倒在一边的门上,只听一声闷哼和衣服碎裂的声响。
我战战巍巍的伸手去摸丁贺的后背,他却再一次环着我的腰身,一转,贴到旁边的墙面。那个杀手的刀轮空,砍在了木门上,“哗啦”一声,铜锁掉落在了地上。
此刻我已经完全清醒,力气也恢复的差不多,同丁贺一起,往后退了几步,引那三人前进几步,然后一个空翻,绕过这些人的头顶,推门而去。
侧门外,是蜿蜒曲折的小巷子,门户拥挤,且岔路极多,是我们脱身的好机会。
一路疾跑,后边的人一路急追,不知拐了几个弯,穿了几条巷子,总之没有甩掉他们。
“他们一定对这里十分熟悉。”丁贺气喘吁吁的说,我边跑边看了他一眼,他已经直冒冷汗,背后伤口流出的血浸湿了衣服,但因为服饰为深色,乍看上去还会以为是出了一身的汗。
我暗暗替他揪一把心,伤口很深,我得赶紧找个地方为他处理伤口。
刚走过一个路口,前边又是一个拐口,可以往左也可以往前,前几次遇到这种情况,为了甩掉他们,我和丁贺都是往拐角处跑。
这次我拽着丁贺的衣袖,径直往前跑,那伙人还没到这条街,看不到我们往那边走。
同时我四处张望,看有没有藏身之处。
走了几步,我发现前边有座庙宇,不知供奉的哪位神仙。神像很高大,没有门户,直接露在外面。
我拉着丁贺一头钻进神像前的供桌底下。供桌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布,垂到地上,正好为我们遮掩。
过了一会,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最后在供桌周围游荡。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若是他发现了这里,我们逃也逃不掉,便只有挨宰的份。
我的手心出了一层汗,一动也不敢动,整个世界静的可怕,仿佛只有我心跳的声音。
那一刻我甚至在想,杀手会不会听到我的心跳声而找到这里。
一个影子在桌布上晃动,那人来到了我们前边!
我感觉自己已经不会思考了,只能紧握双拳,等他一掀开桌布,就打他个措手不及。
忽然,头顶上什么东西碰倒了,“咕咚”一声,在静谧的庙宇里显得无比刺耳。
“出来!我看到你了!”那人低声恐吓道。
同时我听脚步声退后几步,显然他也有些害怕。
趁着他距离远些,现在出去还能和他打个平手,总比在这里受煎熬好的多。
我刚一动,丁贺便拉住了我,轻拍了两下我的手背,意思是让我再等等。
我按下躁动的心,凝心屏气的觉察外边的动静。
又是“噗隆”一声。
那个杀手按捺不住,又走过来了。
我能想象,他一定举高了刀,只要我们一露头,瞬间就会被劈成两半。
“喵呜。”一声轻柔的猫叫打破了这死寂的庙宇。
我听那杀手叹了一口气,然后步伐声渐渐消失。
我心里默念:阿玉,你的同伴救了我们一命啊。
不知过了多久,偶尔听到有脚步声远远的经过,惊起一阵阵狗吠。
后来,狗吠生渐渐消失,想必是他们走远了,或者是放弃了。
神经紧绷了这么久,我累得不行,头昏脑涨。
推了推丁贺,他没任何反应,我才记起他受了伤。
过了这么长时间,一定留了许多血!我刚刚放松的心立即紧张起来。
这供桌底下地方太小,黑咕隆咚的,实在没法为他处理伤口。
我到外边查勘一番,确定安全后,把丁贺从桌子底拖出来,然后又扶着他到了庙宇后边一个废弃的柴房。
这后院荒废了很久,但是前堂贡品香火还不少。我急匆匆跑到神像前,心里默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都是为了救人”,端走了香炉和一些贡品,还有烛火。
我手忙脚乱的点上烛火,用石头围一圈,好让亮光不是那么明显。
丁贺趴在柴草上,就着微弱的光亮,我轻轻撕开他的衣服,离伤口远的地方,衣服上面的血已经干涸,硬的如同木板;伤口处还是湿润的,暗蓝的衣物被染成黑色。
浓烈的血腥味让我觉得一阵头晕恶心,可是我不能停下来。
“不……男女……授受不……亲。”丁贺突然有气无力道。
“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我没有理他,继续撕扯来他的衣服,让伤口露出来,可是有几处布已经和他的伤口黏在一起,我只能绕开这些地方,任由衣服贴在伤口处,否则伤口重新裂开就麻烦了。
“不……”丁贺还想抗争,这人真是倔,我心里本就慌乱,听他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一个手刀把他劈晕过去。
“真是个呆子!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天地也没空理会我们,谁会知道?”即使他晕了过去,我还是忍不住说道几句。
终于把衣服弄下来,我赶紧抓起香灰撒在他的伤口,方撒上一层干灰,瞬间便被血液浸湿,我没料到会是这么严重,一股恐惧感开始慢慢笼罩着我。
他的伤口太大,足有一只手那么长,我很害怕,万一他流血而死怎么办?
上次我受伤,没流多少血便昏了几天,他已经流了这么多……我不敢去想。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只能由我救他,可人生地不熟,又是大半夜,万一杀手折回来我们就死定了。
这一刻,我觉得这世上就只剩我一个人,那种近乎绝望的孤独感、无助感占满我的心绪,仿佛被这个世间抛弃了一样。
如果受伤的是我,丁贺定会有法子救我,可我却想不到任何方式救他,我只知道他不能死,他是替我受的那一刀,他不该死。
要是莫阳在就好了,他总是有那么多鬼点子。可是,莫阳如今身在何处呢?
到底为什么非要跟来!
不知撒了多少香灰,慢慢的,我终于看到,他的伤口没再浸透香灰!
我赶紧脱下外服,撕成条状,然后把他扶起来,用布条把伤口包扎住,再缓缓的将他放倒。
完全不由自主的,我颤抖着手凑近他的鼻孔,微弱的气息流过我的手指——他还活着!
我的精神振奋起来,好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一样,我看到了希望。
脱下一层衣服,盖在丁贺身上,我又挑拣出一些细软的柴草,覆盖在他身上,吹灭蜡烛。
捡起一块小石子,我便走出庙堂,到处刻画联络记号。
此时天还未亮,偶有几声鸡鸣。
我只剩了一层薄薄的内服,凉风吹的我不住打颤。
好在记号简单,只是一条盘曲的小蛇,情况越是紧急,盘曲的圈越多,而蛇头是指示方向的。
我需得尽快联系到那个眼线,那座庙宇不能久待,丁贺的伤也耽误不得。
做好这一切,我赶紧回到了庙宇,丁贺还在昏睡,气息平稳了一点。我深深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我能做的只有等。
他受了伤,我们没办法出城门,也不能随意找郎中,这靖州城鱼龙混杂,我再也赌不起。
我靠墙坐着,抓了几把乱草盖在身上,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今夜经历的所有,让我第一次觉察到了真正的无力,那不是你的身体有多累,而是心里没有了希望,你所做的任何选择,都可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那是一种比起死还难熬的感受。
期间因夜里冷,我半梦半醒,甚至出现了幻觉,我看到了青衣,看到她端了热乎乎的汤面,轩哥哥在朝我笑。
……
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传来,我眯着眼,看到一个人正在丁贺哪里翻弄,背对着我。
管它现实还是幻觉,几乎是一刹那,我冲到那人后面,擒住他的一只手,把他按在地上。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