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尘埃落定,宣布退朝那一刻,玉婉紧绷着的心终于松开了,精疲力尽的她再也撑不下去了,转身那刻晕在了大殿上。
这一睡就是三日,反反复复,发烧不断,饶是神医欧阳子也束手无策,直呼心病还须心药医。大家都在背后议论着,皇后娘娘恐怕会随了先帝而去。
无奈之下,凤萧寒只得在她耳边威胁道:“慕容玉婉,你若再不醒来,本王就丢下天凤不管,你一日不醒来,本王就一日不登基,你若不想你和本王都失信于天下,失信于皇兄,那就赶快醒来,你听到了吗?”
凤萧寒的威胁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看着慕容烈和慕容玉清,表示他这个恶人也当了,但似乎效果不大,而且这毕竟是后宫,外臣男子并不适宜久待,只好纷纷退到外殿候着。
可就在凤萧寒准备出去,下令取消今天的登基大典时,玉婉微弱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里。
“唔,凤萧寒,你在威胁我吗?”哗的睁开眼睛,入眼的就是凤萧寒戴着面具的脸,忽然有些好奇面具下的容颜。
而凤萧寒听到玉婉的声音,悬起的心总算是放下了,随即扶着玉婉靠坐起来,问了一句:“可要喝水?”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抬眸,恰好对上了玉婉凝视的眼睛,一瞬间失了反应,只觉得这样的玉婉才是真正的她,而她就在他的注视下,伸手抚上了他脸上的面具,痴痴地看着,好一会才喃喃道:“是什么让你舍弃了容貌,以面具示人?”
纯属好奇的一句低声呢喃,却扰乱了凤萧寒内心的平静,陷入了很久很久前的回忆,玉婉没有打扰他,却看到了隐忍的愤怒,深深的无奈,孤寂,悔恨等各种情绪在他的眼中翻涌,再慢慢归于平静。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人问过面具的事了,又有多少想问而不敢问,突然被问起,原来还是会疼的。
迅速平复了情绪的凤萧寒深深地看了玉婉一眼,然后挥挥衣袖离开了。在即将踏出寝宫的刹那,突然说道:“本王今日登基,有劳皇嫂了!”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身上的伤愈合了尚且会留疤,何况是心的创伤,究竟是什么成就了今日的你?”看着凤萧寒离开的背影,玉婉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窗外,阳光甚好,玉婉却觉得很冷,不禁想到那个满身风霜的男人,活着的时候只剩下无尽的思念和一身的伤痕,如今是否找到了欢姐姐,再续前缘。原来,皇宫真的很冷,踏入了这里,就没有了自由,而生活在这里的人是否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心伤。这一刻的玉婉是彷徨的,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也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以后又该如何走下去,洗尽铅华,她其实也只是个未笈笄的姑娘。
“娘娘,您怎么哭了,是不是伤口疼,奴婢马上去找神医!”端着药碗进来的素荷一眼就看到靠坐在床前的玉婉,还未来得及惊喜,就发现她泪流满面,一时慌了,在她的印象中,自家小姐是极少哭泣的,可自从接到封后圣旨到今天,她前前后后哭了好几次。也不管是不是伤口疼,转身就要去找欧阳子。
“素荷,不必了,替本宫更衣吧!”直到素荷的出现,玉婉才发现,自己竟又哭了,看着镜中的自己,已经完全没了往日的风采,不由一叹,也罢,既然注定了要踏上这条路,那从此刻起,她就再也不是慕容玉婉了,她的名字前面多了两个字:凤氏……
沐浴,熏香,更衣,梳妆,一个时辰后,玉婉终于踏出了玉凤宫,乘上凤辇前往天坛。
天启十三年八月二十七日,新帝凤萧寒应天命登基为帝。
依旧天凤礼俗,新帝需亲登一百九十九阶云梯上天坛祭天授印,而玉婉身为国母,又是即将赐封的太后,则需亲捧玉玺凤印陪新帝登天梯,以示传承。
吉时到,玉婉从容地步下凤撵,一身玄色金丝龙凤绣衣袍迎风飘扬,穿上它的那一刻,玉婉就是这天凤万万人之上的太后,天下唯有她一人有资格穿上这龙凤绣袍,一些老臣不禁有些感叹,谁也不曾想到天凤王朝近百年来的第一位太后竟是如此年幼,而身份还是新帝的皇嫂,真不知先帝为何要做此安排。
接过祈公公手上的托盘,来到第一阶云梯,凤萧寒也已经换上明黄色的龙袍等在这里,待玉婉在他身边站定后,伸手就夺过了托盘,速度快如闪电,在众人还没反应时,就扶着玉婉的手踏上了云梯,空气中只剩下他淡淡的一句:“太后伤口未愈,不宜操劳!”
一句话噎得礼官有口难言,而帝王和太后均已踏上了云梯,纵然不合礼法也来不及了,除了帝王和太后以及上面的祭司,谁也没有资格上天坛。
“多谢皇上体恤!”玉婉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对凤萧寒的体贴表示感谢。
“朕承诺过皇兄好好照顾你,自然不能食言!”
两人并肩齐行,从下面看着,十分和谐,甚至让人有一种相濡以沫的错觉,可事实上,他们两之间隔了千山万水,一样的孤傲,一样的理智,就连冷漠起来的感觉都十分相似,而他们的这份和谐,不过是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罢了。
一百九十九阶云梯对他们而言,再简单不过,不一会儿功夫就登上了天坛,凤萧寒在祭司的唱礼中行祭天礼。接着,由玉婉亲手取下凤萧寒腰间代表身份的玉佩,换上象征帝王的龙魂玉佩。
然后,凤萧寒单膝跪地从玉婉手中接过玺印,聆听天凤国母的教诲。
“授玺接印,礼成,望皇上福泽天下,以历代帝王为典范,引领天凤!”
话落,代表新帝即位的钟声敲响,古老的声音传到了远方,告知天凤子民,新的帝王即将带领他们走向下一个新时代,与此同时,万民朝拜,贺新皇登基!
“平身!”在万民欢呼声中,凤萧寒淡漠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里。
“谢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凤萧寒下了第一道圣旨,承先帝遗志,尊慕容玉婉为太后,以凤字为名,封为凤仪太后,执掌六宫,且行监督帝王百官之职,赐居玉凤宫。底下又是一番朝拜的声音。
圣旨是凤萧寒亲自颁布的,足见在帝王心中,对先帝的爱戴之心,爱屋及乌,对太后同样尊敬,但百官心中却是满满的担忧,自古后宫干政必乱之,太后虽年幼,其智慧贤能已是这般,身后又有个慕容世家,若日后存有二心,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啊!
为首的老臣对看一眼,当即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提醒帝王一番,然,他们的话还在喉咙,玉婉已先出声,替百官,替自己做了决定:“宫廷变故,哀家已是身心疲惫,三日后,哀家将启程前往万佛寺长居,为皇上和天凤祈福,归期暂且未定!”
“太后,请三思,万佛寺,不该是你长居之地……”瑞王凤萧明一听玉婉的决定,当即表示反对,还想多说什么时,就被玉婉打断了。
“哀家去意已决,尔等无需多言,若非贤王一案未决,哀家早已离宫!”
何等聪慧的女子,只怕她早已洞悉群臣的担忧,这样的决绝,定然不是临时决定。玉婉的举动再次打脸群臣,竟是他们小人之心了。
“太后既已决定了,朕三日后亲送太后,还请太后切勿忘了,皇宫才是你的家!”
凤萧寒似是提醒的话让玉婉心中一痛,家吗?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未来过……抬头仰天,逼回了即将落下的泪水!再开口时,已是一片平静。
“哀家不会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