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心苑里,气氛怪怪的,离梦萝站在衣柜前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婉则是靠坐在床边,掩袖打了个呵欠,今早起来,她就感觉特别累,此刻心也累,按耐住好奇心,闭目养神。
“你不好奇吗?”离梦萝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睁眼一看,她不知何时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趴在床边看着她。
“你都不好奇,我为何要好奇……”玉婉口是心非。
离梦萝突然就笑了,不知为何,有些执念竟然在这一刻释然了,“帮个忙,箱子有点多,一起拆,如何?”
玉婉盯着她看了许久,勉为其难答应了,也不让素荷跟幽姬进来帮忙,两个人齐心协力,把几个箱子都搬了出来。
箱子没有上锁,擦干净了上面的灰层,离梦萝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最大的那口箱子,入眼的果然那身嫁衣和那顶珠冠。
几乎在那瞬间,姐妹俩都红了眼睛,也唯有这一刻,能深刻感受到她们之间血脉亲情的羁绊。
“怪不得,我明明看母亲绣的是兰花,收到的却是梅花底纹的嫁衣,原来,这是你的……”玉婉略微哽咽,母亲当真是不偏不倚。
离梦萝没有接话,当梦境成了现实,她心里不知该作何反应了,抚摸着嫁衣上的绣花,一时失了语。
“你,不去试试吗?”玉婉心里酸酸的,但她想,母亲是期盼着她的女儿穿上这身嫁衣的。
离梦萝点头又摇头,她想穿,可是又觉得没有资格,这份沉甸甸的母爱,让她一时难以适应。
玉婉可没想那么多,趁她愣神之际,把珠冠放在了她的头上,嫁衣一展,也披在了她身上,恍惚间,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离梦萝如梦初醒,踉跄地站起来,险些摔倒,玉婉及时拉了她一把,“别晃,珠冠会掉……”
最终,离梦萝还是换上了这身嫁衣,戴上珠冠,只差一个红盖头,一个新郎就可以出嫁了。
白水心并没有为她的女儿们准备红盖头,她希望女儿出嫁前,能自己绣制。
“有嫁衣,箱底应该还有嫁妆,你自己看吧!”玉婉了解自己的母亲,既然准备了她的份,那么离梦萝也有。
不出她所料,离梦萝在箱底掏出了一大叠银票,每张都是百两,这一叠算下来少说也得上万两了吧。
除此以外,还有一盒上好的珍珠,一双绣鞋,一对羊脂玉镯和一套红宝石头面。
玉婉对比了一下,心情略好些,银票估且不算,母亲给她的箱子里,嫁妆可不止是这些俗物,当然,她不会告诉离梦萝的。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那不是还有好几个箱子没开吗?
她慕容玉婉有的,离梦萝一样也不少,虽不都是一样的,但都同样珍贵,许多物件都是独一无二的。
可是,在这对姐妹看来,最珍贵的却是一本手札,那里面记录了一个女孩的成长过程,从出生到嫁人,写到穿上嫁衣那一段后就戛然而止了……
这是白水心想象中的她的女儿成长的过程,一字一句都是她的期盼和祝福,无忧无虑长大,寻一人,白首不相离。
然而,在现实里,她的两个女儿,都没有按着她的想象长大,无忧无虑这个词离她们太远太远了……
“主子,时间不早了,该回宫了!”素荷在门外提醒道。
玉婉放下手中的拨浪鼓,开始把东西放回箱子里去,“你可要带走?”
离梦萝摇头,流苏碰撞的声音煞是好听,“不了,就带这本手札,其他的封回去。”
玉婉没有异议,哪怕她还没有认这个姐姐,可这些东西就是母亲为离梦萝准备的,那就是她的。
但最后,离梦萝带走的还有那些银票和一盒珍珠。
回宫后,玉婉就去御书房报道了,她再不出现,大臣们就该冲进后宫了。
忙活了一阵才回了玉凤宫,赫然发现离梦萝竟然还在,看样子是专门等着她了。
“你还有事?”
“伸手!”离梦萝凝眉,憋了半天说了两个字,实在是她不知该如何跟玉婉相处,平日里她们几乎不怎么说话的。
玉婉哪里会那么配合,理都不理,蹬了鞋子,自顾上塌去了,“莺歌,晚膳就备粥吧……”
离梦萝跟了过来,也不说话,直接上手搭脉,玉婉反应极快,反手一抓,将她也拽上了塌,翻身压制。
素荷跟幽姬的剑也跟着过来了,两人冒了一身冷汗。
玉婉其实是累迷糊了,感觉不是熟悉的人近身,纯粹是条件反射,见是离梦萝,松了手,但还是压制着她,“你做什么?”
离梦萝郁闷,这算不算狗咬吕洞宾,“我只是想替你把把脉,你的脸色不大好。”
玉婉半信半疑,这人有这么好心?不过还是放开她了,“你说一声很难吗?”
“我叫你伸手了!”离梦萝辩解。
玉婉无语,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后,算是主动伸手了,“你怎么知道衣柜后有暗门的?”
“凤凰梦境……”离梦萝一边号脉,一边回答,“昨晚,我们梦到你有危险了,后来又梦到了母,你母亲……”
“那也是你母亲,你说的我们,还有谁?”玉婉纠正道,她可以不认姐姐,但离梦萝不能不认母,就是这么霸道。
“你哥,慕容玉清!”离梦萝精准抓住玉婉的心思,这哥哥大概只能是她的。
倒也不错,玉婉就是这么想的,“我在深宫中,能有什么危险?”
离梦萝睨了玉婉一眼,这才是关键问题,居然说得这般风轻云淡,“大蟒蛇盯上你了,企图一口吞了你,还有,你年纪轻轻,缠绵病榻,奄奄一息……”
前面一句,玉婉可以理解,离温华可不就是那条大蟒蛇,正虎视眈眈盯着她,欲杀她而后快呢!
后面这一句,就有些费解了,她很早就知道她会活得比任何人都久,哪里来的奄奄一息?
“这就是你突然要给我号脉的原因?”
离梦萝点头,“你的身子的确虚弱,最好静养一段时间。凤凰示警,向来不是无的放矢,你应当比我清楚。”
玉婉思索片刻后,大概有些头绪,“离老头,除了用毒,可还有其他邪门歪道可害人?”
“我,不知道……”离梦萝其实不太了解她那个所谓的父亲,从小到大,她想亲近他的时候,他就会无情把她推开,可他待她,又真的是当儿子养大的。
“幽姬,去把灵兮跟那两个孩子带回来,今日起,不要让他们离宫了……”既知有危险,玉婉首先想到的还是身边人,至于她自己,没在怕的!
幽姬对离梦萝不放心,用眼神暗示了素荷一下后才离开。
“我就这么可怕吗?”很小声很小声的叹息。
“呵,以你过往劣迹看,你,不可怕吗?”玉婉听到了,翻旧账了。
离梦萝一咽,是啊,她曾经恨不能亲手杀了眼前这个女人,也曾对她父兄下手,更甚至是害死了她外公,真真是劣迹斑斑……
这样冷心冷血的女人,确实让人觉得可怕,也不得不防,一颗本已感受到温度的心突然又坠入无尽寒潭,冷得刺骨。
“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无所谓,但你若对爹娘和哥哥心怀恨意,有所怨念,我一定会让你这辈子永远身处黑暗,孤寂一生……”玉婉说得很认真,一字一句不似玩笑。
明明玉婉说的是狠话,可离梦萝偏生在这话里听出了温柔,这个曾经让她疯狂嫉妒的女人终究是对她心软了。
寒潭里也并非真的很冷,有一抹阳光,带来了光与热,让濒临绝境的人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玉婉并不知道,她那威胁性的话挽救了一条生命。
凤凰让离梦萝自己选择未来的路,离梦萝经过认真思考后,选择了放弃自己,不该存在的存在,消失了就好。
她已经失去了活着的勇气,她活着,是母亲用命换来的,除了不曾真正感受过亲情温暖,她其实什么也不缺,但她接受不了,她还活着,却有另一人要为她受罪,尤其这人是慕容玉婉。
所以,把命还回去,一切就结束了,她去阴曹地府里等着新生,来世,做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也挺好……
原本,她是这么想的,但现在,她改主意了……
对于离梦萝的突然沉默,玉婉皱了眉,她话说狠了?不应该啊,这女人的心不是比铁还硬吗?
“即日起,我叫慕容玉兰!”离梦萝站起来,单方面宣布自己改名了。
玉婉一听,直接蹦起来了,“谁允许你用这个名字了,你要脸不?”
“不需要,这本来就是我的名字……”
手札里的确是这样写的,白水心期盼她的这个女儿会是个如兰般温暖美丽的孩子,好像有些与事实不符,但没关系,她会如母亲所愿的。
玉婉气结,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是啊,那本来就是她的,气不过,用脚踢飞枕头,朝着离梦萝砸去。
离梦萝也不气恼,枕头塞了棉花,软软的,砸在身上不痛不痒,抓住又给扔了回去。
这对别扭的姐妹就这样你来我往,把身边能扔的东西都扔了一遍,极有默契地避开了一些容易伤人的物件。
素荷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这样生动活泼的玉婉,她从不曾见过,这般行为,其实是姐妹间的玩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