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在外喧哗?”凤萧寒的声音冷得可以冻出冰渣子。
“回皇上,是摩兰公主求见太后……”莫白实在拿这公主没办法,他就没见过这么无赖撒泼的女子,没有半点皇家公主风范。
殊不知,莫兰娜这也是没办法了,被灵兮带来天凤军营好几天了,好吃好喝供着,也没有特意限制她的自由,可是她一个主事的人也没见着,也无法知道外面的一切消息,出也出不去,她几番求见,无一人理会,强闯吧,她连一个侍卫都打不过,无奈之下,只能撒泼了……
“不见!”言简意赅,凤萧寒替玉婉拒绝了。
然后,外面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扰得人心烦。
咻的一下,一个茶杯从营帐里飞了出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莫兰娜的额头上,力度控制地很好,没有头破血流,至多肿个包,“再吵,哀家把你丢去喂狼……”
银雪适时地嗷呜一声,迈着优雅的步伐,绕着莫兰娜转圈圈,当即吓得她不敢再乱来了,她可是亲眼见过这匹狼一口咬断了敌人的脖子,那鲜血淋淋的样子,触目惊心。
“银雪是越来越合我心意了……”玉婉满意极了,拿过面具,替凤萧寒仔细戴好,突然瞥见他胸口处的一片湿濡,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屏风,“你好像不太适合见人,要不,你去后面躲躲?”
凤萧寒蓦地抬起玉婉的下巴,看着她带笑的眼睛,羞红的脸,暗哑了声音,“你想把朕藏起来,嗯……”
玉婉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凑近凤萧寒的耳边,轻轻说道:“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凤萧寒搂住玉婉的腰,迫使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仔细地替她整理了仪容,抹去残留的泪痕,“你哥很担心你,你在他心里,永远排在第一位,怕什么,傻瓜……”
玉婉一愣,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害怕哥哥多了一个妹妹,她就不再是哥哥心里的唯一第一,不想去面对,害怕失落,所以宁愿谁也不见,直到不得不面对。
“你在,果真好。”
“嗯,记得让人送衣服过来……”凤萧寒放下玉婉,果然藏到了屏风后面。
莫兰娜进来,没见着皇帝,忍不住环顾了四周。
“不必找了,皇帝不想见你……”玉婉淡定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可惜了我的茶杯,不知道磕坏了没。”
“没坏,完好无损!”莫兰娜赶紧把手中的茶杯奉上,上好的羊脂玉杯,她用来砸人,可真是财大气粗。
玉婉打量了一下莫兰娜,头发散乱,面色憔悴,衣裳皱巴巴的,还粘着草屑和沙土,数月间,她沧桑了不少,如今,连形象也不顾了,哪有半点昔日的神采……
“说吧,找哀家何事?”终究,还是心有不忍。
面对玉婉的光鲜亮丽,莫兰娜略有不适,撑着她身为大国公主的最后一点骄傲道:“本宫帮你偷得东华的布防图,你的承诺呢?是不是该兑现了……”
“哀家承诺助你脱离虎穴,如今,你完好无损,站在这儿,不是吗?”
“呵,出了虎穴,又入了狼窝,有区别吗?”莫兰娜咬牙切齿。
玉婉哂笑,“想走了?早说嘛,莫白,送莫公主出营!”
“是,公主请,属下已为您准备好了行囊和回摩兰的盘缠,另外,附赠马车一辆。”不得不说,莫白这毫无波澜的语气有时候也挺气人的,看莫兰娜的脸色就知道杀伤力有多大了。
这一刻,莫兰娜真的很想一走了之,可是,她走了,摩兰怎么办,她的母亲和胞弟怎么办?
于是,高傲的公主再一次耍赖了,直吼道:“谁说我要走的,慕容玉婉,我要的是摩兰彻底脱离离温华的掌控,而不是我独好……”
“她的名讳是你能直呼的吗?”低沉带着冷冽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吓得莫兰娜一哆嗦,不是她胆小,而是直觉告诉她,凤萧寒更可怕,这也是她宁愿找玉婉谈的原因。
除了父兄之外,还有个人处处维护自己,不问缘由,不分场合,感觉很不赖,玉婉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连带着对莫兰娜也多了几分宽容,“虽然你对我很无礼,但我今天心情好,原谅你这一次,不过,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想好了再好好说。”
凤萧寒慵懒地靠坐在矮塌上,闻言又是宠溺一笑,只不过这笑容隐藏在屏风后,无人得见。
看着主位上优雅喝茶的女子,莫兰娜第一次产生了挫败感,什么傲娇啊,嫉妒啊,不甘啊,在这一刻统统散去,就这样直挺挺地跪在了玉婉面前,“求您出手,救救摩兰……”
八个字,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唯一还能做的就是跪着也要挺直了腰杆,这是她仅剩的一点自尊了。
莫兰娜的反应,有些出乎玉婉的意料,突然有些为她感到不值,只不过,事出必有因,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谁……
“凭什么?”玉婉放下茶杯,站了起来,“不要说是我的承诺,我的承诺只是救你,而你又急于逃离离家父子身边,所以偷盗布防图,不过是你顺势而为,何况,你偷出来的布防图未必是真的。”
莫兰娜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因为玉婉说的都是事实,不禁问道:“你既然不肯救摩兰,为何要救我?”
“因为……”玉婉顿了顿,“我们之间还有笔账没算清楚!”
莫兰娜颓然了,她真是自己送上门来找罪受,可如果让玉婉出了这口气,能让她出手救摩兰,她便是死也愿意,“好,你尽管算账,算完了,请你救摩兰。”
“莫兰娜,这二者间没有必然关系,是你选择了同离梦萝联姻,是你存了报复我的心思而选择了与虎谋皮,是你亲手将摩兰推入了万丈深渊,凭什么我要替你收拾烂摊子?”
玉婉的声音如魔咒一般不断在莫兰娜的脑海里回荡,一字一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是啊,都是她自作自受。
然而,玉婉的话还没说完,“你知道,天凤为了这一场胜利,牺牲了多少将士吗?十万英魂要永远埋葬在这里,这其中,有你的一份功劳吧……”
“我父亲重伤,你也出力了,对吧……”
“围杀我兄长,断了他后路,害他险些丧命,你敢说,你没有出谋划策……”
莫兰娜跌坐在地上,眼泪簌簌直流,她后悔了,她不该因为一时的嫉妒不甘就选择了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对不起……”
苍白的三个字并不能弥补什么,但她能说的只有这三个字了。
“你的所作所为,我本该一剑了结了你,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吗?”玉婉重新坐回了主位上,声音略带嘲讽。
莫兰娜不明所以,猛地太后看向玉婉,然后,一堆纸张向她飞来,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我不过是看你可怜罢了……”
匆匆捡起一张,一目十行,顿时脸色大变,一张接着一张看过后,莫兰娜的脸上已全无血色,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的,不会的……”
“信不信,随你,哀家只问你一次,如今的摩兰,你还要救吗?”玉婉无视莫兰娜的失态,把选择权送回了她的手上。
“救,我救!”莫兰娜心里对自己的弟弟和母亲失望极了,可百姓何辜?
“不计代价吗?”玉婉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抹感慨。
“是,不计代价,哪怕要我死!”
“如果,我要摩兰呢?”玉婉说得漫不经心。
莫兰娜一愣,继而冷笑,“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你以为,现在的摩兰还是你们莫家的吗?我又凭什么牺牲我天凤的将士去拯救水深火热中的摩兰百姓……”
不救,摩兰最终的结局是沦为离温华的附属,百姓依然在那深渊里挣扎求生,这是玉婉不愿意看到的。
救,天凤以什么理由出兵,凭什么干涉摩兰的内政,又该如何给牺牲了的天凤将士一个交代呢?所以,最好的结果是将摩兰纳入天凤,皆大欢喜。
莫兰娜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呼出,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去南燕找南黎熵吗?不,她清楚地知道,现在的南燕救不了摩兰,而她也不愿意连累他,即使他不爱她。
“我答应你,只要你救了摩兰,我们愿俯首称臣。”
“呵,你确定?”
莫兰娜咬牙,她不傻,清楚地知道玉婉的意思,只好改口,“摩兰自今日起,再无莫氏皇族,举国百姓自愿加入天凤,从此以天凤皇帝为尊,请您出手,助我们脱离苦海……”
“口说无凭,还请公主立下字据,写下诏书,用公主印。”玉婉亲自给她拿了纸笔,连墨都磨好了,更甚至,公主印都出现在莫兰娜眼前,一看就是早有预谋!
事已至此,莫兰娜还能如何,乖乖照做就是了,不多时就都写好了,她亲手把摩兰送出去了。
确认无误,玉婉收起了字据和诏书,叹道:“你不是个好人,但身为公主,你比你弟弟,更适合为王,更懂得爱民。”
“我该谢谢你的肯定吗?”莫兰娜苦笑,她做梦也没想到,她在战场拼死拼活,她的母亲和弟弟背着她也跟离温华做了交易,置百姓于不顾,双双背叛了她,做人做到这个地步,她可真够失败的。
“弟弟不听话,就该好好教训一顿。”也许是同为女子,玉婉能懂得莫兰娜心中的痛,说了句状似安慰的话。
“谢谢你,我先走了,你们商量好对策,通知我,我全力配合你们……”莫兰娜不愿再面对玉婉了,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