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八年正月初一,玉婉和凤萧寒天未亮就又爬了起来,焚香沐浴,一身素净,进了皇室宗祠,足足待了一个时辰,才结束祭祖仪式。
皇室的繁文缛节,再是删减,依然是冗长乏味,从祠堂出来,玉婉看着银装素裹的天地,突然来了兴致,“皇上,我们走走如何?”
“如君所愿。”凤萧寒自是千万分愿意的,当即,两人就弃了辇轿,在雪地里行走,踩出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雪地路滑,当心点……”凤萧寒给玉婉戴上兜帽,侧着半个身子护着她,就怕她不小心打滑。
想象是美好的,可没一会儿,玉婉就没了兴致,鞋不对,这才没几步,就全湿了,冻得双脚僵硬,路也走不好了,要不是凤萧寒一路提防着,她都不知道要摔几次了。
到最后,凤萧寒实在看不下去了,抱起玉婉,扔下“回宫”两个字,就消失在一众宫人面前了。
“去给你们主子换身行头,再熬碗姜汤来……”凤萧寒把玉婉放在了寝殿内,直接吩咐莺歌做事,人就退了出来。
一碗辣辣的姜汤下肚,整个人都暖暖的,困意也跟着袭来,按旧俗,今天白天是不许上塌睡觉的,玉婉只好强打精神。
刚出了寝殿,就被满室茶香吸引,只见凤萧寒已经换了一身藏蓝色绣白梅常服,正端坐于炕上煮茶,余烟袅袅间,甚为赏心悦目,一下子就冲淡了玉婉的困意。
凤萧寒隔着水雾看向玉婉,突然就笑了,因为此时的玉婉身着烟青色留仙裙,裙摆上绣的恰好是白梅,花心坠了珍珠,有温润的光泽,煞是好看,虽然两人的衣裳,从质地到款式,甚至花样都不同,可他就是因着这么一点点的默契而心生欢喜。大约,喜欢一个人便是如此。
他的心思,玉婉自然不知晓,她早已被那几杯茶勾了魂,喝过凤萧寒亲手煮的茶后,其他的都是将就,勉强入口而已……
于是,一连数日,凤萧寒都是早早就来玉凤宫煮茶看书,入夜即回,而玉婉就在一边绣着披风,他们之间,话语不多,气氛却很融洽,岁月静好,柔软了时光。
正月十五那日,凤萧寒即将回宫时,玉婉亲自为他披上了披风,正是她连日来,昼夜不分,细心绣制的那一件。
墨绿色的披风上,用淡绿色,翠绿色,浓绿色丝线,加上一点点的白,在下摆处绣制了上百朵形态各异的绿牡丹,或含苞待放,或含羞半开,或竞相怒放,有并蒂双枝,有独傲枝头,有抱团争艳,足足占据了整件披风的四分之一,极为高雅。
领口处缀了可拆卸的黑色皮毛,暖和又好看,拆了毛领,有墨绿色丝线绣的团福暗花,精致细腻,每一针都是玉婉对穿着者的祝福。
更妙的是,披风有两层,可分别拆开,稍微暖和点的天气还可拆了里面的皮毛内衬继续穿着。
披风穿在凤萧寒身上,称得他整个人更为矜贵,玉婉想,怕是再无第二人能完美驾驭这件披风了。
“果然极为适合你!”
凤萧寒怔住了,原来她精心绣制的披风竟是送他的吗?
他眼里的不可置信和难以言说的惊喜,令玉婉十分满意,“可喜欢?”
凤萧寒猛地点头,手轻轻抚摸着披风,因为是刚刚完工,还带着暖意,摸着舒服极了,然后他就在系带的下面发现了两个字,一“萧”一“寒”用同色墨绿丝线的分别绣在了系带的下方,所以,这件披风一开始就是送他的,而不是因为牡丹图才……
这一发现,令他更加欣喜,眼下无人,他一把将玉婉拥入怀中,“婉婉,谢谢你,从没有人为我这般花心思……”
玉婉听得心酸,一时不忍开口,因为她知道离别在即!
良久,凤萧寒放开了玉婉,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玉凤宫,风雪簌簌,卷起了一片绿牡丹,果然风姿卓越……
“素荷!把箱子给皇帝送去。”
凤萧寒走得太急,玉婉都来不及将箱子里的东西送出,这才是她真正想要说的话。
“是,属下一定完成任务!”素荷知道这个箱子有多贵重,小心翼翼地命人抬起来,马不停蹄地赶往云龙宫。
凤萧寒前脚踏入云龙宫,素荷后脚就跟着到了,“皇上,奴婢奉主子令,前来给您送礼。”
闻言,凤萧寒看了看身上的披风,又看了一眼那口大箱子,不免疑惑。
素荷打开箱子,入眼是便是金灿灿的凤凰,待摊开了,竟是一面军旗,上面绣了金色凤凰,展翅欲飞,中间绣了“天凤”二字,龙飞凤舞,正是凤萧寒的笔迹。
而后,素荷又将箱子里的另一件物品呈了出来,是一套威风凛凛的银色铠甲,依凤萧寒的身形打造,“启禀皇上,这是我家主子亲手绣制的军旗和亲自打造的铠甲,愿吾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愿吾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场的宫人都跟着下跪祝颂。
凤萧寒感叹,“知我者,婉婉也……”
他从未亲口告诉玉婉,玉婉却懂他的心思,表面上不闻不问,淡漠疏离,暗地里,则为他百般筹谋,默默支持着他。
一切如同玉婉预料的那般,刚过了正月,边境就爆发了战事。离温华的野心昭然若揭,全面掌控了东华国后,第一件事就是攻打天凤。
首先遭殃的便是天凤周边的附属国,速度之快,令人咂舌。而这一切都仰仗于那不死不灭的傀儡军,即便凤萧寒早已告知三军,知道了傀儡军的弱点,也无济于事,因为离温华给傀儡军都加了护颈,普通刀剑根本无法斩下他们的头颅。
为此,边境的将士只能用火攻,为了困住傀儡,四五人一组,牢牢压制一具傀儡,与之同归于尽。
仅仅是三百人的一支傀儡军,就牺牲了边境将近两千的将士,也只是拖延了一点点的时间。
傀儡军不可再生,对此,离温华甚是珍惜看中,他没想到这边境的士兵有如此血性,竟是不顾自身与傀儡赴死,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转而出动了东华国的军队,徐徐图之。
凤萧寒收到边境的战报,甚是痛心,也为勇于献身的英雄致敬,他们用了最笨的办法,为大军争取了最宝贵的时间。是时候了,该出发了……
早朝,凤萧寒下旨,监国之权移交给了玉婉,命宁丞相辅佐之,言明其准备同慕容家大小将军,亲赴战场。
不曾想,遭到了多数大臣的反对,凤萧寒至今尚未大婚,膝下无子,若是有个闪失,天凤该如何是好,他们又该如何自处,再者,那傀儡军的可怕,大臣们光是听闻就手脚发软,如何能让帝王亲自涉险?更有甚者,认为不能让玉婉独挑大梁,这是助长外戚之风……
唯有宁裴和一众武将,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前者是早就明白,眼前的这位帝王,是千古一帝,他的决定不容置喙,后者则是对帝王有着绝对的信心,神凰军之主,不可轻视也。
“太后驾到……”正当大臣们争论得面红耳赤时,玉婉一身玄色凤袍,带着神龙卫强势而来。
“哀家听闻,你们对哀家甚是不满,来,有何不满尽管说来!”玉婉不怒自威,几句话让一众大臣纷纷跪地,何况,她还明目张胆地带着神龙卫,更是大气不敢出。
若不是心疼她的父兄,玉婉真想叫这些人再多跪跪,尽是长着一张嘴而已。
“太后,请您劝一劝皇上吧,国不可一日无君啊……”有人斗胆进言,企图玉婉能阻止凤萧寒。
凤萧寒冷笑,可惜啊,你们打错算盘了,不料却听玉婉说道:“哀家的确反对皇上亲自出征……”
大臣们乐了,还好,太后是明智的,直呼“太后英明”。
然,玉婉的话只说了一半,只听她接着又道:“但国难当前,身为神凰军之主,如何能袖手旁观呢?”
“太后英明!”大臣们跟着附和,突的反应过来,完了,果然玉婉又继续说道:“君臣一心,天佑我天凤啊,诸位大人,皇上即将亲赴战场,尔等虽无打仗之能,却也能尽绵薄之力,今日,就让哀家见识见识你们的诚意吧……”
玉婉心中实在不大快意,恰好有人撞枪口上,如何能不宰一顿,她为了粮饷药草挖空心思,出钱又出力,这些人还在背后诋毁慕容家,不让他们吐点血,如何对得起自己。于是,临时起意,让他们当场“尽力”而为。
宁裴这只老狐狸,在下面笑得眼睛都快没了,这主意简直不要太好,户部近日来,由于开支过大,正愁没银子,找他哭诉呢!正欲开口带头献银,慕容烈抢了先,哎哟,气得他吹胡子瞪眼。
“臣,代表慕容一族,捐银一百万两,粮草万石,棉服冬衣三万套!”
嘶,好大手笔,慕容一族果然富可敌国,一百万两啊,还有粮草棉服,这可不是说拿就能拿得出来的,偏偏慕容烈还真直接奉上了一大摞银票。
这其实是玉婉早就安排好的,本是希望由慕容家带头,让大臣们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也是她为收服世家投下的一颗探路石。
不过,过程改了改,结果一样就好,紧接着宁裴也捐了款,“国难当前,老臣不敢独善其身,愿以全部身家白银一万两,为三军将士添点暖身的酒!”
清廉了一辈子的宁丞相能拿出这么多,倒让玉婉颇为意外,想来是要砸锅卖铁了,心有不忍啊……
但有了慕容烈和宁裴起头,都还是捐大头的,哪还有人敢随意糊弄,一番捐赠下来,凤萧寒和玉婉都感叹,这些大臣,可真有钱啊,今日这一捐,足够三军将士大约三年的粮饷了,还能穿暖喝酒,添点新的兵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