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国?鸳锦国?”我重复了一遍道,“没听说过。”
叶羽环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西域的邻国鸳锦,她竟然说没有听到过?还说出来?谁给她这么大的勇气?一个知府居然不知道鸳锦国,这似乎不太合常理。
“那是什么地方?”我问道。
“西域邻国鸳锦,你竟然不知道?”
“哦,就是说嘛,可是我又不是西域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叶羽环再次惊讶,陷入了沉思。
“算了,跟你说这些干嘛。这种牵扯到两个国家的事情,不应该上报才对吗?说实话,我还真不介意把宜城和西域的事再在弧州和鸳锦上再重演一次。至于你嘛,”我瞟了他一眼,“先活着好好看戏吧。”
叶羽环一怔,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怎敢说出这么猖狂的话来,虽然他是一个小混混,但是关于这个弧州新知府的传闻还是听说了一些的。
这个言一……好像是因为帮助昇王篡位,才被封这个知府的吧。
叶羽环想到这里,脸色一青,那这个女人岂不是有殿下撑腰?既然这样,还是讨好为妙,不可再得罪了。
上报给皇室部门之后,同萧家解释了一番,暂时就把罪定给了叶羽环,但是不能现在就处刑,因为叶羽环是牵连到一整个黑帮的,日后或许还要他当证人呢。
次日皇室部门的人给出了回复,大致意思是已经明白意思,会派人来协助我调查,希望尽快能把弧州甚至全西域的黑帮都绳之以法。
由于这个黑帮涉及到别国的皇室,所以殿下让我谨慎处置,不可闹得人人皆知,且抓到后不可处死,得立即交给皇室部门。
虽然不太明白秦槐昇为什么要我交给皇室部门处理,到底是不看好我的能力还是什么,我不想多计较,接了旨。
“小姐,今天那案子可有眉目?”安宁接过我脱下的大衣,关切地问道。
“有。叶羽环招了。”
安宁一听,脸上露出了欣喜。
“但是……”我话音一转,安宁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急切和担忧,“这案子并非是叶羽环一人所为,与他同流合污的是黑帮,势力还挺大。”
“黑帮……”安宁嘴里小声念了一句,露出了畏惧之色。
“怎么了?”我察觉出了安宁的异样,安宁只是摇了摇头,将这种恐惧一盖而过。
见她不想说,我也不多问,说道:“我们快去吃饭吧,我快饿死了!”
夜晚,安宁服侍我沐浴更衣,我与她聊起一些往事,“安宁,你没被调到言府前,是干什么的?”
“之前在一个饭店里做事,勉强能养活自己一人。听到皇室缺侍女,就去应聘了,被宫里的嬷嬷管教了几个月,学了很多的东西,刚好言府需要侍女,就被调到这里来了,一开始还有些畏惧,没想到啊,小姐是这么好的小姐,若是到了其他地方,肯定没现在过的安逸,当初和我一起学习的小侍女们,该嫉妒死我了!”安宁边说边笑道。
我浅笑着说:“那你的父母呢?不跟你在一起吗?”
安宁在我身后,我自然看不见她,看不见她那突然暗下去的脸色。
安宁沉默了一会,轻声开口:“他们……一年前便去世了。”
为什么是一起去世?那证明肯定是非自然死亡,我沉默不语,不想再提起她的伤心事。
不料她自己说了下去:“他们是被黑帮所杀害。”
我继续沉默,听她说下去:“我和父母只是一介平民罢了,原本居住在一个小村子里,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可是几个人的到来打破了平静,他们全身负重伤,祖父是村长,决定收留他们,还请了村子里的郎中给他们疗伤。那几人中可以做主的领头人是一名年轻男子,是有文化的人,很受村里人的喜爱和看中,殊不知,我就那么爱上了他……”安宁的心里涌上一股痛苦的情愫,娓娓道来,“父亲和爷爷在他与几个一同到来的手下的对话中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和他与我的关系,大发雷霆,组织村里的一些强壮的青年,密谋杀了他们。即使这只是个小村子罢了,但黑帮是什么,也不会有人不知道。”
安宁停了下来,叹了口气。
“那后来呢?暗杀失败了?”
安宁点了点头,“对,暗杀失败了,那领头人还与外面的其他黑帮势力取得了联系,次日,黑帮的人围了整个村子,救下他们,估计是祖父和父亲这辈子最悔的事情……他们后来杀光了村子里有意暗杀他们的所有人,原本想放过其他人,可是领头人想,这件事情不能传到其他地方去,不能传到殿下耳中,于是,于是……”安宁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怒意和愤恨,“他们杀光了所有人,所有人!我依旧记得那日的火光和血流成河的地面……但是那领头人看在我们家救了他们,还有我与他的情谊上,放过了我,从此我就这么苟活着。”
……
那晚,火光照彻了整个村子,远处满是男人女人们影影绰绰的身影,他们慌忙逃窜着。
哭声喊声,冷不丁地钻入她的耳中,安宁痛苦地躲在房间里,捂紧了耳朵,泪水涌出,流到了嘴巴里,是苦涩的,但她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安陵沅,我要杀了你!”
安宁一惊,这不正是父亲的声音吗?一双惶恐的眼睛闪着泪光,透过窗子的缝隙望向窗外。
年轻男人不动声色的站着,看着父亲举着刀冲向他,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更别谈畏惧。
年轻男人身后的手下拿剑刺向父亲拿刀的手,又将剑插入父亲的胸膛。
那一剑仿佛是刺进安宁心中的,安宁的泪水止不住地涌出,她捂着嘴巴,却仍然发出些许呜咽声。
不动声色的年轻男人朝她这望了一眼,和她对视了一秒,安宁吓得赶紧缩了起来,躲在窗户下面。
谁知男人说了句,“走。”
便带着手下去了别的地方,就像没看见她一样。
安宁不知是他真的没有看见她,还是看在他们的情谊上放过了她,安宁选择了相信第二种,哪怕这只是猜测。
安宁不久后在悲痛欲绝和撕心裂肺的叫声中睡去了,第二天早上,空气中弥漫着不属于这个和谐的村庄的血腥味。
安宁走出门,望着满地的血液和纵横的尸体,被迫相信昨晚的事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只见,地上是用血写的一行字:沈慕怡,离开吧,去一个安宁的地方。旁边还放着一个钱袋。
安宁的眼泪再次流下,她知道,这是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人留下的字迹。
安宁冷笑着,心想现在是要带着仇恨为全村人复仇,还是感激他的不杀之恩?
沈慕怡,离开吧,去一个安宁的地方。
去一个安宁的地方……
安宁闭上眼睛,可脑海里却还是这猩红刺目的一行字。
她真的该放下仇恨,就这样轻易的放下仇恨吗?
最终,安宁离开了这个充满黑暗记忆的村子,用她最后的骨气,碰都没碰那只可以保证她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的钱袋,离开了这里,去到一个安宁的地方。
从此,再无沈慕怡。
……
我转过头,望向昏暗的灯光下,安宁沉默着,这张面孔依旧白皙,小巧的鼻子,精致的五官,端正地布局在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上,即使打扮得朴实,却又是那样耐看。
没想到这个瘦弱的侍女安宁,竟然遭受过那么惊涛骇浪的事情。她承受了太多她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
安宁咬了咬下唇,心中的苦楚只有她自己清楚。
“安宁,你也累了,我不需要你服侍了,回去休息吧,今晚我让小霞去服侍你。”
安宁突然回过神,受宠若惊地说:“安宁怎能接受小姐如此赏赐,小霞与我本是同……”
她想说本是同级侍女,却被我打断,“我都说了,没事的,我这还有啊梓呢,你们去吧。”
安宁不敢再推迟,和小霞回了寝室。
我细细回想着安宁刚才说的往事,那个领头人,会不会就是黑帮的某个重要的头目?若我真能将黑帮一网打尽,也算是帮安宁报了仇吧?
次日,还是安宁叫我起了床。
她已经恢复了原样,她的承受能力和心理素质着实让我佩服。
但屠村之苦,却也让她的性格变得胆怯。
“安宁,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将那黑帮一网打尽?也算是报仇了?”
安宁愣了一愣,苦笑道:“小姐,我既改名为安宁,就是为了好好安宁地度过余生,不想再让自己经受那些事情……”
我拍了拍安宁的手,说:“好,你不想就罢了,我征求你的意见,这件事情你便不用参与进来,但我依旧会去将那黑帮一网打尽,这是我的工作。”
安宁乖巧地点了点头,为我套上官服。
我一人去了衙门,跟昨日一样,还是直奔监狱。
“叶羽环!”我一进去就大斥一声,吓得叶羽环一激灵。
“言……大人?你怎么还有功夫来看小的?”
“你说的那黑帮,跟你熟吗?”
“并不熟,只是交易关系罢了。”
好一个交易……我咬了咬牙,继续问道:“那你可知哪里可以找到他们?或者他们那里权力比较大的人在哪?如何联系上?”
“知道是知道的,但是大人……能不能……免除小的的死刑?”
“你若真在办案中立了功,自然是可以的,毕竟人不是你杀的,但若是抓不到那真正杀人的人,他的罪,可都要有你背。”我略带威胁地说。
叶羽环耐着性子说:“是,是……小的自然知道。那第一赌场,出入的黑帮有很多。与我做交易的那帮人的老大,外号叫黑爷,也是因为人长得比较黑。他是好堵的,几乎天天都能在赌场见到,你还记得你抓我那天吗?我正在看他和别人玩呢。”
我现在后悔当时为何没有留心看那几人,哪怕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你能把他的样子复述下来吗?我等会让人去制他的画像。”
叶羽环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下午,我带着画像浓妆艳抹的去了赌场。
这次算是学聪明了,脸上一直挂着浅笑。
“衡小姐,好久不见啊。”
背后想起熟悉的声音。
“耀公子近来可好?”
百里耀刚想回答,却被旁边走来的一人抢先开口了,“哟,这不是耀公子吗?”
一个男人尖锐的声音响起,我转过头,感觉这人看着眼熟。
呵,这不就是那画像上的黑爷吗?真是天祝我也。
百里耀笑了笑,收敛起了他向来放松不羁的脾性,唤了句:“黑爷。”
“你父亲身体可好?替我问候问候他老人家,以后还劳烦他罩着呢。”
百里耀的笑容刹那间僵了一下,又笑了起来,说:“多谢黑爷的关心,家父身体已经好了很多。”
他父亲是谁?我在一旁思索,可是弧州哪个大官或者有钱人?既然他父亲连黑帮都想要拉拢,为何能放纵这百里耀整日鬼混在赌场里?
只见一些赌场里的服务人员路过百里耀时都恭敬地行了个礼,“公子。”
他到底是什么人?正在思索,不知道什么时候,黑爷已经离开了,只留下百里耀笑盈盈地看着我。
“可否冒昧问一下耀公子的身份?”我小心翼翼地说。
“我……是百里骅的儿子。”
百里骅又是谁?我皱起了眉头。
“衡小姐果然是初来弧州,连百里骅是谁都不知道?他是包括第一赌场在内,一些大大小小赌场的老板。”
啧,怪不得百里耀能有如此放纵的性格,原来是有个富得流油的爹。
“既然我已经向小姐坦白了身份,小姐可否也向在下坦白身份呢?”
我一惊,为何每次伪装身份都被揭穿了?
“我……”我支支吾吾,缺吐不出其他的字,换着问他了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衡家小姐的?”
“我可是百里耀啊,在弧州查一个门户还不简单,在这弧州,根本没有做生意的衡家,还请小姐下次换一个运用较为广泛的姓氏。”
我尴尬地愣在原地,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把真实身份告诉一个完全不熟悉也不能完全信任的人。
“我是……”我把百里耀拉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里,说,“我告诉你后你不能出卖我,要替我保密。”
百里耀看着我,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说,“在下弧州知府——言一。”
百里耀脸上只是闪过了一刻的诧异,便恢复了笑容。
“我早就看出言小姐不是一般人,也不是普通的富贵小姐能比的。没想到,竟是这众人皆赞叹的言大人,能与你相识,是在下的荣幸。只是,言大人不在衙门,而是来这赌场,不怕旁人嚼舌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