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师仲柯从门口伸出手向外探了探,对一旁的楚霄道:“今日温暖了许多,一会儿就去湖边吧。”
师仲柯失明,很是留恋手尖的温热,今日的阳光好似对她格外关照,显得十分温柔。
楚霄点头,问了句:“陈觅迩呢?”
“放心,我今日让她去布庄了,日落之前应该回不来。”师仲柯知道楚霄怀疑陈觅迩,但这并不代表她也是信任陈觅迩的,这种时候,少接触些也是好的。
楚霄给师仲柯加了一件浅薄的披风,又递给她一顶带白纱的顶帽,“湖边会凉一些,你的眼睛也不要太见光,戴上这个遮一下吧。”
师仲柯就听话的戴上,因为就算是不失明,她出门也要遮掩一下,毕竟这张脸是被南凤国驱逐的,在木元国可能也有人认识也说不定。
马车走了一刻,楚霄往湖边周围看了看,确定安全他才撩开车帘,去扶师仲柯下了马车边道:“船在那边,小心脚下。”
楚霄故意绕开有水的地方,生怕师仲柯一个脚下不小心就摔了,等上了船,楚霄让船家缓缓划舟,楚霄说道:“这个湖不算大,但四周环山,是个寂静之地,湖对面有个无名亭,我们一会儿过去歇歇脚。”
“难得出来一次,你有要做的事吗?”师仲柯问道。
“没有,今日你尽兴就好。”楚霄也明白,他们难得出来一次,日后恐怕师仲柯再难出来了。
这时恐怕是她一月来最安心的时候了,只在船上悠悠闲闲的坐着,好像自己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不理世事,闲事莫管,一身轻松,湖边的风透着一丝凉意,却觉得十分舒服。
她如一片飘落在水面上的落叶,随着风吹动,在水面上波澜起伏的前行,仿佛让她做了一场梦。
“二位,无名亭到了!”船家的一声让师仲柯苏醒,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但是很安稳。
“慢点。”楚霄扶师仲柯小心下船,走向岸边的无名亭,“这个亭子没有名字,这里也鲜有人来,所以这里的船家就叫它无名亭,周围是竹林。”
“……”竹林,师仲柯心里某处一丝隐痛。
她坐下后,楚霄准备了酒壶,但装的只是水,递给师仲柯:“喝点水吧。”
师仲柯摇头又感叹:“先放着吧,这么山明水秀的好地方,竟然会无人问津。”
“果真是奇怪,可能是木元国的人不喜来这远的地方,又或者人家喜欢热闹也说不定,何必想那么多。”
师仲柯不再说话,静静的在这里享受着难得安静的一时。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楚霄发觉有些异常,紧说道:“那边有人向我们这边过来了。”
“多少人,什么装扮?”师仲柯下意识问道。
“五六人,装扮像是几个家丁,前面的是一位夫人,我们走吗?”楚霄问道。
“没什么,走了才显得有事。”
楚霄又不禁惊叹,“那位夫人倒真是貌美啊,又有点像贵族家的千金。”
师仲柯淡定从容,“小心说话。”
楚霄摆正了身影,见他们过来起身,对面则是那位貌美的女子上前,清亮的眸子里含着一汪露水,眉似墨描,她扶了扶额上吹散的发丝,朱唇轻勾,莞尔一笑柔声道:
“冒昧打扰二位的雅兴,我来此游湖,想寻个歇脚的地方,但这附近只有这,不知可否和二位同坐,我们绝不打扰。”
楚霄视线直接看向了师仲柯,示意道:“你说呢?”
师仲柯坦然道:“姑娘坐便是。”
对面女子笑意似是开出一朵花来,娇艳欲滴,却又透着一丝高贵冷艳,气质如兰,笑道:“多谢二位。”
她与师仲柯相对而坐,身后的四个家丁站在身后,当即就拿出了茶壶和茶具摆上了桌,斟茶一杯,楚霄惊诧,这是什么贵族出行,伺候的面面俱到。
“姑娘可要喝茶?”
师仲柯婉拒道:“多谢,我刚喝过。”
那女子眉黛藏柔,举止之间都在流露出儒风,反而多了几分书香之气,她的余光有意无意的瞥向白纱下的师仲柯,总觉得白纱后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值得她多看几眼想一探究竟。
师仲柯的直觉很是准,就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她终于开口:“姑娘家住附近吗?”
“离这还要远些,”那女子好像得到了师仲柯的主动搭话,显得十分开心,“姑娘您呢?”
“一个时辰的路程。”她故意说的远了很多,毕竟在这附近的地方,大部分都是颜黎漾的。
“那姑娘怎么想到来这了?何不去翊河那边,景色甚美。”
“您不是也没去吗?”师仲柯反问道。
那女子被师仲柯的话顿了顿,嘴角却依然挂着微笑,“说得对,那里人多嘈杂,不如这里肃静雅致。”
那女子话落,向后推了推手,她身后的家丁都退到了亭外,女子视线更好奇的看向师仲柯说道:
“姑娘可是招了什么仇家?”
“何出此言?”师仲柯疑惑反问道。
那女子微皱眉头,向后偏头道:“你们两个过去。”
“你们被人跟踪了难道不知道吗?竹林那边可是藏了几双眼睛呢,以后姑娘可要小心些了。”她满注柔情中却透着几分淡淡的漠然,不知道是不是师仲柯的错觉。
楚霄惊诧的往竹林看了一眼,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颜黎漾的人,好不容易甩开陈觅迩,竟然还安排了其他耳目,果真是卑鄙!
不一会儿一个家丁跑回来,手中拿着一支箭,“主子,跑了一个,另一个晕过去了,这是他们用的箭。”
“有毒?”楚霄一眼就看出,“那人在哪?”
师仲柯明白楚霄的意思,这两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来杀他们的,如果颜黎漾派人跟踪,是绝不会用这种配毒箭的暗卫跟踪他们的。
师仲柯抬眸道:“你过去看看。”
楚霄担心师仲柯独自一人在这,对面的女子眉如翠羽,眸中含笑说道:“放心,你在竹林可一眼望到这,我不会做什么的。”
师仲柯又点了点头,楚霄才向竹林跑去,那女子拿过箭头打量了一番:“就是普通的弓箭而已,应该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师仲柯俯身谢道:“多谢姑娘今日出手相救。”
“小事而已,”那女子看着奔往竹林的楚霄道,“他是大夫?”
师仲柯一怔,“姑娘如何知道?”
“这箭头上的毒并不明显,反正我是看不出来,他却能一眼看出来,如果不是个用毒高手,那就是大夫了。”那女子随着风声向师仲柯挪动亲近一些,刻意低声只和她说,她端坐其后,风中飘来她身上微微的丹香,缓缓说道。
师仲柯也没必要隐瞒,“确是大夫,姑娘慧眼。”
“呵呵,我哪有什么慧眼,倒是姑娘,您是哪家的千金?看姑娘有些眼缘,觉得投机,日后可邀姑娘来我府上一叙,敢问姑娘芳名?”
“我只是一介平民,攀不上什么千金,名字更不足挂齿。”师仲柯发觉到不对劲了,这个女子在不断试探她。
“可能姑娘觉得我是坏人,但也情理之中,是我太唐突了,姑娘见谅。”这女子也是识趣,看出来师仲柯的推辞,便不再追问。
这个女子看着面前自称一介平民的女子,越发奇怪,哪个平民谁敢来这个鬼地方,还是说她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姑娘可知道这里为何少有人来?”她决定还是要试探一番。
师仲柯淡然道:“不知。”
果然,那女子好像得到了什么重要线索,暗下去的眸光一下又亮了起来,笑道:“这里两年前曾经处决过一百叛乱者,尸体就在竹林里腐烂了。”
“原来如此。”
那女子尤为吃惊,一般人听到这个起码也会吓的浑身发凉,有些恐惧感,而这个平民女子却格外淡然,这让她看起来更不像一个普通的平民。
她颇感惊讶,接着说道:“姑娘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淡定,我还没敢说后面的事。”
“尸体腐烂反而养活了一片竹林,这竹林算是吞食血肉而生,所以视为不祥之地,以前听说过此事,今日误打误撞却不知来了此处。”师仲柯从容说道。
她双眼一弯,感觉露出了一丝光芒,甚是期待的目光投向师仲柯,“不知可否有荣幸,能结识姑娘?”
“姑娘为何要结识我,仅仅知道一个故事?”师仲柯觉得有些可笑。
那女子轻叹了一声,语气间流露出一些落寞,无奈道:“实不相瞒,我家夫君近日遇到些阻碍,我便在寺里给他求了一支中下签,住持说此签是在暗示,我近日要游走水地,方能遇到一贵人,替我家夫君化解,如错过贵人,就祸不单行,今日我刚出门就先遇见了姑娘您,这难道不是缘分吗?”
师仲柯嗤笑,“姑娘何不多走几处,即信佛,就更要慎行择人。”
那女子也觉得自己太急了些,被自己无奈的笑了笑,“因为夫君等不了,所以我也荒谬出此下策,姑娘莫怪,是我太失礼了。”
“无碍,”师仲柯话锋一转,“就当作一个路缘,姑娘可说来听听。”
“那姑娘可要紧着听了,”她缓缓道来,“我夫君的主子最近在别处的生意上遇到了些麻烦,我家夫君就想替他主子分忧,太过主动了些,反而引起了主子的怀疑,一片好心得来个冷落,这之前的差事还快没了,我家夫君在家中沉闷好几日了。”
师仲柯微微一笑,心里却察觉到了其他不俗之处,这故事编的妙的很啊,“姑娘可不必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又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师仲柯摸索着握住那女子的一只手,“既然是缘分,明日你我在此一聚,但是不是贵人就不得而知了。”
那女子激动的站了起来,反握住师仲柯的手:“果然,今日在此遇到姑娘,就是上天的安排啊!”
这时楚霄跑回来,看见这一幕,愣了愣,“你们……聊完了吗?”
那女子急松开师仲柯的手,不好意思的低头笑笑,这一笑,沉鱼落雁:“是我失礼了,姑娘莫怪。”
师仲柯起身,楚霄赶紧过去,师仲柯临走之前道:“那明日在此等候。”
“好!”她高兴的答应。
楚霄和师仲柯快步走远,楚霄才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怎么明日还要来?”
“我回去和你说,这个女子有蹊跷,竹林那边什么情况?”师仲柯问道。
楚霄失落的摇摇头,“除了箭头的毒外,没什么重要的,刺客身上也没半点有用的消息,难道是你的行踪暴露了?又会引来什么人杀你?”
“回去不要和陈觅迩讲这件事,你回去后,还要出去替我打听一些事。”
楚霄疑惑问道:“什么事?”
师仲柯冷冷吐出几个字,“辛妧婥!”
“辛妧婥?那是谁?”楚霄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好奇师仲柯怎么突然查起这个来。
“刚才那个女子,有备而来!”师仲柯只能说,她的演技太过于拙劣。
楚霄惊诧,“又刺客又奇怪女子的,今天这么邪门!那你明日为何还要出来?”
师仲柯皱眉,“看清她的目的,又或者,可能是我们的机会来了!”
“机会?真希望不出事就好。”楚霄默默祈祷一句。
此时的无名亭内,一个家丁上前问道:“主子,那个晕倒的刺客怎么办?”
“杀了。”她的目光始终追着师仲柯走远,充满了疑惑。
“派人去查查她,到底什么来头,竟然会引来太傅的杀手。”
家丁为难的回道:“主子,今日一早已跟踪查过了,我们进不了身,只能跟到平阳路,就被人引开。”
她充满灵韵的目光如放光般,心底越发觉得有趣:“平阳路……那是颜黎漾的地盘。”
“主子,明日真的还要来吗?”家丁问道。
“故事是假的,但阻碍是真的,如果她真的能解决,也不如认了她这个朋友。”她对明日突然有了极大的期待。
家丁迟疑了一下,“主子,可是…她可是太傅追杀的人,您…”
“太傅怎么了,明面上她还不是得对我恭恭敬敬,如果颜阜昭问起来,你们都把嘴巴闭紧了,不然又要闹个没完!”
她提到家里那位夫君,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尽是无奈,应付完这个,她回去还得应付颜阜昭那个倔脾气,她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说道: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