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馆的打更人开始打更了,师仲柯知道,已经快到三更了,淮王的人也许已经在后门准备接应了,而她是肯定不会走的。
师仲柯无奈,掉头向柴房的方向走去。
待师仲柯到柴房时,叶商星正准备带黎落葵离开,师仲柯二话不说直接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了黎落葵身上,黎落葵秀气的模样也透着梨花带泪,她惊讶道:
“你是…”
“别管我是谁,现在你从花园小路去后门,那里有人会接应你,另外如果那些人不让你上车,你就告诉他们,你是替木字号的一个女子传信给他们的主子,事关重大!”师仲柯匆忙给黎落葵穿好自己的披风,推着她并指引着她赶紧走。
黎落葵甚至连一个说感激话的机会都没有,但激动的眼神足已看出她对师仲柯的感激。
叶商星也要跟上去时,师仲柯一把将她扯了回去,厉声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再插手,赶紧离开长乐馆!”
叶商星有些迷茫,“师叔,你刚才不是很反对吗,现在怎么又…”
“滚远点!”师仲柯怒气冲冲的斥道,叶商星直勾勾的愣了半天不敢接话,师仲柯继续道,“放走长乐馆花魁一事可大可小,不到天亮,长乐馆就会发现黎落葵失踪,这个祸,你会连累很多人!”
叶商星固然不知道师仲柯为何这般生气,因为叶商星也不知道,在木字号有一面刻满惨死之人姓名的墙,师仲柯仔细数过,一共一百四十七人,试想长乐馆馆主如果是心善之人,也不会有那一百四十七人丧命,他定可挽救,可是…结果所有人都看到了,长乐馆本就是一个无情的地方,一直藏于背后的馆主更是一个冷血之人。
叶商星被师仲柯的反应吓住了,还想说什么也没敢再问,只目送着师仲柯愤然离去。
叶商星是捉摸不透,她只是救了一个花魁而已,师仲柯为何会如此,不过…在看到师仲柯又返回来让黎落葵走时,叶商星心里一暖,她就知道,长云峡的人才不会坐视不管,那是她有朝一日也要去的地方!
三更已过。
师仲柯却仍然睡不着,辗转反侧,他担心楚淮会接纳她的做法吗,黎落葵如今是否又安全。
……
无牙一句话也不敢说,侧头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黎落葵,身上还穿着师仲柯的披风,只见楚淮的脸色阴晴不定,阴霾一片。
“她人呢?”许久楚淮挤出几个字来。
却不知道他这话是在问谁,无牙只好回答道:“回王爷,将黎落葵带回,估计是师仲柯的用意,而她依然留在了长乐馆木字号。”
楚淮一直在书房里等,他等了一夜,他对着那幅画也看了一夜,他反复的告诉自己,真实的阙儿早就不在人世了,师仲柯只是有几分她的神韵而已。
可越是如此,越是像在欺骗自己,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把师仲柯…就当做了他的阙儿。
看到回来的是黎落葵时,他满是愤怒,几乎要杀了黎落葵,可他知道,那是师仲柯带她出来的,并不是阙儿!黎落葵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王爷,您吩咐属下去查她的身份,有些眉目。”无牙此时道。
楚淮吩咐人进来,带受惊的黎落葵下去休息,并看守起来,又转向无牙:“查到了什么?”
无牙道:“王爷,属下派了最精锐的暗卫几十人,去所有师仲柯去过的地方查探一月,却只查到一个消息——她在去沙漠前,出现在邱水城过!”
邱水城…
“她的过去呢?”楚淮问道。
无牙低下头:“她的过去很是难查,像是凭空出现的人,也没有人见过她,不过,属下正在努力查。”
楚淮沉默,眉心微皱,“邱水城…”
“回禀王爷,有一个邱水城的樵夫看到她的画像时说,看见过师仲柯在和另一个同龄的姑娘在山里采药,之后就没在见过她。”无牙道。
“那个同龄的姑娘可有下落?”
无牙摇头:“因得知的线索少之又少,现在只能查到师仲柯在邱水城出现过,其他的还在查。”
楚淮眼底一抹精光,他对这个师仲柯越来越感兴趣了,一个没有过去,查不到任何线索的人,她的过去究竟在发生着什么,和阙儿又是那般巧合的相像,又突然在沙漠主动拜见他剿灭沙匪,这个女子…他一定要查个干净!
……
师仲柯刚刚进入朦胧的睡意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师仲柯睡之前连衣服都不曾换,她起来后赶紧去开门,是眉妩,眉妩呼吸急促,显得很是着急道:
“出事了…”
师仲柯顿时心里很不安,“怎么了?”
“火字号花魁黎落葵失踪了!”
师仲柯心里一下子被提到嗓子眼,果然,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黎落葵的事情比她预料的还要早。
眉妩拉着她就走,边走边说道:“馆主聚集了长乐馆的所有人,这下事情闹大了,花魁长乐馆失踪可是要出大事的!”
师仲柯迫切不安的问道:“会如何?”
“死人!”连眉妩的目光里都变得一丝慌乱,“很多人!”
师仲柯心里落空了一下,会死很多人…那她岂不是就是刽子手,她猜到黎落葵失踪一定会在长乐馆掀起风波,可会死很多人…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那死的人中,是否也包括她?
“为什么要杀人?!”师仲柯怎么也想不明白,长乐馆究竟还有着什么样的规矩。
眉妩一直慌忙的走在她前面,也是潦草的和她解释着:“长乐馆远比你想的更复杂,花魁失踪,无论生死,从来都是要有活人做俑陪葬的!”
“活人做俑…”师仲柯从未听过竟然还有人这么做,这远远比上断头台更痛苦十倍,她却还能保持最后一点淡定问道,“多少人?”
眉妩沉默了一会,表情也变得更加沉重,语气透着一股绝望:“十九个!”
师仲柯一刹那放慢脚步,她觉得这次因为她的做法,长乐馆内会有十九个人因她而死,木字号那面墙上也会再出现十九个名字…
眉妩察觉到师仲柯的不对劲,回头叫她:“你怎么了?”
师仲柯脑海里还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黎落葵,既然这件事是长乐馆内众所周知的事,那黎落葵理应也是知道的,可她却只字未提,一心自己逃命…而她也成了黎落葵的帮凶!
师仲柯凌厉的目光抬起说道:“是我放走了黎落葵…”
眉妩惊愕的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着师仲柯,“你,你在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仲柯她现在又恨又怒,恨黎落葵的自私,怒长乐馆内不惧王法的屠杀!
“这还是一个世道吗!”师仲柯紧握的双拳紧握。
眉妩明白师仲柯的异样,她自己本就是冷汗的双手握住师仲柯的拳头,低声道:“没事的,你放心,一会儿你不要说话,一切有我!”
“是我的错…”师仲柯有些自责,眉妩用力摇头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一会儿你只要听我说就好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别被人察觉。”
眉妩一直在掰开师仲柯的拳头,赶紧让她平复下来,不然,她一旦暴露,那十九个人中,很有可能就会有她!
师仲柯深呼了一口气,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到万不得已之时,她也不得不出那招险棋了。当长乐馆两百个人全部聚集到一个大堂时,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一点动静,眉妩和师仲柯进去后,连呼吸都是小心的,这个气氛就是死亡的气氛,让人无形中就体会到了恐惧。
现在仅有的两位花魁眉妩和阮悠朱站到了最前面,师仲柯站在眉妩的身后,在大堂上面,是一块厚厚的帘帐,可隐约看见里面有一个坐下的身影。
直到帘帐被人在里面拉开,原以为是馆主,却是一个打扮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表情十分严肃,目光如剑一样扫过所有人,又转向里面的人低声道:
“馆主,人齐了,您看接下来可以开始了吧?”
师仲柯没有听见里面的人应声,许是只一个掉头摇头示意,只见老妇人在袖中拿出一张字条,师仲柯站在前面可隐约看见那上面是写了字的,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妇人高声厉道:“你们都知道长乐馆的规矩,花魁死亡,或者失踪无论生死,长乐馆都会进行衣冠冢,并且,九九归阳,同时要十九个人做活俑和衣冠冢一起下葬!”
妇人打开纸条,脸上流露一丝狡黠的笑意道:“由馆主亲定的十九人名单,各位姑娘请听好了!”
师仲柯手心攥了一把冷汗,她也能感受得到周围其他人的恐惧和颤抖,倘若她若在名单之列可暂且不提,那其他人,哪一个不爱活着!
“鹿青宁!”老妇人刚念了第一个名字,所有人的心都提了一下,这无疑是在给人宣判死刑。
“苏念!”
“炳子珠!”
“何澄儿!”
……
每念着一个接一个名字都在师仲柯以及所有人的心上割了一刀般,那是流血的痛苦,每一个名字承载的是一条轻易夺走的性命!
“不要!…我不想死…!”
突然人群之中一声嘶吼的痛苦打破了沉静的气氛,只见一个青衣女子冲到那妇人脚下,跪地泪流满面的苦苦哀求着:
“求馆主开恩啊…我还不想死…求您放过我吧,您以后让我做什么都行…”
“滚开!”谁知那妇人反厌恶的踢开她,她身子从台阶上滑下来,看也知道她摔的不轻。
“炳子珠!这可是馆主的命令,再如此放肆,就拿你的尸体喂狗!”妇人煞人狠辣的双眸定在她身上。
炳子珠在地上费劲儿的爬起来,细嫩的脸上一片淤青,嘴角溢出一道鲜血,她这般模样看的师仲柯心里一阵波澜,她刚想去扶炳子珠一把时,没等迈步,就被早就察觉的眉妩碰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动。
师仲柯只好继续在原地纹丝不动,但炳子珠的模样,着实让人不得不为之动容。
“你个…心狠手辣的婆子,我在和馆主说话,何时轮得到你!”炳子珠憎恨的看着妇人。
妇人一听当时脸色大变,走下台阶一把抓过炳子珠的头发,把她按在地上:“小丫头!敢骂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妇人甩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这次炳子珠吐出一口血来,恶狠狠的眼神道:“进了长乐馆那日起!我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只是死在你手里,倒不如死在野狗林子!”
换言之那妇人还不如野狗,那妇人一听扯着她的衣服又把她拉起来,“死在野狗那都是便宜你了!倒不如把你绑在五毒牢房里,用不了三天,连骨头都不会一个渣!”
五毒牢房?…
所有人都惊讶了一番,动静又立刻静止,似乎这五毒牢房,是更为恐怖的地方,不然也不会引得所有人这般样子。
“野狗也好,五毒牢房也罢,但在死之前我炳子珠总要拉一个垫背的!”炳子珠突然怪异的笑了一声,“昨晚,我可是亲眼看见,有一个不该出现在火字号的人,去找了黎落葵!”
师仲柯随即憋了一口气,她缓缓抬头时正对上炳子珠望她的目光,还有她生无可恋的绝望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