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市国际机场,阴。
海力布推着拉杆箱疾步穿行于人群中,各色高矮不一的人影从他身边一晃而过,转眼就在身后消失不见。这位多情的浪子一改以前风度翩翩、游刃有余的形象,整张脸上写满了焦灼。
也是,这种事不管是落在谁头上,想来都是不愿意的。“亡国之君”的帽子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戴了,哪怕是傻子也多少会奋起挣扎吧。
虽然这样的结果说到底还是咎由自取。
“海总,海总,您怎么突然回来了?这么急……”宋哲元飞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接机的人堆里挤出来,追上海力布的脚步。
“不想被狗仔队跟拍就小声点!”
宋哲元打好了副高的奉承之词还没等到用武之地,就这么被海力布一句话呵退了。马屁没拍成,尖嘴猴腮的部门经理吃了瘪,索性闭上了嘴,从海力布手里接过行李箱,默默跟着。
小学课本里面,有一个成语叫做“不胫而走”,学这个成语的时候,云晓虎一直觉得它很鸡肋,看书、写作文都用不上,却偏偏是个高频考点。如今,这个词用在海力布身上倒是极其合适:海力布回国的消息,中午就传到了云家。不过如果只是这样倒不稀奇,但是加上母亲最后压低声音说的那句“我听小道消息说的,别告诉别人”之后,便有了一番别样的韵味。
餐桌上一时间没人说话,云晓虎半张着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埋头继续扒饭。云爷爷提起筷子,催促着大家尝尝他做的拍黄瓜,众人纷纷举箸,没有人注意到安妮眼底转动的情绪。
“爷爷、叔叔、阿姨,我吃饱了。突然想起我们小组里还有讨论会要安排,我先走啦!”
“妮妮这么忙啊?慢些走,小心路上的车!”
别告诉别人。这大概是世界上最荒唐的话了。
别告诉别人。这大概是世界上最荒唐的话了。安妮冷笑着向四周看了看,确认自己走远了且没被人注意到,然后,她纤腰一扭,人便闪进了一旁的巷道里,在树叶的帮助下,很快没了踪迹。
“老板,我在我姐夫家听说海力布回来了,他是不是听到什么动静了?”
“不用慌,我早想到他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那我们的计划……”
“这个先不变,明天是周一,我们等上班了再说。”
“好的。老板您好好休息。”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已是忙音。
“盛老板八小时以外还不离工作么?真是辛苦了。看来盛老板现在有事情要忙了,我这次来的不是时候啊。”贺瑞斯的声音在酒窖里响起,回音像涟漪一般,以他为中心,一圈又一圈地在这间地下室里扩散开来。
“看您说的,这茫茫商海,别说是F市,就算是在全国也没人比得上贺总吧。”盛全德提起一瓶红酒,走到门口,微微颔首,对着贺瑞斯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历经商战多次,贺瑞斯自然是习惯了这些“大鳄”们在有事相求时对他献殷勤的模样,一低眉、一浅笑,既不失礼节地回应了对方,又给自己的形象加了分,一举两得。
酒窖内环境封闭,空气流动不畅,说话还有回音,但凡有别有用心之人躲在那里,哪怕是站在门口也能把里面的人说话的内容摸个七七八八。所以,在盛全德的家里,唯一做了隔音处理的书房才是讨论一些重要事情的最佳去处。“果然,这姜还是老的辣呢。”贺瑞斯一边想着,一边随盛全德由旋梯来到二楼。
二楼的布景秉承了一楼的豪华,地毯、墙纸和彩釉琉璃瓶无不散发着奢靡的气息,就连那几棵红豆杉也被栽在花了龙纹的花盆里。贺瑞斯突然想知道,如果盛全德养狗,他会不会用金子做的碗来喂食。“到了。”贺瑞斯闻声,见盛全德已经打开了房门,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悠悠然飘进了鼻子里。
之后的事情,就如电视里放的那些民国谍战剧一般,两个位高权重的人相互交换手中的情报,时不时拿腔拿调地说上几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夏季午后毒辣辣的阳光在暗红色的窗帘跟前吃了闭门羹,阴谋在滋长。觥筹交错间,牵动无数人命运的决定嗅着葡萄酒的味道降临世间。看着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盛全德在沙发上换了一个姿势,从腰包里掏出一根雪茄,抽了起来。贺瑞斯知道,这是在暗示接下来是闲聊时间,可是,对于他们这种关系,他实在想不出除了工作还能有什么好聊的。以利相交,利尽而交疏,这便是他们之间的结局。贺瑞斯并不指望一个传媒公司以后能在生意上帮到他多大的忙,不过,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虽然心里疑惑,贺瑞斯还是保持微笑,看盛全德一脸陶醉地吸完第一口烟。
“贺总啊,你还不知道吧。每次看到你,我就想到我那败家子儿,他还只是在上高中呢,成天没个人影。这会儿还不知道上哪去疯了?估计又是在哪个网吧里吧!”表面上是抱怨儿子不争气,可明眼人都看得出盛全德语气里恭维的意味。他就差把“讨好”两个字写在脸上表明立场了。
“人都是会变的嘛,谁小时候没一段疯疯癫癫的回忆呢?”
“也是,也是,”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件事情,我一开始在想的时候,也是纠结了一下的。毕竟,我也知道摩多和海力布是什么关系,我来求您这个做堂哥的帮忙……不瞒您说,还真是挺心虚的。”
“盛老板太为我考虑了。咱们一码归一码,公事公办。再说,你我都知道海氏这几年的财报里面大有猫腻,那个给他们做外审的女人,漂亮是漂亮,但查账又不是靠脸吃饭的。实在不太懂海氏的眼光。”
盛全德猛地从沙发里弹起来,食指竖在嘴唇前面,神秘兮兮地说:“这话贺总可不能乱讲。我的内线打听过她,人家和海力布的关系可不一般呢。”
“海力布的绯闻多了去了,又不少她一个。”
“不不不,这个是千真万确。我那内线是魏经理,你放心,错不了。”盛全德得意地笑了起来,喝过酒的脸上泛起微红,显然是醉了。
“佩服,实在是佩服。”
“不过相比贺总还是差了点,”盛全德酒劲上头,开始自说自话起来,“不然的话,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贺总怎么会今天拜访寒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