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说开,泪洒暗室,表面上似乎回到了最初的感情,但实际上,彼此内心如何,也只有各自知晓了。
原谅这个词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却饱受煎熬。不是不可以,是过不了心里的坎,一根刺只要存在过,即便剔除了,也无法掩盖它曾经带来的痛。
发过的誓会不会信守,无人知晓,不过是一个心理慰藉罢了。
这一夜,白轻颜在经历了无数次内心的博弈之后,终究选择了眼前这条息事宁人继续容忍下去的一条路,这是与前世完全背道而驰的路。这一次,可否逆了这天命,也只有在不久之后的将来才能知道答案。
末了,冷义江拿出了那支血玉簪,说是白容留下来的,那簪头如血一般刺眼,就好像母亲当夜生下她时手上沾满的鲜血。
白轻颜拿在手中,只觉得火辣辣的痛。
她不知道这支簪子如今是否带有玉阙的魂魄,母亲单单只留下这个,必然是有深意,但所有的疑问只能她自己去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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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姐,你许了什么愿啊?你看你的河灯,飘的最远,那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的。”
皓月如空,点点河灯的光芒照耀着黑暗的湖面,像是地狱中的一掌明灯,牵引着希冀飘向远方。
许的什么愿?白轻颜心内悲苦一笑,老天这一次可否听见自己心里的呐喊,可否让一切都回到正轨,可否让该留的人留,该去的人去?
琉萤还在她身侧说个不停,圆圆的脸蛋被深夜的寒气冻的通红也不自知,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是纯粹的,比起其他人,此刻只有她才是最快乐的。
白轻颜抬眼看向天际高挂的圆月,那里雾蒙蒙的一片,广寒宫内当真有嫦娥仙子与月兔吗?
下有地狱,那上,当真有天宫吗?
不知为何,她竟对天上的宫阙多了几分好奇。
收回眼神,瞥眼看到几米开外,菱华正与琉桑说话,不知她手中是何物,塞至琉桑怀里之后却又被推了回去。
琉桑没有与她多纠缠,转而便朝她走来,而他身后,菱华本还羞赧的表情霎时冷却了下来,便是隔得再远,夜再黑,白轻颜依然还是能看到她眼中点点不甘和恼恨,看来,琉桑的再次拒绝又令菱华对自己恨上了几分。
想着的时候,琉桑已然到了她面前,她敛了神色,转向湖面,双眼看向平静的魇池湖,心内却在暗暗发笑。
都说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从菱华好不遮掩的表情就能看出,她的心意何在……只是,但愿是她白白揣度了,希望那夜推她入水的人不会是菱华,否则,她必不会再留她。
“小白今夜可要一起守岁?”见她破天荒的出来放河灯,琉桑打心眼里高兴,他以为那次两人推心置腹的谈话之后,彼此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
白轻颜盯着湖面,看着自己的河灯越漂越远,夜间丝丝凉意入脖间,她紧了紧斗篷,摇头道:“不了,我怕是难以支撑到凌晨,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琉桑点头,“也是,纵然你身子已大有好转,确实也不该太过劳累……夜里风凉,河灯已放完,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并肩走着,山庄内彩灯高照,把每一条路都照的通亮,偶有笑声从别院中传来,想是其他人正在围炉夜话,那份热闹在白轻颜听来却是格格不入,她没有太多高兴的事,再加上今夜与父亲的一番对话,让她此刻的心情异常混乱。
琉桑知道师父今夜带小白去见了师娘的画像,他十分清楚此时此刻小白的情绪,所以这一路他没有过多的话,只是默默陪着她回了梨落阁。
“明日便是新年了,小白心里的愿望会实现的。我从前与你许过的诺言也一直会作数,只要你开心,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到了门口,琉桑停了步子,他自顾说着,尔后自袖中拿出一个小盒子,递至白轻颜面前,“权当新年礼物吧,希望小白能喜欢。”
他这般说了,白轻颜也不好不接,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二师哥每年过年都会送我礼物,我竟一年都未曾为你准备过,倒是让我有些许不好意思了。”
从前是她骄纵无理,总会缠着琉桑,那时候的心动并不是没有,但经历了这些之后,她的心早已经被另一个人塞满了,不管眼前的人为他做多大的牺牲,她也只能是感动和内疚,却再也没有心动的感觉了。
琉桑抬手替她拢了拢衣服,眼中温润如水,是对眼前之人无比的宠爱和眷恋。
“那小白……可否给我一个拥抱?就当是给我的新年礼物了。”沉默了许久,他终是开了口。于他而言,再价值连城的礼物都比不过她在他身边。
没有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白轻颜微微有些错愕,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她上前两步,轻轻抱住了琉桑。
彼此的温度都是熟悉的,可靠近之时却又带着几分疏离。
琉桑知道,这样的拥抱比起往日,终是不同了。
可那又怎样呢?他所希冀的不就是她不再逃离吗?
即便怀抱是冷的,那也总比带着利刃强。
待得琉桑走后,白轻颜默默回了屋子方才将他送她的东西打开细看。
却是一愣,掌心躺着的是前世琉桑早该送与她的玉梳,早该于去年生辰便送给她的玉梳。
她恍然想起来,这两年的生辰,她没有似往年一般大摆宴席,甚至,连庄内的人都未惊动,她寻了个借口带着若若去了清和庵,直至生辰过了半月方才回去。
不过生辰,其一是因为自己重生回来,本就心境已变,自不比往日那般娇纵,其二,她的生辰便是娘亲离魂散尽的那日,她如何能大张旗鼓喜气洋洋的为自己庆生。
以前不知,如今,即便是要做戏,可这却万万做不到。
这把玉梳,前世琉桑送与自己的时候,自己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人,她许诺于他,待得及笄之日,便嫁与他为妻……
可终究,都是一场大梦吧。
梦回三巡,她们之间的情分亦早散尽。
昏黄的灯烛下,白轻颜默叹了一口气,不再回忆往事,只将玉梳收好,放入匣内,紧紧关上。
她听见屋外传来悠悠的欢声笑语,看见烟火照亮半空的光彩,她现在轩窗前,突然觉得周身一阵寒冷,如跌入了冰窖中一般。
狸猫不知何时从屋檐上跳了下来,落在半开的窗台上,她打着哈欠,道着:“大人可又要年长一岁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不知来年此时,我与大人又在何处……”
狸猫的声音越发小了下去,白轻颜伸手抚了抚她的背毛,抬眼看到一簇红艳闪耀的牡丹花盛开于天际,她微微一笑,低声轻呢,“天辽地广,山高水长,终有你我栖息之地……此处,不过暂存之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