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熟悉的酒香让慕若有些激动和恍惚,远远地听见有人轻声哼唱着:“美酒中山逐旧尘,何如今酿剑南春。海棠十万红生颊,却是西川醉前人。”
剑南春!
竟然是前世中华八大名酒之一的——剑南春!
“敢闯小爷萧一的店,活的不不耐烦了不成?”歌声戛然而止,一道紫色的身影倏地蹿出,横腿扫向慕若,脚下生风,气力无穷。
慕若微愣之间,手攻左肋,红衣之上火狐诡谲,右腿直劈而下,亦是狠辣,来人招架不住,扯起嗓子就喊。
“停停停!你这个女人怎生的这般暴躁,内分泌失调了吧,白长了一双好看的眼睛,一看就是更年期提前……”
此时慕若已然收手,红绸之下嘴角微微勾起,露在外面的眼睛三分慵懒七分狡黠,半眯起来像只狡诈的狐狸,她以手抱肩不言不语的看着面前这个滔滔不绝又有些啰嗦的少年。
华丽的紫袍遮住他尚未完全发育的身板,看起来大约十五六岁,面色苍白却生了双极好看的眼睛,漆黑幽深,仿若缀满星辰,微抿的嘴唇透出薄薄的蔷薇色,娇艳的海棠花几乎锈满了衣摆,他手持折扇,扇面上带着醇厚的酒香。
慕若轻微懊恼的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怎么就没想到呢,从广袖中伸出的手细长秀美,骨骼均匀,少顷她缓缓开口,声音微哑惑人:“阿萧,名酒剑南春,能饮一杯无?”
成功看到对面的少年呆若木鸡,然后暴跳而起,猛地熊扑过来声音呜咽:“龙若!我就知道你没死!呜呜……龙若,你果然是祸害遗千年,上辈子害的小爷哭了好久……”
慕若挑了挑眉梢却又忽的叹了一口气,眼中仿佛氲起很久以前的浮光掠影,广袖上扬紧紧回抱住少年,声音轻飘飘的似是没有着落点:“阿萧,能再见到你真好。”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屋内一脸满足的饮着剑南春的慕若,抬脚踢了踢萧一的屁股惹来一顿叫骂。
萧一不爽的白了她一眼,手下动作利索的又斟满了一杯酒:“我要是能知道就好了,龙溟听说你在海底遇难,违抗组织的命令开走了神机“龙印”,我去追他,却碰上了台风海啸,真他么倒霉,莫名其妙就到了这里,还成了个不受宠的儿子,被分了一小部分财产就赶出家门,这一呆足足五年,真是够了。”
庭院里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慕若微眯双眼,火红的衣袍裹着整个身子窝进了放有烟灰紫色团花软垫的椅子里,萧一取来牡丹穿花鎏金披风盖在她的身上,又从里屋拿来碧玺雕花手炉递给她,认命的嘟囔:“龙溟怎么还没把你这怕冷的体质养好?”
慕若微怔忽然轻笑,眼中如同天光乍泄般令人无法逼视,手中把玩着披风上的流苏,静静看着螺钿铜镜内那张陌生的脸:“占据了这个身体后就已经好了,只是习惯一旦养成有太多是无法戒掉的。”
端起酒杯的手微顿,萧一懒懒的靠在一边似是而非的说着:“不知道龙溟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重逢的那天。”
空气中压抑着的波动似乎汹涌澎湃,一旦倾泻而出就会抹杀一切静谧与安详。
“你说你来这有五年了?”慕若突然从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坐起来,神情肃穆:“你应该是在我之后魂穿而来,也就是说我应当比你早到这,可你已经来到这里五年了,而我……”
慕若静静地看向萧一,少顷缓缓说道:“而我刚刚醒来不足七天,这空白的五年里,我在何处,做了什么,遇到过谁,全都一无所知。阿萧,我知道这是一个不科学的推测,但是我的记忆有可能被谁换掉了。”
皇城,上书房。
绕墙而上的流苏层层掩映着屋内天青色晶莹通透的纹理,细看之下这每一面墙壁之上都绘着典雅出尘的青花瓷,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中燃着水罗金香叶,香气浅熏醉人,屋内黑漆嵌螺钿小几上放着一盘玲珑棋局,而对坐执棋之人却是两个女子。
其中一人身披玫瑰红蹙金双层广陵长尾凤袍,镂空飞凤金步摇斜插在凌云髻上,仪态端庄,贵不可言,正是当今六宫之首的皇后。
“端妃的棋艺可真是大不如前了,遥想当年与本宫一起入宫侍奉皇上时,这‘玲珑一局天下轻’让多少后宫佳丽望尘莫及。”
“姐姐谬赞了,这棋局看的本就是人心,那时妹妹心高气傲,什么都想争上一争,而如今这后宫有姐姐严明打理,皇上也甚是放心,况且这么多年妹妹早已没了那些心性,唯一的兴趣便是同姐姐下下棋罢了。”
说罢白子落定,逶迤白梅蝉翼软纱横卧在腕间,女子发鬓间佩戴着珍珠碧玉步摇,嘴角微抿,如出水摇曳的芙蓉花,素雅淡然。
“皇后娘娘。”门外一路小跑而来的正是她的贴身丫鬟浮月,额间有着细密的汗珠,眼睛看向屋中的端妃时到口的话竟是生生的吞了回去。
皇后唇角微掀:“但说无妨,妹妹难得来一趟,也同姐姐一道听听这京城的新鲜事岂不更好。”
“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反应过来的浮月中规中矩的将今早皇城长街上慕府小姐和永安王世子的相遇一字不落的讲来。
燃着水罗金香叶的屋中,两个倾世女子竟是默默无语,少顷,皇后将发鬓间镂空飞凤的金步摇轻轻拿下放在棋盘间说道:“这水罗金香叶的味道果然还是太浓了,端妃走时一并将其带走吧。”
“妹妹今日侥幸赢了姐姐的金步摇,可是这‘凤’字当头妹妹委实是不敢造次的,不若姐姐应妹妹一个请求可好?”从扶椅上站起来的端妃将落在棋盘上的金步摇双手捧回皇后面前,漆黑的眼瞳中摇曳着盛开的素锦水莲,端庄雅致。
皇后凤袍在身站在上书房的门前,绘着黛青色的柳眉轻轻一挑,外面是姜国常年连天的大雪,手中是刚刚浮月拿过来的镶红宝石的手炉,她定定的看了端妃一眼然后迈出上书房说道:“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