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因为自己不小心才惹下这场大祸,带挈大家都成了落汤鸡。虽说这是多种偶然性的交集,却也不能自辞其咎。特别是这点子不慎几乎拖累整个团队一起完蛋。生命至重,凭什么让所有人都为你这一个人的疏忽拿生命买单?
同伴们已经是千险万险,危急之际却还眼明手快,助了他这个肇事者一臂之力,把他给救了,且还是被女人给救了!
记得翻身落水那一刹那,肚子又疼,衣服又被勾紧,自己又疼又惊,头皮发麻,肢体发僵,十足的手忙脚乱。那时哪怕救援只来晚一点点,只要再被哪张跳荡的桌子放肆地撞那么一小下,小命登时玩完。幸亏朱品声及时援手,把他拉回,才没沉入急流。危难之时这种实质性的帮助真叫他感激万分。
当然啦,急流漩涡中,什么都来得快,去得也快,自己获救,接着便见朱品声也落水了。这是因为救他而失去平衡,顿时险象环生。他已经重获安全,怎能不立即出手,反过来拉她上来?
拉上来,还想把书桌让给她坐,这是获救感激之人很自然的想法:不仅要投桃报李,还要报之以琼瑶,不如此不是男儿天性。
抱住桌子之后,朱品声一刻也安静不了,急不可耐地拼命寻找万时明,白思孟由衷地想报答,便也格外卖力地帮她寻找。但几个来回过去,丝毫不见踪影,朱品声不禁哭了起来。
白思孟又愧又悔,竭力安慰她,再三再四水面水下地钻,忙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朱品声很感动,看看无效,又怕他也再出意外,拉着他连说算了,眼前桌子也不在,可能小万没事儿。
话是这么说,可她还是一会儿着急,一会儿涌起希望,望眼欲穿,没有一刻安宁。
白思孟非常遗憾帮不上忙,但找遍了都没有,便也相信万时明一定是抱着桌子漂在了前头。慢慢地,看着朱品声那焦灼的样子,紧张略缓,他不由在心中暗暗惊叹:女人一往情深竟可以达到如此程度!
这是急得、伤心得自己都不想活了。
不就一个男朋友吗?至于吗?
看过多少小女孩一打一打地谈,分手时就像演戏似的,台词说得烂熟,却连眼泪都挤不出一滴。而她怎么就像比爹妈还离不得一样,一刻没找到就疯了似的!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是呀!形单影只,让这“只影”向谁去?金人元好问这首《摸鱼儿》的上半阙,将一情字,道得何等淋漓尽致!
人哪,真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且慢说他们的心中感触,单说再次见到万时明,白思孟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没出大事就好,不然连他小白自己也得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要自杀谢罪了!
啪!啪!啪!江叔拍着手,叫都注意。
总算是有惊无险,皆大欢喜,这下五人又都聚拢了,得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
江叔很着急,生怕大家失去信心,不敢再走水路,走旱道那得磨叽到什么时候呀!就歇一会儿吧。歇息之后,还是绑成一字长蛇阵地往下漂。刚才的实践证明,长蛇阵比较稳固安全,大家通力协作,也比一个人单打独斗有把握得多。
其他人则想起刚才屁股受的罪,又看到紊流越升越高,都到了白云之间,不免腿麻肝颤,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象:再下水的话,就应该是倒流了。
你看这河床陡的,都快插到天顶了!
“这是没有的事!”江叔猜出他们的疑虑,匆匆一看,断然驳道,“水往哪边流,一目了然!不看河水倒看河床,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白思孟笑道:“江叔这话有意思,只有在这紊流里面才能听到。换个地方,谁敢说河床是末、水倒成了‘本’呀!”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
江叔想一想,也撑不住笑了,说:
“嗨,还真让他说对了。不管你平时积攒了多少经验,一到紊流这里,就统统不管用了。但是怎么办呢?咱们只能是顺水推舟,还能逆流而‘下’呀!现在你就是坐个降落伞跳下去,过会儿水也会把你冲上来!”
这情景,真是奇妙透了!
万时明便要去解绳子,却见朱品声对着那水流一脸木然,他的手就又停下了。
“那还不如走着去!”见万时明望着她,朱品声摇摇头说,“这些桌子真叫人坐怕了!”
“那可难办!”江叔听到,便好心好意地说,“别看现在包都丢了,负担轻了,年轻人腿劲也好,扔了这些破家什,干脆走着去,似乎更痛快!但这话放在别的地方,说了没错,在这里,却说早了!
“实话告诉你们:前面还有个大下坡,还要用到桌子,不然的话,硌屁股还是小事,把屁股都磨没了,那才叫没辙呢!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把前路说得这么可怕,自然还得听他的。
就在他们一个催,众人推,一时间磨磨蹭蹭,看着那水流,要下又不想下的时候,紊流外面传来一阵不平常的响动,打雷似的,暴烈而绵长。
“嗵——嗵——嗵……”
“太阳雨?”白思孟奇怪地抬头看天,“不像呀!近处一点儿云丝都没有,怎么有这么响的雷呀?”
看远处,也是一片晴朗。
然而那声音继续传来,还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了。
嘭——嘭——嘭——嘭——
“高射炮!”小蒋腿一拍叫起来,指着紊流外的稍低处。那儿一片晴空中正在绽放一朵又一朵乌黑的烟尘,醒目而又轻盈。
“是吗?”众人都踮脚四望,“诶,还真是的呢!哇,好厉害!一朵接一朵!”
像是得到鼓励,高射炮弹越打越高,离他们也越来越近。礼花似的爆炸烟团好似画笔泼墨,东一撩,西一撇,越来越密,到后来,把半边天都染花了。
虽然都知道外界的炮击伤害不到自己,但听着那声声猛烈的脆响,还有偶尔几下弹片的尖利呼啸,他们一个个还是不由缩起脖子,心旌摇摇,惊悸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