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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重玄拂尘

“咯嚓、咯嚓、咯嚓……”

驿道上又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溅起纷纷残雪。

盖天行蓦然回望,只见纷飞的残雪中,十余骑健马朝自己追赶而来,不由愠怒:“唐门追兵这么快又杀上来?当真阴魂不散!”

那十余骑健马追得近了,原来是一群英姿飒爽的娘子军。

盖天行倏忽想起,江湖上以女子为主的门派少之又少,最盛名的是红妆盟,最神秘的是合欢门,红妆盟有艳尼,合欢门有圣女,却不知是谁的娘家杀来了?哈哈哈。

思索未定,玄清已经一骑当先,大老远便发声喝道:“西邪尊者哪里逃!红妆盟在此!”她运起真气,声音远远传来,尖厉刺耳,颇有卖弄之嫌。

盖天行冷笑,干脆勒马立定,暗道:“本尊所到之处,女子莫不闻风而逃,今日竟有人敢主动送上门来,本尊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不给你们这些女流之辈尝尝厉害,还以为本尊浪得虚名!”

大宛马在原处打了个转,鼻孔呼呼喷气。

瞬间,玄清、玄仪、铁姑、屠姑带着清心等红妆盟弟子策马驰近,只见盖天行横刀立马于官道中央,紫袍宽袖,笔直如剑,双瞳慑人,威不可犯,也慌忙勒马止势,到他身前两丈之外,再也不敢逾进半步。

后面有的姑娘骑术欠佳,手忙脚乱,差点撞在同门姐妹身上,惹起一阵大呼小叫。有的姑娘勒马不住跑过头,赶紧掉头回去,脸蛋红得像熟苹果。未开打,自己先乱成一团。

盖天行哈哈大笑。

众姑娘放目远眺,盖天行身量魁梧,怀中的女子却是形体娇小,形成强烈的对比。那个落难女子,羞愧的低着头,看不见脸容,但见满头乌黑亮泽的长发。

玄清沿路追来,其实心中忐忑不已,此时见那落难女子长发飘飘,竟然莫名其妙的暗中松了一口气。

只见那个妙龄少女匍匐着任人鱼肉,浑身无力的抱着马脖子,像一条死鱼,乍看之下以为睡着,仔细一看,她的嘴唇比脸色还要苍白,皮肤失去光泽,气息悠悠无力。

玄清顿时愤慨满腔,敢情这个摄丹魔一边驱马赶路不误时日,一边劫持少女补采功力。此情此景,即使那个少女不是大师姐玄婵,红妆盟门下也非要尽力救她脱离魔掌不可!

她一声令下,众姑娘相继跃身下马,纷纷亮出兵刃,身形交错移位,瞬间就将盖天行二人一骑包围起来。

屠姑和铁姑长剑出鞘,晃映着阳光,杀气凛凛。铁姑干干瘦瘦也就罢了,屠姑身量高大胜似壮汉,便是手中长剑也比同门姐妹大得多,俨然一把厚骨大砍剑,一剑劈出,金石崩碎,是故有名为崩金。

玄清铁青着脸,左手紧执拂尘,右手暗抚佩剑,拂尘柔和,佩剑刚直,那是凤主的两大信物。

四位银色氅衣的小凤仙忠心护主,围簇在玄清身边,步步亦趋。

“箫仙”玄仪还将清心护在身后,亮出趁手兵器——玉箫,柳眉横竖,竭力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却添了几分可爱。

盖天行目光落在“箫仙”玄仪身上,暗忖江湖传闻红妆盟门下美女如云,诚不我欺,可惜有一半都是出家人,长伴木鱼青灯,实在是大大的浪费。就是躲在她背后的那个女道童,也是个美人胚子。

忽然一声尖叫:“啊,是唐大小姐!”

唐绝雨猛然抬起头,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珠子闪动着惊怯之色,原来是手帕之交“箫仙”玄仪,正万分惊诧的掩着樱桃巧嘴。唐绝雨被人认出,心底又羞又慌,恨不得挖个窟窿钻下去。

盖天行嘿嘿邪笑,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还故意帮她将额前蓬乱的刘海拨到耳后,好教大家看个真切。

玄清顿时气炸了肚子,猛然上前一步,大喝:“放了唐大小姐!”

“你又是何人?”

“贫尼法号玄清,新任红妆盟凤主。”

随着凤主的步伐,四名小凤仙也步步紧趋。

盖天行何曾放在眼里,只是身上余毒未清,不想节外生枝,遂冷冷的扫了一眼带头的玄清,傲然曰:“一群小绵羊,也敢挑战雄狮?哼,若非看在艳尼曾用心伺候本尊份上,定叫你们红妆盟吃不了兜着走。”

屠姑愤然道:“大师姐果然是在你手上!”

“那又如何!”盖天行语音冰冷,邪气大盛,又强行按下,“罢了,好教你们得知,本尊已经放了她们母婴俩。”

玄清脸色猝变,瞪着一双喷火的眼睛,指着盖天行厉声喝问:“母婴俩?摄丹魔,你……你竟然……”

众姑娘初见西邪尊者霸气凛然,皆畏惧不敢趋前,骤闻大师姐玄婵的遭遇,如同晴天霹雳,悲愤交集,心中的畏惧登时被怒火烧得烟消云散,不约而同的收紧阵型,将盖天行团团围在当中。

盖天行脸色微微暗淡,强行摆出一副嘲笑的口吻:“这件事并非本尊所为,男人大丈夫,敢做不怕认。本尊遇见她时,她已经胎珠暗结,也不晓得是和哪个男人苟合,播下野种,当真丢尽红妆盟的脸。”

玄清气得拂尘发抖,然而玄婵对白慕华投怀送抱在前,与真武派问心道长拖泥带水在后,她都是知情的,事实摆在眼前,一时竟无言反驳。

忽然,盖天行仰天长啸,声达四野,茂密的林海似也随之澎湃起浪。如此内功修为,众姑娘不禁骇然色变。

接着,盖天行一声冷哼,面笼煞气,双瞳精芒爆射,喝道:“本尊的话已经说完了,不知死活的丫头,你们自信比西蜀唐门强多少,还不给我滚!”

他知道自己的行踪己被那幕后黑手泄露,精心布局,步步杀机,对方又是武林中口碑极好的红妆盟,所以难得的忍让。

但是屠姑嫉恶如仇,猝闻玄婵之悲惨遭遇,又亲眼看见无辜少女受辱,登时怒火烧心,愤然不顾盖天行的厉害,噹的一声长吟,横剑掠身,直击马背上的盖天行,厉喝一声:“摄丹魔,拿命来!”

她出手便是杀招,乃是《美女剑法》中的“越女追魂”,攻敌之必救,招式狠辣,大违平和之道。这套剑法以历朝历代的美女命名,剑招灵动,一个个绝世美女栩栩如生,好看得紧,但她身材粗如水桶,浑然没有半分美感。

盖天行不禁恼怒交加,这不正是又中了那幕后黑手的奸计?

接着另外一侧风声又起,只见铁姑也使出《美女剑法》中的“文姬挥笔”,笼罩盖天行几处要穴。她知道敌手武功绝高,屠姑如此莽撞,必然吃亏,不得不出手相助,和屠姑互为犄角,可攻可守。

盖天行不想误伤唐绝雨,大喝一声“找死!”也不见什么大动作,身子忽然由马背上腾空跃起,《流云飞袖》中的“风卷残云”,贯五成真气挥舞而出,生成一个无形的漩涡,卷向铁姑、屠姑的双剑合璧。

“噗噗噗!”三人空中交会。

铁姑、屠姑被漩涡扯动,如断线风筝飘落两侧,落地蹬蹬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明显处于下风,却未曾受伤,想来是盖天行手下留情。众女弟子见状大惊,分扑过去扶住二人,列阵举剑守护在前。

盖天行则踩着屠姑的崩金剑借力,身形再次蹿高,停顿在大宛马上空,身材高大,双袖飘飘,犹如九天魔尊一般,当真潇洒。

就在这时,形势攸变!

原本悠悠无力、死鱼一般的唐绝雨,突然一个挣扎从马背上滚下来。她元阴真气流失严重,一身武功所剩无几,趁红妆盟出现的绝好时机,悄悄积攒力气,便是用在此时!

只见她翻身滚下马背,双脚尚未站稳,便急慌慌向前扑,忽一个踉跄扑倒在冰冷的雪地中,犹未死心,手脚并用,向前爬了几步……

就在她狼狈万分的时候,一双肤如凝脂的柔荑轻轻挽住她,仰头看去,正是闺中好友“箫仙”玄仪挺身相救,她扑入玄仪怀里,顿时情绪崩溃,潸然泪下。

玄仪一双美眸也是泪珠涟涟,眼见唐绝雨衣衫不整,污迹斑斑,如落汤鸡一般,她印象中妗贵高傲的唐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头,不禁唏嘘不已;但见她昂起苍白的脸颊,上面写满倔强和狠绝,俨然脱胎换骨一般,隐隐觉得眼前的唐大小姐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一对好闺蜜尚未来得及叙旧,耳畔便闻男人大声怒吼“回来!”五指觅张,当头罩下,劲风笼罩好大一片范围,连“箫仙”也被波及,无处遁逃。

眼看这对好闺蜜就要一起落入摄丹魔的魔掌之中,一柄重工无锋的拂尘悠然出现在半空,正是玄清。

李白《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人入中京》诗曰:白玉尘尾谈重玄。

尘,洪荒奇兽也,似鹿而体大,截其氂尾制拂尘,长二尺;手柄乃玄铁铸造,黑泽光亮,入手沉重,长二尺一寸二分;末端镶白玉,衔金环,垂朱緌。

此物有名,重玄拂尘!

盖天行五指扣住拂尘,玄清旋转拂尘缠绕手指,盖天行抖动宽袖反缠拂尘。脚下也是不安分,玄清“裙里腿”、“倒踩莲”连番使出,却被盖天行《归藏步》尽数破解。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短兵相接,腾挪于方寸之间,你来我往,见招拆招,瞬间已经过了十几招。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只蒲扇般宽大的手掌破丝而出,蕴含无匹劲力,仿佛天地间就仅有这一只不可匹敌的手掌!

乃是《流云飞袖》中的绝招“袖里乾坤”,其奥秘就在于,刚猛的掌劲蕴藏在柔和的袖劲中,柔中带刚,双重劲力,令人防不胜防。

玄清拂尘防线被破,当即弃用,五指变幻莫测,斜插一枝梅,如封似闭,正是《拂穴手》。

此门武功脱胎于全真教的《太乙拂尘谱》,程蝶衣汲取其精华,掌拂兼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凤主代代秘传的两门绝技之一。可惜玄清临危受命,刚刚执掌凤主之位,这门武功也是刚开始修炼不久,远不及盖天行精湛。

终于对掌接实。

砰的一声闷响,玄清站立不稳,蹬蹬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接着“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已然受了内伤。其余三名小凤仙俏颜含怒,身形交错,只见银氅乱晃,瞬间已将凤主保护起来。

幸亏这么一折腾,玄仪已经搀扶着唐绝雨,两人连滚带爬,钻入红妆盟众姑娘的重重保护之中。

盖天行终于落地,双足立定于马鞍上,背负双手,脸色冷傲的看着逃出魔爪的唐大小姐。只见她绝处逢生,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如荒漠中鲜花绽放,竟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娇艳,心中莫名其妙的一阵刺痛,默默的摸了摸心房逐渐蔓延开来的“附骨针”毒伤。虽然占尽上风,却是再也没有动武的意思了。

玄清暗中松了一口气,心忖:这个西邪尊者看来也并非十恶不赦,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大恶人,我打死你!”

蓦然,咬牙切齿守护在玄清身旁的垂髫女道童,见掌伤师傅的凶手安然无恙翻身上马,怒目横瞪,厉喝作声,纤纤双手霍然亮出两支短棍儿,精巧细致,两端菱锥锐刺,乃是罕见的独门兵器,六棱梅花玉女簪。她素瘦的身躯如小蝴蝶般掠起,直赶盖天行,自然是红妆盟《花间舞》身法,虽然稚气,但有板有眼,根基扎实。

“清心,退下!”玄清见状着急,出声厉喝,又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师傅!”清心听见呼喝,回头见师傅嘴角渗血,面容痛苦,大吃一惊,素瘦的小蝴蝶又掠回她身边,一双水灵灵的瞳目仍旧愠怒的瞪着盖天行。

“让他去吧……”玄清面容痛苦,紧紧拉住爱徒的小手,“刚才要不是他手下留情,为师早已死在他掌下,又岂是你能伤得了的?”

盖天行傲然端坐在马背上,拒不承认自己的仁慈,强摆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道:“哼!本尊名声在外,这一群脆脆嫩嫩的小姑娘,难道你真的要将她们尽数送到本尊手上方才甘心?”

盖天行邪魅的目光横扫而过,红妆盟众妙龄女弟子都不禁全身起了疙瘩,胆小一点的差点要掉转马头落荒而逃。

尤其是唐绝雨和玄仪这一对好闺蜜。唐绝雨刚刚逃出魔爪,心有余悸,吓得胴躯颤栗,紧紧的挽住玄仪的手臂。岂料玄仪也是虎口余生,心底发虚,手中玉箫不禁巍巍颤抖。

玄清、屠姑、铁姑也是捏了一把冷汗,诚然如这个摄丹魔所言,这群女弟子无异于送羊入虎口,一着不慎,贞洁性命不保,红妆盟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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