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先生让村子里帮忙的人准备了石灰、鸡蛋、木桩之类的东西,一旦确定了下葬的位置就要用这石灰印出界绊,用鸡蛋驱除邪秽,用木桩钉出中心与方位。传先生说阳宅一大片、阴宅一根线,姬登科对风水这块不太在行,经传先生一点拔自然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也十分配合地帮传先生拉线、观察向山靠山什么的。徐秉臣表现出一脸的虔诚,他对风水就更是不懂了,但他相信传先生的为人,同时也相信命理之说,与阳命厚德载物相同此理,如果死者德不配位,即便获得一穴好地,也未必就能给后人带来发迹,要不那些做工讲究的花坟为何如今都没了后人燃点香蜡了呢,徐秉臣坦然面对一切,或许正因为他的坦然才给传先生更大的压力,几乎是一条线一条线的在认真鉴别这岩上美女晒羞地形的穴位所在。
功夫不负有心人,传先生终于找到了这穴地的命脉之线。说来也怪,岩上这穴地传先生也不止一次的来过这里,葬下的坟头也不在少数,可之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是找不到这穴龙脉,今日虽说费了些心思,最终却是找到了。传先生更加相信命理学说了。今天他能寻得此地,不是自己功力有多深,他相信这穴地天生就是为徐老爷订制的,也注定徐氏一族将要发迹。
传先生让人拉线、钉桩、印石灰、窖鸡蛋,姬登科从不同的方位瞄来瞄去,无论从哪个方位都觉得这地是在整个山型的中央位置,自然就相信了徐老爷一身积德行善最终获得了如此宝地也是上天的安排。徐秉臣依然是不卑不亢的配合着传先生,对于是否寻得宝地他十分淡然,他现在要尽的作为一个孝子应尽的义务。
徐老爷在整个罗卜汝地界都算是有头有面的人物,十三日的道场法事徐府人流天天暴棚,远道而来的亲戚祭奠,近邻团转的人们过来帮忙做事,每日都把整个徐家大院充斥的满满的。雨台山上的那些罗卜汝本土将士,也轮番请假下山来祭奠徐老爷子,一来是对徐老爷乐善好施的一种敬仰,同时也是对徐秉臣徐大将军的认同。
徐老爷这年八十三岁,按照农村的说法过了八十去世是喜丧,打前几日徐府大院尚有几分悲伤气氛之外,后来的一切大家都围绕着如何替徐老爷操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上来了。远远近近的戏班、舞狮队、龙船队等在徐老爷出殡的前一天晚上汇集到徐家大院里来了,好戏连台下的徐家大院灯火辉煌,一派繁荣景象。
徐老爷上山的那天,何二牯牛从火石岗带来号军火石岗营地的一百多人,陈占彪带来了赵家营和五堡山的二百余人,肖师傅带来了雨台山的二百余人,这些人都是为徐老爷抬丧扶柩而来,大成皇上知道罗卜汝一方青壮年都加入了号军,有的还在战斗中阵亡了,如徐老爷这样显赫身份的人自然是要热热闹闹才行,于是让总务府下了一道指令,要求罗卜汝各营地分别派出一拔人手前往桐子坳替徐老爷抬丧扶柩。
大成皇上是在徐老爷出殡的那天早上来到徐家大院的,在罗卜汝知道大成皇上的人不在少数,可除号军中的兵士之外,许多人还是在金家湾武林大会或雨碑山讫雨时见过他的尊容。今日的大成皇上轻骑简丛,身边跟随的只有皇后赵丙芝和左宝山,三人均是一身百姓装束,混迹于拥挤的人群之中,几乎不能让人发现。大成皇上一行拴了马来到徐老爷的灵堂前给徐老爷上了香,在徐老爷的灵前跪拜一番,徐秉臣和徐秉贤看到了,诚惶诚恐赶忙过来向大成皇上行答谢之礼。大成皇上示意徐秉臣兄弟不要声张。又让左宝山代表雨台山到帐房去随了礼,然后才随徐秉臣去到徐府厢房的二楼喝茶去了。
徐氏兄弟没想到皇上会亲临父亲的葬礼,并且还以百姓之礼祭奠父亲。这让徐氏兄弟无比感慨,本想好好陪陪皇上,不料却让皇上撵下楼来:今日是令尊的葬仪之期,一切皆以死者为大,尔等兄弟不别管我,尽管去尽作儿女的孝道即可。徐氏兄弟谢过皇上,便回归冗繁的事务之中。
从徐府到岩山的墓穴之地有八里地之远,需要经过四里的山路、四里收了庄稼的水田、苞米地,没有现成的路可走,全凭人多的力量从原本没有路的地方踩出一条路来。当传先生敲击火碗的声音一落,在一片“起、起、起……”的呐喊声中,三十二名号军壮汉迅速将千斤之巨的柏木棺材抛上了肩,随之一股人流朝徐家拆卸了门楼的龙门涌了出去。徐家的孝姓身披孝衣头戴孝帽在抬棺人群的前方缓缓移动,当见后面抬丧的队伍遇到沟坎或窄路阻力时,他们便回转身来在前面跪成一道白茫茫的孝仪。
那片水田是此次抬丧最为艰难的路段,那片田呈梯田状,远远看去如同一级一级的石阶,直到真正涉入此境,人们才意识到这是一段极其艰难的行程。当时也是初冬,稻田的水已经有了几分寒意,可这一串梯田坎十分狭窄,唯一的办法只有穿越,只有一级一级的攀爬上去,才可以到达事先选好的那穴宝地。徐氏兄弟带领家人谨尊孝训,根本就顾不上稻田里水有多么寒凉,一一的涌入收割了稻子的冬水田中,跪在深深的水中面朝抬丧的人群行跪拜大礼。抬丧的人们挽裤腿也顾不上,直接进入冬水田里,两边扶柩的人群有的在前面用两条裹缠在一起的白布条拉纤,有的在抬丧人的后面替抬丧者扶着肩背,以确保扶丧的人群不往后退。
那片梯田足有两三里,每翻越一条田坎队伍就越更勇猛,直到孝家与抬丧者全都从那片泥泞中挣脱出来,整个人群发出一阵欢呼雀跃的呐喊声。徐秉臣兄弟被人们的行动感动得热泪盈眶,心想自己徐氏何德何能,能得到朝廷和一方百姓如此的拥戴。
根据罗卜汝的风俗,抬丧既不能让棺木落地,又不能中途休息,几百军士在行进的过程中不停的轮番更换着,让数百人组成的扶柩队伍始终保持着前进的势头,水田、陡坡、高坎一切的一切都不能构成对送葬队伍的阻力。当抬丧的队伍将徐老爷的灵柩送往事先挖好的井坑的时候,罗卜汝的天空出现了冬日的暖阳,抬丧的兵士们凭借冬阳的温暖支撑着,把徐老爷的棺材一锄一锄的掀土埋了进去,传先生做了一场除魂的法事才让大家回返徐府大院。
人们刚到徐府大院,罗卜汝的天空陡然巨变,一场久违的甘霖铺天盖地而下,那雨如春雨般淅淅沥沥而来。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在议论,这雨是及时雨、是洗山雨,是新坟下葬之后吉祥的象征,也是上天对死者的一种哀惋之情。那场雨中的桐子坳乃至于罗卜汝的群山都沉侵在一种肃穆悲痛之中,仿佛也在哀悼徐老爷的离世,吊言一位德高望重福星的陨落……
雨很快就结束了,天空湛蓝无云,冬阳的光辉重新照耀着罗卜汝的山山水水,徐老爷一生的伟绩已然成为历史的丰碑,而崭新一页重新拉开了序幕。徐秉臣让人将左宝山差人送来的由大成皇上亲笔题写的“忠孝传家”的匾额张挂在徐府大院堂屋的大门上方,并在堂屋神龛前和大门外燃烧了纸钱,算是对这一场丧事的最后的总结。
徐秉臣兄弟忙完家中的丧事重新回到雨台山的时候,大成皇上已经等候多时了。徐氏兄弟头上的孝帽还没有除去,见了皇上只能行下跪之礼,徐氏兄弟:
圣上在上,吾兄弟二人重孝在身、不能全礼,恳请恕罪。
大成皇帝:徐氏乃世代书香门第,孝节乃人伦之礼,何罪之有。二位爱聊为华明股肱之臣,今日设宴款待,一来是褒赞尔等一片孝心,二来也是感谢尔等一片忠心。
徐秉贤是在享用皇上的御宴之后回返遵义的,一直镇守在遵义的何大牯牛心怀歉意为徐统领接风,何副统领内心十疚愧,徐老爷是何大牯牛的恩人,有如再生父母般的恩情,那时何家家道中落,在罗卜汝没有几个看得起牯牛兄弟的,虽力大无比却饭量惊人,而徐老爷时时处处想着他们兄弟二人,还不时的教导徐氏兄弟俩,要多帮助牯牛兄弟,称何家当年也是大户人家,何三爷年轻那阵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以说牯牛兄弟是在徐老爷的关照之下才有了饱饭吃,也正是在徐老爷关照之下追随徐大少左右才有了今天的用武之地。
徐秉贤安慰何大牯牛:家父一生做事光明磊落,他对罗卜汝的民众也大都如此,你是因为要打理一方军政事务才不能回去为他送最后一程的,家父要是在天有灵,也一定能够体谅。在我回家奔丧期间,是你一直坚守岗位,方才让地处川黔的遵义府平安无事,从这一点我徐秉贤也是要感谢你的,我们打小一同长大,彼此之间情同手足,你的一片挚诚之心天地可鉴,在此我要代表徐氏一家大小向你表示谢意。
何大牯牛不善言语,一盅一盅的与徐秉贤碰杯,表达着他心中对刚仙逝的徐老爷和徐氏兄弟俩的谢意。何大牯牛打随吴龙驹做了遵义的副统领,为整个遵义府的安宁立下了汗马功劳,究其个人而言,不仅从军事上长进不小,在处事与执政方面也进步很大,徐秉贤回乡奔丧半月之久,他将整个遵义府的军政事务全权授予何大牯牛主持,他是放心的,成长起来的何大牯牛再也不是当年金家湾比武时的草莽英雄,在支持刘丞相平定四川、稳定遵义以西的赤水、习水功不可没。
何大牯牛之所以进步之快,与早时皇后赵丙芝创建的遵义学府有关,尽管后来华明朝廷建立之后,遵义学府的大部份力量迁往雨台山与从偏刀水迁来的精武馆合建了华明朝廷干训学堂,可就在赵丙芝离开遵义之后,留在遵义的部分师资一直以华明朝廷干训分校的名义延续,当时的吴统领还亲自给学员授课,徐秉贤也是客串的教授级人物。在军事上何大牯力虽讲不出什么道道,可他身体力行的带领大军苦练三伏、三九,为遵义府下的干部训练做出了贡献,更为难得的是何大牯牛不仅是军事教官,自己也向别的教官学习执政、亲民等方面的本领。
其实,何大牯牛一直有个心愿,在他看来自己在遵义府衙任副统领,有些荒废了自己的武功,现在又从学府里学到了许多带兵的本领,自己就想投身到号军的一线去,为华明朝廷开疆拓土贡献更大的力量。当时吴龙驹任遵义府衙统领之时,他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可那时他有所担忧,吴统领毕竟一文官,遵义与四川边境的战事还十分紧张,需要他替吴龙驹统领独当一面。可今天形势发生了变化,徐秉贤统领虽说也是文官,可时下的遵义东西南北四方安宁,不再有大的军事纷争,他之前的想法又重新燃烧起来。
徐秉贤知道何大牯牛的志向,知道他希望能够冲锋在第一线,建功立业报效朝廷。自然也是支持他的想法的,于是第二天便写了凑折差人送往雨台山,言明何大牯牛的信心与勇气,同时也表达自己对何副头领的支持。
皇上接到徐统领的凑章,既兴奋又心疼,从罗卜汝走出来的徐氏兄弟、何氏兄弟、陈氏叔侄、黎名斗、姬登科、曹仲国等这些将领都是朝廷的胳肱之臣,他们时时处处为朝廷作想,从不考虑个人的安危和利益,华明朝廷有他们的辅佐是朱氏王脉的福气。对于何大牯牛的请求,大成皇上当然没理由不批准,于是下了一道诏书,任命何大牯牛为副都统,率所部人马直奔胡南边境,归属杨仕炯指挥,与黎名斗、余晚亭、顾少贵三人共同拓展东边的势力范围。
何大牯牛得令喜出望外,立即调集人马一万余众,整装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