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楚朝，已经下了第一场大雪。
起床之后，李泊彦穿着睡衣，靠着创边，看着这一夜的白雪所覆盖的院子。看到院子里有一只小黄狗，来回得绕圈奔跑，就像是第一次看到雪一般。在这纯白洁净的雪地上，猜出了一朵朵梅花似的脚印。倒是为这空洞的雪景平添了趣味。大概是地上有几处洼地，这一夜被雪填平了。这小黄狗正正得踩到了里头，无助得哀嚎了一会儿，李泊彦先是捂嘴笑了一会儿。
沉鱼收拾着被子，在后头跟李泊彦说些家常话。李泊彦现在是什么都没有听清楚，只是敷衍得应着，“这小黄狗，怕是出不来了。我得去救它。”李泊彦说着，便随意拿起一件衣衫，打算出去。沉鱼拦住她，“公子，你可别害了病。”
李泊彦不管，胡乱得穿上鞋子，就奔了出去。头发是有些凌乱得盘在头上，露出一段肉唧唧的玉颈。脚踝也是露着的，这会儿都冻得有些发红了。
这小黄狗好像知道李泊彦是来救自己的，这会儿更是哀怨得吼了几声，然后目光就一直锁定这李泊彦。李泊彦跪在地上，刨了一会儿雪，双手冻得通红，还有些失去知觉了。自己哈了两口气，坚持了一会儿。终于是挖出来了。李泊彦很开心，上去抱它。它也不抗拒。
这会儿，一件黑色的绸缎披风披在了自己肩上。她抬头一看，正是韩政。韩政有些嘴拙，没说什么，倒是提醒她，“快要早课了。你早些来，免得被责骂。”
“我方才救了这只小黄狗。你说，我要给它取个什么名字？”李泊彦笑着把小黄狗举得很高，差不多是脸边。鼻尖就像是草莓奶油冰的那个尖尖的雪顶。
韩政没听说过还有给狗取什么名字，以真得以为李泊彦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这会儿怕自己随便取一个名字，会被李泊彦嫌弃粗鄙。便冥思苦想了好久，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就叫小黄好了。”不远处传来梁凌霄的声音。
李泊彦寻着声音看到梁凌霄，他在铮亮的熊皮披风的映衬之下，显得分外高大。李泊彦点点头，盯着小黄狗一整得逗弄，“你今后就叫小黄了！汪汪汪！”
韩政这会儿有些埋怨起自己，要是早点说，就是自己给小狗取名字了。小黄都能入选，刚才自己脑子里转过的几个，怕是都能入选了。
上月小休的时候，大夫人亲自给李泊彦缝制了一件狐皮披风，让她带来九州书院。听说这狐皮，是文澜国特有的一众雪莲狐的皮。这种雪莲狐，数量稀少，皮质好，毛色光泽柔软，非常名贵。这一件不大的披风，至少要用十几只雪莲狐才能制成。其实李泊彦自己是有些抵触的，现代的时候多讲究环保，动物制品她从来不买的。但是大夫人的一片心意，不拿着又怕大夫人多虑。
沉鱼今天从箱子最底下拿出了这件狐皮披风，李泊彦披上，又抱着小黄玩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得去了教室。
学子们上课的点，不自觉得就比往日晚一些。很多时候，现在早课开始了，还有零星几人未到，夫子也不是不近人情。凡是有踩点或者迟到的学生匆忙得落座，夫子会忽然得扬起调子，好似提醒得读一段书。这种宽容的处置方式，力量上却不比呵斥要小。总之一开始迟到的人多，后来又慢慢少了。
虽然九州书院的陈设并不奢华，硬件确实按照宫里的要求配置的，好歹是整个皇室的子孙都在此处上课，终归不能委屈了这些天之骄子们。这里有最原始的供暖设备，煤炭烧的地暖，室内温度，最低也不会低过二十三度。
今日，夫子简单讲了些当今的律法。李泊彦听得比较认真，事先也做了一些功课。她惊奇得发现，楚朝国得法律虽然条文不多也不尽完善，但是基本将刑事、民事的重要场景都囊括其中。
夫子便问大家，“若今后入朝为官，要如何应用律法更好得辅助君王治理国家？”
韩政回答，“律法不尽完善。易给底层县官过多的裁量范畴，从而滋生腐败。学生以为，先应广泛研究案例，尽早完善律法，编撰分册。腐败是毒瘤，要除毒瘤，先应疏通血脉经络。这律法就是经络。”
夫子点评，“结合朝政弊端，好。”
李泊彦倒是很认真得回答，“君王容易成为百姓的榜样，君王如果喜欢蹴鞠，那么蹴鞠就会在民间流行。我觉得律法也是一样，如果君王都严格遵守法律，那么百姓也一定会遵守。”
“刑不上大夫。君王不遵守，又能如何？”夫子问。
“那自然是，君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几个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众人小声议论，不敢再接。在李泊彦之前，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夫子闭着眼睛点点头，便让李泊彦坐下。既不夸赞也不否定，然后继续。
坐了不多久，李泊彦就有些犯困了。她托着下巴，透过窗户缝，望着窗外的白雪，真是除了白雪便一无所有了。但是相比于课堂，这外头的白色似乎更加吸引她，脑子也慢慢放空了。
忽然得她听见外头传来哀怨的琴瑟。在冰天雪地之下，显得格外的幽怨空灵。这琴声，大概就是素昔了。虽然乐理上，李泊彦不大精通，但是这琴声里头的悲伤，她是能够听出来的。这就是音乐跨越语言的力量。
李泊彦数学是退化了很多，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哦，素昔进宫择选的日子，还有一日。每一次跨进那个宫门，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走出来。虽然几次有惊无险，也不知这一次是不是还是一样的能够落选。
这时候坐在最角落的梁凌霄也是分外的魂不守舍。
晚饭以后，荀素东就来找李泊彦说话，“二哥，你办法多些。这次我姐姐又要择选了。能有落选的万全办法？”
李泊彦不解，“我听说，前几年也都有去择选吧？以往是如何落选的？”
“第一次是在弹琴的时候，拨断了琴弦；第二次是寻了霍太义帮忙，故意沾了一些药粉在脸上，择选那日，姐姐脸上起了一层疹子；这第三次，本来我们也不大注意的。但是我听宫里熟络的公公说，皇上有意要选姐姐，这可急坏了我们。怕是会欺君。”
“我看大哥对素昔姐姐有些意思。何不如让他直接娶了素昔姐姐？”李泊彦问道。
“现在是来不及了。择选之前的三个月，都是不得婚配的。况且现在就剩下一日了。”荀素东愁眉不展得唉声叹气起来。
李泊彦陷入沉思，“有什么理由，是可以让皇上一定不敢选素昔姐姐，又不好降罪的？”
“我真是想不到办法了。你说，哪怕是装病也不妨碍皇上选姐姐吧。搁置着就是了。可惜了我姐姐的大好芳华！”荀素东紧锁的眉头在烛光之下，勒出了深深的阴影。
这时候，李泊彦想到这宫廷的夜晚，真是萧瑟死寂。若要在这宫中陪伴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一生，实在是虚度年华啊。然后想到了那个公主，又想到了算命僧。“我想到了！那个算命僧！”李泊彦右手握拳，重重得锤在了自己的左手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