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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朝朝暮暮

梓芳苑的园子周围绕着矮矮的汉白玉阑干,阑干上嵌着精美的团。园子里种着许多的花草和几排错落有致的小青柏。接近阑干的地方,长出一簇的紫色的迷迭香,是胡人进贡的新奇的花种,这是皇上赐给弦漾的,听说迷迭香可以治头疼。弦漾自小深受恩宠,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这一把迷迭香的种子便被她随手扔在了墙角。

这虓城的温度倒是适宜,迷迭香无人浇灌也长势喜人。顺着墙网上攒,为自己挣出了一片阳光,再顺着墙跑到了阑干外头。外人要是来了梓芳苑,第一眼便能看到这一片的紫色,好像是一团团的绛紫的饱满的浪漫的火焰。

德贵妃,闲来无事便四处走走。看这梓芳苑的迷迭香甚是好看,便打起了兴致,“许久不见弦漾出来走动了,今日便去瞧瞧她。”德贵妃在众人的簇拥之前,走进了梓芳苑。只见弦漾兀自一人坐在园子的亭子里,若有所失的模样。

听着有人进来,“是谁来了?”

德贵妃被她这一声大呼惊了一跳,“哎呦,可骇死我了。弦漾,你这一惊一乍的是做什么?”德贵妃右手拿着一条金丝绣成的绢子,拍了拍心脏的位置,有些惊魂未定的模样。

弦漾不由得万分失落,欠身给德贵妃请了安,又意兴阑珊得坐下了。

“梓芳苑的宫娥伺候主子也太不当心了。虽不是大寒,也是深秋,弦漾这样衣着单薄的坐在园子里,冻出个什么病来,可要了这些奴才的小命。”德贵妃一步一步身姿婀娜得走到弦漾身边,用手去捂了捂弦漾的冻得通红的小手。

说罢,梓芳苑的一个宫娥,战战巍巍得拿着一件水蓝色刺绣锦缎狐毛边的披风过来,给弦漾披上。弦漾好像也打不起什么兴致,敷衍得问了一句,“德贵妃,近来可好?”

德贵妃笑着说,“这宫里头的日子,还有什么好不好的。春去秋来,都照常过着。”这句话倒是说到了弦漾的心里。她又问,“父皇向来宠爱德贵妃,你还会百无聊赖么?”

“要说皇上的盛宠,哪里能比得上你的母妃,穆美人。”德贵妃颇为谦让。弦漾不解,“德贵妃,你位份比我母妃高。难道不是因为父皇更宠爱你么?”

德贵妃笑容不免有些苦涩,“位份都是虚名。你我都是女人,谁儿时没有享受过这样锦衣玉食的日子,有的东西拿到久了。也不过如此。我今日与你说些真心话,女人,最希望的不过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携手白头的日子。”

弦漾觉得这样的宫廷生活,实在是满满的悲凉。她这几日一直想找个说说真心话的人,自己的母妃一定是不会赞同自己的,下人又怕彼此嚼舌根。看着这德贵妃,她好像找到了出口,便支开了宫娥。

“你们也都下去吧。”德贵妃摇一摇手中的绢子,让自己的下人都退下了。

弦漾一时间哭得梨花带雨,悲伤不能自己。然后又趴在大理石的桌子上嘤嘤哭泣。德贵妃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去安慰她,“这是怎么回事?弦漾,你哭什么?是受了什么委屈?”弦漾哭了好一会儿,抬起头,“德贵妃,我不想嫁于那个李丞相的儿子。我与他都不曾见过。”

德贵妃见状,蹙起了眉头,“自古婚嫁,哪家的姑娘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你这婚事是皇上亲赐。这,这可如何是好?”

弦漾自然是知道这不是自己一朝一夕能够抵抗的,想到此处,一下子扑在了德贵妃的怀里,“我与他都不曾见过,哪里有什么感情。若我见了他,不喜欢该如何?”

德贵妃的衣襟被哭湿了一片,“凡事既然有定数,你就往好处想。既然是没见过,万一见到了,喜欢了也是有可能的。”她拍了拍弦漾的背。

“我听说,那李丞相嫡子,李泊彦,长得明眸皓齿,是万里挑一的模样。你不要太过担心。”德贵妃又继续说道。

“万里挑一的模样,我也不稀罕。我的心上人,自是无人能够取代的。”弦漾立起身子对德贵妃说道。德贵妃一惊,这从小长在深宫的弦漾,哪里有机会接触外头的男人,该不会是哪个宫娥多嘴说了哪家公子的事迹吧,“这话可不能乱说。未出阁的公主,怎么会有心上人?”

弦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低下长长的睫毛,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后来德贵妃安慰着弦漾躺下休息,便转身要离去。这时候,突然来了一个面生的宦官,见是德贵妃,不禁慌张得低头。

德贵妃看在眼里,指派手下的宫娥,碧清,等下跟着这个宦官,究竟是哪宫的人。

这是梁凌霄在宫里的奴才,名曾培。前几日李蔼寄给公主的信已经到了李泊彦手里,李泊彦便拖了梁凌霄送到宫里给公主。这一封信,也真是历经几手,大有“明月千里寄相思,飞鸿传书可寄意”的既视感。

“弦漾公主,这是宫外头的信。”曾培是个瘦小白净的宦官,初到宫里也才两年光景,最怕的便是这种破坏规矩的事情。只怪自己命苦,分配给了梁凌霄做女才,这梁凌霄自小不在宫里,做事也不按章法。自己实在是无法,只能硬着头皮来送信。曾培说话声音小而紧张。

弦漾先是不解,而后大喜,“快,拿过来我看看!”

曾培抵上这封书信,转身便打算离去。“你稍等,你主子是谁?”弦漾喊住了曾培。曾培按着梁凌霄的提醒,回答到,“弦漾公主,我主子说,此事不可声张。我们也是替人传信,还是不知姓名为好。”

弦漾思忖了片刻,“那拿些赏赐去吧。”说完,便随手拿了一串珠子。那珠子真是又大又圆,夏姬脖子上挂着的那串也没有这串大呀。曾培一想,主子只说不要透露身份,可没有说不要拿赏赐。再说了自己不与主子说便是了。这样一想,便好了很多。曾培拿下了赏赐,谢过弦漾便离去了。

弦漾打开了书信,书信还有一些淡淡的桂花香味。内是几行娟秀的字,写得无非是一些,“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最后还有一些安慰,虽然不能相见,但是相爱是不会因为见不到而减淡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弦漾闻着书信上的味道,情不自禁,泪流满面。在宫中要什么便有什么的公主,这时候仿佛得到了一件至宝,此刻却是若即若离,让她分外揪心。

“自古欢愉只是片刻,无常才是寻常。”悲天悯人的弦漾把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泪一滴一滴掉在了纸上。

署名的地方,便是李蔼。上次,她便让宫人去打听李蔼的事情。也打听回来一些,都是些纨绔子弟的市井八卦。比如有几房小妾,出生也不是太好,虽然名义上是李府的公子,实际上是李府四姨太早年与他人苟合生下的私生子。既不是血统纯正的官宦子弟也不是享誉虓城的才子,就这样的出身和境地,父皇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弦漾是公主,什么都有过。就是喜欢着李蔼身上的痞气,也自信下嫁李蔼,便能获得李蔼的真心。奈何自己的公主身份,也不是说如何便能如何的,实在是有些身不由己。想到此处,趴在床上抽泣了起来。不多日,长期足不出户,便有些积郁成疾了。

被派去跟踪曾培的碧清,一直跟到了太子寝宫。然后小心翼翼得折回来,给德贵妃汇报情况,“那鬼祟的奴才,碧清眼见他是进了太子寝宫。”

德贵妃便开始整理起了思绪,“早年慕美人怀胎三月,一碗药汤下肚,便胎死腹中。这药汤是皇后送过去的,一直是被皇上捂下去的。皇上终究是对皇后宠爱太过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只是禁足几日。”德贵妃躺在美人榻上,心里苦闷,拿着手绢一直揉搓。

“是呀。要不是慕美人当时因为此事茶饭不思,怕是连几日禁足也没有。太子怀恨在心,与慕美人、弦漾公主老死不相往来的。今天这事倒是新奇了。”碧清自小跟着德贵妃,现年二十有五,容貌清丽。讲起这些宫中的事情,却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

德贵妃若有所思,“这今日说得心上人,怕是和太子宫的人也脱不了干系。这事暂不要声张。我得好好捋一下这其中的厉害。”

碧清有禀告,“娘娘,十七爷,过些日子要回宫了。可有什么吃食要准备的?”

德贵妃刚才紧蹙的眉毛,一下子舒展开了,“提前准备些甘露。我要给昭儿准备些雪蛤,他最喜欢的雪蛤了。”十七爷便是十七皇子,是德贵妃的儿子。这皇上后宫嫔妃几百人,相比之下子嗣却不繁盛。

生下来的皇子,前后也就十七人。但是陆续都有夭折,现在还在世的皇子只有四人。而德贵妃之所以是德贵妃,便是她一人便有两子。二皇子梁秀和十七皇子梁昭。宫中实力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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