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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孩子

这个夜晚,依旧星河绚丽。

楚军大帐内充盈着火光,帐外还有巡逻而过的士卒。

“滚!!”大帐内传来一声暴吼,那是荆无常独有的声律。随着,一顶狼皮毡帽飞出营帐,再随着,一个狼狈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出了营帐。

那是来自金军的番人使者,身着胡服。

使者捡起了毡帽,与此同时,荆无常也一下子钻出大帐,指着使者大骂:“去告诉你家主子,别他娘的老是派人来求和,除非你们下降书!再来,来一个老子砍一个!”

帐外那些正在活动的士卒们都齐刷刷地看着这一幕。

“你们好不讲理!”使者用生疏的汉语骂着,边拍着帽子上的灰尘。

“跟你们讲个屁的理!”一个士卒大叫。

“你们!”使者怒气冲冲。

“滚!”

“快滚!”

随着,士卒们一个接一个地大骂了起来。

使者看着周围无数只驱赶的手,无数张嘲骂的嘴,使者赶紧挪开了步子逃了。

逃出辕门,尖锐的骂声依然不绝于耳。

“好生可恶的南蛮子!”使者悻悻地小声骂了一句,骑上了马,消失在夜色中。

没两天,消息就传到了金国皇宫。

当时,大殿内,金帝正搂着好几个妃子,在屏风后面喝酒作乐,时不时传来莺莺笑声。

而屏风前,金国丞相喀脱儿听着屏风后的寻欢作乐,他气得长须颤颤,手足冰凉。他厉声道:“皇上!敌军已逼近明铠关了,明铠关之后,地形一片平坦,若是敌军越过明铠关,我大金就处于被动状态了!形势逼人,皇上身为国君,却,却在此寻欢作乐!”

金帝嗤哼一声,他将一杯酒喂给怀中一个妃子的小嘴吧里,边说:“派了那么多使者去谈和,没有成功吗?”

“刚得到消息,楚军只要降书。”

金帝一下子顿住了,目光凝重。好久,他驱散了身边所有妃子,只剩君与臣,之间还隔着一道屏障。

金帝起身,说:“南蛮子要打,咱们陪他打个够。明铠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们要利用这最后一道天险,好好挫一挫南蛮子。”

“皇上有何打算?”

“调重兵去守明铠关。”

喀脱儿不说话。

“爱卿还有事吗?”

“无了。皇上,臣,退下了。”

喀脱儿当即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把自己闷在书房里面。

当时,月光皎洁,洒在了丞相府前。

书房的一排排格子窗,洋溢着烛火的光晕,渲染了清冷的月光,组成一幅清丽的画。

喀脱儿在书房里斜靠在椅上,手支着桌,撑着头,不言不语,很是疲惫。

这时,门开了。

是喀脱儿的大儿子,多隆。

多隆说:“阿爸,你一回来,就闷在书房里好几个时辰了,我和弟弟们和还有娘挺担心的。”

“我儿,大金要完了。”

多隆被父亲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支在了门口。

喀脱儿双眼淡漠,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知道吗,皇上为了扩充兵粮,连十二岁的娃都不放过,各种苛捐杂税,使我大金民间反战情绪已是洪水之势,无数叛乱造反,这个国家,已经摇摇欲坠了。”

他冷笑:“有明铠关又如何?城破,早晚的事!当初我就说过!南楚惹不得,可那昏君!真乃……唉。”

“阿爸,别这么想,要是明铠关守住了呢?”

“守住了又如何?国内的残局又如何收起?整日这儿起兵那儿造反,压都压不过来!”

多隆一下子哑了。

“该作打算了,若是哪天南楚大军攻来,我们这些王公贵族,该当如何?当年南楚攻陷天丸,王公贵族统统被屠!连天丸皇帝都被五马分尸……”喀脱儿说着,冷峻的目光,缓缓移到了伫在门口的大儿子多隆身上。

多隆仿佛看到了血淋淋的屠刀,硝烟四起的城墙,飘扬于血火中的龙旗,血流成河的沙场。

恐惧……

“阿爸,我们怎么办?”多隆的声音打颤了。

“离开,去当平头百姓,隐居山林。日子清贫些无所谓,一家人安安全全活下来,已经比什么都重要了。”

“那阿爸打算何时动身?”

“今晚上赶紧准备好事宜,明晚动身。”

后来,金国丞相一家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一出了城后,去往何方,成为金国史上的一大谜团。他们留下的,是几大箱的金银财宝,自家仓库的大门也故意敞开,挂着个牌子,上书:百姓自取。一夜之间,全被城内的百姓们荡空。

这是喀脱儿最后一次做好事。

——

楚军如滔滔江水,逼进了明铠关的那一夜,阴雨绵绵。

大帐内,烛光摇曳。雨,不断击得大帐哗哗作响。

那庞大的沙盘上,是绵延起伏的山河。

十几副披着猩红披风的铠甲,十几只按着腰刀的手,十几张面色严肃的脸,在烛光摇曳中,齐齐围在沙盘前。

“诸位,明铠关是金国的最后一道屏障,破了这道屏障,之后的地势一马平川,番邦也就离死不远了。”司空刺用剑鞘指点着沙盘。

“但显然,这明铠关不容易破。”荆扬看着沙盘,只手托腮,不由得皱起眉头。

因为,正如沙盘上所示,明铠关之后的地势平坦。

可是明铠关本身,关隘高大且不说,四周围拢了悬崖绝壁,阳光都难以照映在关前。犹如被巨人一斧子劈过,看了令人心生惧意。

明铠关就如同巨蛇般,傍于峡谷间,一旁紧挨悬崖,一旁又是万丈深渊。

深渊内,是一条平静得极为恐怖的河。

因为河内,生存了无数条阔嘴獠牙的鳄鱼,还有无数沉于岸边的骨架。

“所以,两军会为了一隔关隘,战况必是比往日惨烈数倍。因为地势险要,我们不能使用投石车,更不能使用炮,因为极易震垮山间巨石,谁也讨不到好。”司空刺说。司空刺一想到又是横尸遍野,血流万里,腐臭冲天,他的心房猛然战栗。景象,仿佛一下子浮现在眼前,让他不由得侧过了脸。

“听着!”司空刺猛然大吼,他已经横下了一条心。“攻下明铠关,我们只能胜!若败,我大楚危矣!所以我们务要倾尽全力,大楚的百姓还等着我们的捷报呢。”

他双眼猛然杀气重重,扫视着面前的十几张面孔,字字千均地说:“明日倾军攻明铠关,明铠关一日不陷,战事一日不停!另外,要确保粮草充足,这势必是一场持久战。”

雨停后,众将才散了。

荆扬和荆羽走在湿润的空气中,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

“明日这一战,定要比昔日惨烈。”荆扬说。

荆羽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一年来,我们大小征战无数。每一战开始前,我都在想,这次会不会是跟世界的诀别?但是我很幸运,我荆扬活下来了,你也活下来了。下一战又是比昔日惨烈,我又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荆扬忽然顿住了脚步。

荆羽看到,荆扬的眼圈红了。

“一路走来,我们踏过了无数尸体,谁又知道我们会不会在某一战中消殒?此刻,你我相互在眼前,可是,明日呢?明日之后呢?”

荆扬微笑,尽管他眼圈很红。

“小羽,说实话,你怕死吗?”

荆羽愣了愣,点点头,说:“怕。”

“我也怕,是人都怕死,这并不丢人。可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宁愿死去?”

“因为有些东西有些事,比命还重。”

两人的眉宇间,凝结着的,有不舍,有失落,还有害怕。

——

第二天,阴云之下,一只苍鹰盘旋。

明铠关下,楚军黑压压一片,龙旗飘扬,寒甲凌冽,长戈林立。

城垛上,狼旗猎猎翻飞,无数巨大的铁胎巨弩上足了长矛,无数引弦上箭的金兵列在城垛前,有军士源源不断地将巨石运到城垛前堆好。

一名留着络腮胡的金军大将直指着城下叽里咕噜的大骂,时不时夹杂着一些骂人的汉语。

“鸟话真够多的,荆扬何在!”公孙越一声大吼,目光死盯着城楼上的那名番将。

“末将在!”荆扬驱马稍稍向前。

“你小子还会不会将箭射偏?”

荆扬一怔,随之自信一笑道:“老师,如今我已非吴下阿蒙了。”

“城楼上那番将看见了吗,手正指着我们骂呢。你小子能射穿他的手,回去本将军好好嘉奖你!”

“遵命!”

荆扬取过上了箭的弩,箭矢对准了城楼上的那名番将,嘟囔着:“狗东西,你惨了!”然后扣动了弩机。

箭矢飞去,划过一道寒光。

那名番将突然被一支箭透穿了手掌,透出的箭矢又将他手反钉在他身后的大柱之上。

顿时,城下一片叫好,淹没了那番将痛苦的嘶叫声。

主将宇文均趁此机会,在马背上出鞘长剑,朝关楼一指,长声大喝:“擂战鼓!”

当战鼓擂起那一刻,龙旗飞扬,杀声震天,楚军扛着云梯涌向关楼。

当战鼓擂起那一刻,城垛上,无数长矛脱离了铁弩,无数弩箭遮天蔽日,比乌云还浓,比雨滴还密,比河流还汹涌,比大地还广阔。

于是,有人中箭了。

于是,有人死去了。

刹那间,血雨喷飞,染红了大地。

不断有人喷血而死,不断有人踏着故人的尸体冒死前进。人们的头顶,是可怕森寒的箭雨。

狼烟四起,刀枪滴血,箭雨茫茫,遍地横尸。

五天之后,两方的伤亡不断增加。

明铠关下的尸体堆积如山,尸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司空刺与荆无常不敢去医务营去探望,因为,不断有伤兵从战场上抢回,被担在担架上抬回后方的医务营,源源不断。

后方的医疗物品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源源不断地送来,甚至有无数药材商贾们冒死送来大批大批的名贵药材。可尽管如此,仍有无数伤兵因为药物短缺,放弃治疗,然后在痛苦中死去。

司空刺坐在营帐里,布满了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沙盘上的明铠关,耳边尽是帐外凌乱的马蹄声、甲士们的叫嚣声,他的神情很是恐怖。

“大哥。”荆无常掀帘进帐,“我实在担忧啊,五天了,战未停歇一刻,敌我双方不断增兵,我军未夺一寸土地,如此下去,我大楚的国力都被你我二人耗之以殆!你可知,医疗兵累倒了上百人,上百人呐!”

说到最后一句,荆无常的声音扬了起来。

“我们还有余地吗?”司空刺淡然一句。

“我知道。”

“知道你还问。”

“可是我们就不想想办法吗?我们这是在作践人命呐大哥!添油战术是兵家大忌,大哥会不明白?”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很清醒。”司空刺挤揉着鼻梁,闭着眼。话中,有无奈,有坚决。“我们只能把仗打下去,若胜,名垂千古。若败,遗臭万年。现在我们一停,番邦会给我们休息的机会?届时流血死亡的,可就不只是大楚的军人,还有千千万万的大楚黎民。那时候的鸿哀遍野,比现在的惨烈百倍。”

他忽然看着荆无常。两张疲惫不堪的脸,两副巨大的身躯,隔着仿似千万里的沙盘对视着。

司空刺说:“二弟,别忘了,多年前天丸鞑子是何等残暴,我的家人孩子是如何惨死?尽管后来有了一个明儿,可内心的伤疤,是不可能痊愈的。”

荆无常的双眼,又浮现出当年被天丸军屠城后那血淋淋的惨状。

“一将功成万骨枯呐。”荆无常哀叹,“史书上,或许我们是名垂青史,可是,我们拿那么多人命去建功立业,这算什么伟大?大哥,你说,算什么伟大?”

司空刺沉默了半天,才说:“打仗厮杀,哪有不死人?”

于是,又陷入沉默。

有的只是帐外夹杂着马蹄声的喧闹。

——

明铠关之战,是两军的孤注一掷。

从白日到夜晚,又从夜晚到白日,战事一直在进行,荆无常与司空刺一直在沙盘前绕来绕去地讨论着,不断有浑身带血的甲士进帐报前方战况,死亡数之不断增加,那代表一具具尸体的数字,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然而,城门未破。

“我们失败了怎么办?”荆无常甚是担忧。

“我不知道。”司空刺说,他是真的一片迷茫,因为败了,大楚王朝就会全盘崩溃。

荆无常也很迷茫。

彼此的心中,都有着一座山。

那一刻,荆无常很担忧自己的两个儿子。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战事愈发惨烈。两位楚军主帅,没日没夜地安排布置,终于累得心力交瘁,两人直接倒在地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这时,一个浑身血污的甲士冲进帐来,作揖扬声:“报!我军攻破明铠关了,现在两军正于关内展开巷战!”

一道消息,犹如大旱的稻田里迎来了一声雷,一阵雨!

司空刺与荆无常猛然同时醒来,之前的疲惫消失殆尽,却是精神充沛!荆无常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连忙问道:“攻陷?太好了!现在情况如何?”

“敌军仍然负隅顽抗,巷战异常激烈!”

司空刺不住冷笑:“命令将士们,往死里打,拒降者格杀勿论!”

“遵命!”甲士退出帐外。

两人笑了,他们感觉心中如同阳光刺破重重阴云一般。荆无常拉过椅子,瘫坐在上面,他说:“这心里的石头,可算是落了地。”

那一仗的巷战,可谓是可怕的绞肉漩涡战。

敌人不肯投降,楚军也不可能手软。

街道上,巷子里,无处不横尸,无处不作战,倒戈声一片。敌人很可怕,即使是一座茅屋,两军也要来回拉锯争夺,死伤无数。于是,一个巷战,又打了十多天。

十多天后,金兵还是坚持不住,全线撤退,但他们还留下了无数支敢死队潜伏于街道的各个角落,袭击楚军。

而楚军为了清理这些捕兽夹,荆扬和荆羽等将领,各领特级精兵数十,负责清理街道。

两个少年分工明确。屋脊上,荆扬带领会轻功的精兵,十人手端着连弩,弓着身子在前开道。荆扬手持长剑,身后,几十柄直刃刀,几十个甲士散布在屋檐上,犹如狼匹成群,向前缓缓逼进。

荆羽负责领兵在街道上逼向前方,他们与房脊上的荆扬相互配合,穿梭于各个巷子之中,与敌军作战。他们得极其小心,但又要速度快,因为,巷子拐角,可能有无数支上了箭的暗弩等待着有人来上勾。

一座荒废的酒楼里,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幽幽盯着窗外的街道。

街道上,来了一支荆羽所领的精锐部队。

于是,酒楼里,黑暗中,双眼下,紧绷在弩弦上的箭,悄无声息地对准了荆羽的太阳穴。

然后,指间扣动了弩机。

咻——

犹如流星,转瞬即逝,朝荆羽的太阳穴刺去。

然而,箭一下顿在了荆羽的耳鬓边,箭矢离他的太阳穴几乎只有那么一点。

箭柄,死死握在他的手中。

箭矢,在他耳鬓边颤颤不止。

一切都很突然。

“保护将军!注意防范!”有人嘶声大喊,荆羽面前的盾兵立刻退后,护住荆羽,几面盾牌合得死死的,犹如龟甲。

一排排房脊上的甲士们一下子平趴在房顶上警戒。

好久,只听咻一声,又是一支弩箭,刺破死寂,钉在荆羽面前的一面盾牌上。

紧接着,一个盾兵的小腿被一支箭透穿了,受伤的盾兵扑着自已的盾牌向前摔倒,但很快被其他甲士快速拖走。

同时,荆羽面前空缺的那一道,很快又合上了。

才刚合上,又是一支箭插在盾牌上,显然是朝荆羽的头颅而来的。

荆羽断定,箭手只是两三个。

“箭一定是从一座酒楼中飞刺来的……”荆羽喃喃自语地分析着,他用手势指了指楼顶上的荆扬,又指了指一座酒楼的二楼窗户。

荆扬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起身,猫着腰,朝房顶上所有士卒示意,然后轻手轻脚地逼近荆羽所指的酒楼。

咻——

一支箭刺进一个士卒的手擘,冲力使他侧身摔倒,直直滚下房脊,狠狠摔在街道上,瞬间没有了半条命。

于是,楼上的甲士们纷纷还击,无数支连弩随着速速拉动,数十支箭咻咻涌进酒楼,而那个摔下房的甲士也被抢救了。

荆羽干脆冒着身死之险,冲出盾牌。又是咻一声,一支箭杀在荆羽刚刚停留的地方。

随着荆羽冲入酒楼,街道上的军士们也纷纷涌进酒楼,而房脊上的军士也在荆扬的带领下,一个接一个,犹如狼匹翻窜进窗户里。

——

弩箭手终于被制服了,就在酒楼里的某个角落。

令人惊讶的是,那箭术娴熟的两名弩箭手,竟是两个小孩。最大的不过十二三岁,小的才八九岁。

两个小孩,被一群军士反剪着双手,死死压在地面,两张弓被丢在一边。两张稚嫩的脸紧贴地面,两张嘴用他们的语言叽里咕噜不停地叫骂,大口大口的喘气吹得地面的灰尘四扬,两双眼睛布满了血丝。

“闭嘴,给老子闭嘴!”一个押着孩子的甲士吼道,当然,两个孩子不可能闭嘴。

“放开他们。”荆羽命令道。

在场之人,无不惊愕。

“放开他们?将军,这两个小子伤了我们两个兄弟!”一个小将不满地大声嚷嚷。

“放了吧,他们毕竟只是个孩子。”荆扬开口了。

士卒们极不甘心放开了两个孩子,闷哼一声退到了一边,然后十几柄刀锋直对着两个孩子,以防不测。

两个孩子晕晕乎乎地坐了起来。

荆羽打量着两个孩子,他们身上的衣服大得不合身,唇干涸得起皮,荆羽心想,一定是多时没有进水进食了。

荆羽当初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所以,他怜悯孩子。

他解下腰间的牛皮水壶,拔开壶塞递在小孩子面前。小孩子望着水壶,双眼发光,却没动一下。荆羽想着,光喝水也不行,又从身上的干粮袋里拿出了僵硬的馒头。

水和食物的诱惑,终于让小孩子伸手接过。然而都还未沾唇,大孩子突然打掉了小孩子手中的一切东西!

众人正惊异着,一柄森寒匕首从大孩子襟怀中掏出,然后,勒住小孩子的头,匕首割开了小孩子的脖颈。

一瞬间,血雨喷溅在酒楼里。

小孩子就这样死了。

荆羽扑向前去,压住了大孩子。

荆扬也扑在小孩子身边,用手堵住了他的脖颈,于是血不再喷了,却触目惊心地溢出荆扬的指间。

愤怒的荆羽腾出一只手,狠狠打了大孩子一耳光,声音响亮清脆。一个士卒上前,缴了大孩子紧握于手中的匕首。

匕首上的血,还是热的。

大孩子哭了,声音很沙哑,一直喊着什么。

“这小孩子是他的弟弟……”一个士卒惊呼,“我听得懂一些番邦语,他口中一直喊的,是‘我的亲弟弟’!”

人们都呆住了,伫立着,看着幼小的尸体,鲜血从他的身底下泅开,犹如盛开的艳山红。大好年华就此消殒,多么诡异。

不只是荆羽荆扬遇到了这种情况,好多在街道上清理的士卒们都被暗箭偷袭,当他们好不容易制服了放冷箭的偷袭者后,无一例外的,全部都是孩子。

“敌人真是卑鄙无耻,竟然留下小孩子断后!非人哉!无耻,太无耻了!”司空刺得知此事,异常暴怒。

然后,一阵寂静。

好久,他平静下来了。他说:“走吧二弟,我们去看看那些孩子。”

“正好我也想如此。”

于是,他们真的去了。

脏兮兮的孩子们都被囚在一排排囚笼里,他们犹如病怏怏的小鸟,缩在角落里挤成一团,瑟瑟发抖。尽管如此,他们面前的水和食物却连碰都不碰一下。

司空刺和荆无常游走于囚笼之间,笼子里散发出的臭味很刺鼻,司和荆二人很是惊异,这些年幼的孩子怎么看也杀不了一只鸡,更别说是杀人。

“他们不肯吃饭。”荆扬跟在后面,无奈地说道,“死活都不肯吃。”

“这些孩子,我为他们不值,竟生于这么一个荒唐的世界。”荆无常感觉到很揪心。他们的大好年华,怎该如此?

“父帅,就是他亲手杀了他的弟弟,我和小羽亲眼所见。若是我们再迟一步,恐怕连他自己也要自杀。”荆扬伏在荆无常耳边说,并指了指一个倚靠着笼子的孩子。

那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因为他没有跟其他孩子挤在一起,而是独自在一边,双眼麻木。

荆无常隔着笼子蹲下,用着生疏的北漠语说,孩子,我送你们回家好吗?你们阿爸阿妈一定很想你们。

回家……

阿爸阿妈……

孩子的双眼一下清澈起来,他赶紧问,不骗人?

荆无常微笑,真的。

孩子说,可我伤了你们的人。

荆无常说,无碍,他们没死。

孩子说,可我知道其他人一定杀死了一些你们的人。

荆无常说,两军对峙,哪有不无死伤?

孩子怔住了,接着,他哭了,他说,可是我弟弟被我杀了,他回不了家了。

荆无常一愣,你为什么要如此?

孩子抽泣着说,我们老师这样教我们的,说这样才叫爱国。

荆无常想,可耻地战乱。

他说,如果现在送你们回去,那你们一定会被处死。等着吧,战争结束了,你们就能见到自己的阿爸阿妈了。

两双眼透过囚笼,相对望着,复杂极了。

-

午夜。

正当荆无常光着膀子在榻上鼾声如雷时,荆扬荆羽突然闯了进来,两双修长的手,不顾一切地猛烈摇晃着榻上那壮硕的躯体。

“爹!快醒醒,醒醒呐!”

“义父,义父!大事不好了!”

荆无常被晃醒了,他一下坐起来,有些恼怒,刚要开口骂,却被荆羽拉出一连串的话堵住了:“爹你可算是醒了,那些孩子被司空元帅押出营外去了!”

“孩子?”荆无常心头猛然一颤,他双手猛地抓住荆羽的双肩猛烈摇晃,大声喊叫:“那你两个蠢货怎么不拦住!”

“我……我……”荆羽急得不知说什么好。

“我我我,我个屁的我,快说!”荆无常的口水飞溅在荆羽脸上。

荆扬说话了:“义父,我们是去巡查的时候发现笼子空了,一问守兵才得知的。”

“什么?那么多人被带走你们不知道!”荆无常肺都要气炸了。

一阵死寂。

“他们去哪了?”

“我带你去!”荆扬说。

荆无常跳下榻,随手扯过衬衣套在身上,三人当即冲出营帐。

很快,由荆无常父子三人带领的一支骑兵轰轰隆隆飞踏出辕门。

-

一片树林里,传来猫头鹰的疹人的鸣叫,使得月光更加森寒。

司空刺倚着一颗大树,用手绢拭着脸上的血迹,月光下,他的目光是那么冷漠。

身后,一群士卒掌着火把,在火光声中喧嚣着,他们环围着一座大坑,不断铲着土往坑里面送。

坑里,孩子们的尸体横七数八地堆积在一起,他们血淋淋的,身上插满了无数支羽箭,密集得犹如杂草一般。

上百双毫无光泽的眼睛,在摇曳的火光中瞪得大大的,让环聚在坑边的士卒们不寒而栗。

尽管,他们耳边火光炽人。

尽管,他们时常杀人。

可他们仍然不寒而栗,因为坑内那些死不瞑目的眼,在瞪着他们的良心。

不断有土覆盖在孩子们身上,孩子们在土中,正渐渐消失。

这时,有一个放暗哨士卒来报,荆无常领着一支骑兵来了。

众人大惊,一回头,看到了荆无常带兵来了。

荆无常身上只是件单薄的衬衣,显然是来得太急了。他急忙下马,所有骑兵也随其哗哗下马,荆无常对着司空刺大吼:“孩子们在哪!”

司空刺不说话,但是环聚在坑边铲土的士卒们默默地挤开一条道,一道巨坑便崭现了一角在荆无常眼前。

荆无常不顾一切地冲向前去,荆扬荆羽也紧跟其后,到坑边时,他被坑内的惨状惊得一下踉跄向前,然后腿一软,竟跌落在坑内,一路滑到最深处。

“父帅!”

荆扬荆羽赶紧跳进坑内,有几个士卒也跳进坑内,滑到荆无常身边,要把荆无常扶起。

“滚开!”荆无常大吼。

于是,没人敢动他。

他跪在尸体堆前,抚着其中一个孩子冰凉的脸颊,那是和荆无常交谈过的孩子。

“怎该如此……怎该如此?”

荆无常流泪了,他大脑一片空白。

“二弟,坑里脏,快上来。”司空刺在坑边说了一声。

他的声音,点燃了荆无常内心的愤怒。

他突然翻身,如同一头猛熊冲上去,对着司空刺的嘴巴就是一记勾拳,司空刺猝不及防,一个踉跄险些倒地,还好被几个士卒扶住了。

荆无常也被一群人拉住了。

“畜生,畜生!竟对孩子下手,你良心被狗吃了!”荆无常哭着,骂着。

司空刺的嘴角渗出了血,他也对吼:“荆无常你够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长大会不会复仇?难道你不知道仇恨的后果吗?我们不能养虎为患。再说,我们每天要养那几十万人马,哪还有余粮喂饱这些白眼狼?反正送回去他们也是死路一条!”

“这是你杀人的借口吗!当年征天丸你杀害无辜,你是为了泄愤,现在杀害无辜,你却是为自家的利益!”

“我是为了我一个人吗!!”司空刺对吼。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荆无常带着愤怒的泪水狂笑起来,挑眉讥讽道:“大元帅,你可真伟大。”

“你!”

“司空刺,我对你太失望了。”

一阵沉寂。

荆无常晃开拉住他身子的手,与司空刺擦肩而过时,狠狠相撞而过。他一下子跨上了马,喊了一声:“回营!”

然后,带着骑兵,又轰轰隆隆地回去了。

两人知道,从这一刻起,当初的生死之交,已经名存实亡了。

人,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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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人有心机,就能在人生长河中腾空踏浪,左右逢源,做事有心计,就能把智慧发挥得淋漓尽致,事事如愿,做人没有心机,清澈如水看似美好,却食之无味,做事没有心计,自视清高看似骨气,却四处碰壁。
  • 快穿之还好你还在这里

    快穿之还好你还在这里

    清思一个在家里闷到爆的宅女,在软件开发的大道上杀身成仁,在彻夜不停的敲代码中不幸过劳死了。可喜可贺的是她居然没有死的透,一个自称未来人创造的系统救了她。从此以后她的任务就从敲代码变成了去往任务世界完成指定任务获取心愿值。父母还在便有来处,父母去了,不知来处,只剩归途。你不要哭,我怕抱不到你。暗恋是将自己低到尘埃里,从尘埃里开出一朵花儿,这朵花儿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得阳光。你是我义无反顾撞过的南墙,是黄粱一梦的空欢喜一场。······
  • 一锅超大乱炖

    一锅超大乱炖

    这是一个脑洞大开的普通故事,可能随时会添加元素进去,我也不知道,看我心情叭。假期无聊,随便写写。希望我写的开心,大家看的也开心。以上。
  • One Basket

    One Bask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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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鬼知道我喜欢你

    鬼知道我喜欢你

    夜深人静,一条幽深的巷子,一记闷棍,一声闷哼,洛云锦到了另一个世界,“欢迎来到极乐世界,请您完成任务。”冷冰冰的电子音,无法摘下的手镯,无休止的题目,七个性格不同的伙伴,一段奇妙的恋爱历程……欢迎来到极乐世界,请你们抛却前尘往事,好好活着……好吧,其实就是洛云锦无意跌进另一个世界,和顾行止一起闯关的故事。【甜甜甜,不恐怖,女主和男主身世复杂,女主偶尔男装】“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吗?”“遇见了你,不后悔。”“可是,让你受苦,我后悔了。”
  • 狼王黑点

    狼王黑点

    我的新作《成吉思汗的动物军团》和《盎然诗意》,正在连载,敬请关注。
  • 名门列传之血指环

    名门列传之血指环

    长安的冬天冷,风里裹着拳头,呼哧直往人脸上招呼。“客官,你喝了十六坛啦,还没付酒钱!”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甩,凑近年轻的客人耳边大声说。唉唉,又是一个醉鬼。长安城每天有无数人来喝酒,但醉成这样的,十个有八个是发了疯。剩下两个,是伤了心。小二正在考虑要不要把这小子扔出去,只见一个姑娘气喘吁吁地从风雪中跑了进来:“麻烦一下,你这里有没有一个——”她话音未落,就看到了桌上醉得一摊烂泥般的少年。
  • 刺杀骑士团长(试读本)

    刺杀骑士团长(试读本)

    2018年3月8日平台首发!敬请期待。《刺杀骑士团长》是村上春树七年磨一剑的突破之作。一幅藏匿于阁楼的惊世画作串起战争年代挥之不去的伤痛经历和现实生活中超脱想象的意外离奇。“我”36岁,是一名肖像画家,妻子毫无征兆地提出离婚,于是“我”没带什么东西就离开了家,开车在外游荡了一个半月,经过山形到达北海道,又折回东北地区,最终在五月份厌倦了游荡,车也濒临报废。接受朋友的好意,在小田原郊外山间朋友父亲的旧居兼画室住下,算是帮朋友看房子,也期待着通过环境的改变调整心情。朋友还给我介绍了山下绘画班任教的工作,“我”和那里的两名成年学生(都是有夫之妇)先后成了情人。奇妙的事件就发生在搬家后的九个月间。
  • 炫时男神养成记

    炫时男神养成记

    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因为炫时我们结缘!
  • 赞阿弥陀佛偈

    赞阿弥陀佛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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