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见四下无人她探身过去在黑暗中摸着药炉下方的暗格。深秋的寒风凛冽刺骨,仿佛要穿透了春桃瘦弱的身躯,将她的灵魂从骨髓里抽出来。
“阿嚏——”春桃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她的两只大眼睛转个不停像是探测器,只要有风吹草动就能让她绷紧全身。
傍晚天色渐暗,楚德宫死寂沉沉,与外面的后宫相比,这里静得可怕;摇曳的枯树挥动它张牙舞爪的手臂,吓得春桃惶恐不安。她弓着身子走到楚德宫宫门口,刚要离开冷宫时,突然烛火闪烁,人影急促穿过火光;春桃凝神的当儿,只见东太后的人映冬他们排成一队挡住了瘦小的春桃。
“春桃。”映冬瞪视春桃,恶气腾腾地啐道:“这么晚了不会告诉我,你打算去散步吧?”
春桃紧张地咬着唇,心虚地低下头,完全就是个做错事情的样子;这个样子让映冬大喜过望,正打算捉拿春桃,谁知杀出个宁妃娘娘。
宁妃由宫女搀扶着走出来,及时赶到春桃身边,春桃见到宁妃,心里一个激动奔过去差一点哭出来。
“宁妃娘娘。”映冬心不甘地请安一声。
宁妃冷冷地道:“映冬,你不守着你的崇定宫,反倒是关心我的楚德宫了。”
映冬面无表情地说:“宁妃娘娘,奴婢就实话告诉你吧,是东太后将奴婢安排在楚德宫外面伺候着,当然,奴婢不是为了伺候你宁妃娘娘,而是捉拿宫里的奸细。”
“奸细?什么奸细?”宁妃又问。
“是陷害西太后的奸细。”映冬盯着宁妃身边的春桃,冷厉地说:“春桃就是楚德宫的奸细,奴婢要将她拿下然后送去东太后那里审问,宁妃娘娘,你不会和东太后过不去吧?”
“哼,我当然不会和东太后过不去,可是你无故捉拿我这里的人似乎也说不过去吧。”宁妃不甘示弱地说。
“宁妃娘娘,奴婢绝对不是无故捉拿,而是春桃她鬼鬼祟祟肯定有事隐瞒。”映冬趾高气昂地说:“奴婢奉东太后懿旨,如今皇宫奸人当道,只要是有可疑的人都必须带去崇定宫审讯,违令者就是违抗东太后的懿旨,那可不是小罪了。”
“春桃,你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们,你出宫要做什么。”宁妃转身对着春桃说:“我绝对相信你不是奸细。”
春桃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宁妃娘娘,奴婢没有胆子陷害西太后。”
“那你一个人这么晚了还在此逗留又是为何?”映冬不饶人地逼问。
宁妃也同样紧张起来,提心吊胆地看着春桃,她能帮的只能到这里了,如果春桃说不出因由,还是会被映冬他们找借口带走的。
“奴婢…”春桃颤栗地低喃,她夹着双肩尽可能地越缩越紧,可是所有人都等着她找什么理由;以往春桃的生活都在冷宫,虽然冷宫也有不少后妃,可这里毕竟没有皇宫那么多是非,人相对来说也单纯一些;春桃像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思想也停留在原地,还没有面对过这么多人的拷问,一下子她的内心就崩溃了,整个人虚脱地杵着。
“怎么这么多人?”映冬得意洋洋地扫视春桃他们,与此同时,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当宁妃也叹息之际,忽然走出来一人,对着大家茫然地喊了一声:“春桃。”
众人的情绪一波接一波地被挑起来,看到衍慧大师悠然地出现,映冬惊疑地皱起眉头。
春桃走过去,满怀心事地说道:“大师,奴婢…”
衍慧大师伸手拉着春桃,示意她不要说话,于是自己帮助她圆谎:“你说你想学习佛经,此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算是去到东太后那边,有贫尼作证,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春桃心里一沉,仰头看着衍慧,怔怔地道:“真的吗?”
衍慧大师转身对着映冬,说:“阿弥陀佛,映冬姑娘,其实是贫尼这个时候才有空教教春桃佛经,所以贫尼约见春桃,春桃才会这么晚还出现在楚德宫的宫门口,如果这期间有什么误会,还希望映冬姑娘体谅。”
映冬伶牙俐齿地道:“大师,佛门子弟是不能说谎的,你确定是你约见的春桃?”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衍慧正色地说。
映冬深吸一口气,凝神片刻后,沉重地说:“既然是误会,大家说清楚就好,不过衍慧大师,这里的楚德宫是冷宫,也是后宫的禁地,一般闲杂人等最好还是少来为妙,否则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那恐怕也不是映冬能做得了主的了。”
“阿弥陀佛,是贫尼不知宫里的规矩,多谢映冬姑娘提醒。”衍慧面带笑容地回应。
映冬无奈地抿了抿嘴,然后喝令身边的宫女太监随自己离开了楚德宫。衍慧望着映冬的队伍暗自松了口气,一旁的宁妃打量衍慧之后走过去,恭敬地问:“敢问大师如何称呼?”
“哦,娘娘不必多礼,贫尼法号衍慧。”衍慧客客气气地笑道。
“阿弥陀佛,原来是衍慧大师。”
“这么晚了还惊动娘娘,实在是过意不去。”
“哪里。”宁妃瞥了一眼春桃,笑着说:“没想到她还那么有心,约见大师学习佛经。”
衍慧顿了顿,诚恳地说:“在佛家眼中,众生平等。”
“大师,其实…我也一心向佛的,不如今晚上大师下榻楚德宫与我讲解佛经?”宁妃忧伤地说:“早些年的时候,我还见过灵镜寺的慈云大师,只可惜大师早逝。”
衍慧偷瞄一眼春桃,见推脱不掉,只得应声道:“能和娘娘一起讨论佛经是贫尼的福分。”
“大师,请…”宁妃幸喜不已,侧过身子特意让出道来给衍慧走进楚德宫。
***
春桃将厢房的烛火挑得更加明亮,仔细一看,宁妃尽然大吃一惊;心思恍惚的衍慧尴尬地笑问:“娘娘怎么了?”
宁妃方觉失态,忙解释道:“阿弥陀佛,现在才看清楚原来大师如此年轻美貌,可是…”
衍慧谦卑地说:“娘娘深居简出才是后宫的典范。”
“哈哈哈,深居简出?”宁妃苦笑地说:“大师难道不知道什么是冷宫吗?”
衍慧讶然地望着宁妃,宁妃惆怅地说:“冷宫就是一个活死人墓,是像我这样的嫔妃等死的地方。”
衍慧心里清楚宁妃是先帝的遗妃,只是不想说破了伤了她的心,可没想到宁妃自己先道出自己的身世。
“娘娘,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能看轻自己,生命的可贵在于不可重复,所以你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有希望。”衍慧同情地劝慰。
宁妃转过来睇着衍慧意味深长地叹道:“你不知道,在这个皇宫里,只有能者才有资格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