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过太长时间,当遮蔽月亮的最后一点乌云离开的时候,夜空上连绵不断的电光倏然停止了。
变得毫无动静。
宁采臣本来在一脸紧张的看着,见此情形和聂小倩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什么!
谁赢了?!
很快答案就出现了。
月亮下方出现了一颗黑点,越来越大,原来是一个人从天上掉了下来。
……
燕赤霞没有败,因为他不是被打下来的,他只是法力耗尽,于是从天上掉了下来。
聂小倩及时用白绫接着了即将摔成肉泥的燕赤霞。
总算是承了一份情,燕赤霞倒不好意思再当着这个女鬼面前喊斩妖除魔了。
宁采臣看着盘腿调息的燕赤霞,有些担心的低声道:“燕赤霞,你没事吧!”
“放心,还死不了。”
燕赤霞从调息中睁开双眼,看了眼他和聂小倩,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没好气道:“千年树妖的真身已经被我破了,虽然它有第六境的功力,根基深厚,但想要恢复,也要百年之后才能出来害人。”
“现在最麻烦的不是这只树妖,而是它背后的黑山老妖——”
说到这里,燕赤霞顿了顿,看着厉胜男说道:“第七境的上三境大妖,交给你,没问题吧?”
厉胜男没有看燕赤霞,而是抬头看着天上明月,声音一贯冷清的道:“月圆之夜,我能发出那一刀。”
听到这句不知所云的话,燕赤霞居然认同的点点头,说道:“一刀足够了。”
……
宁采臣在一旁听得云里云雾,聂小倩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长年跟着姥姥身边,自然听过黑山老妖——占山为王,万妖来拜,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上三境大妖。
聂小倩眼神微微恐惧,她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宁采臣,要不是遇到他,今晚,她就会被姥姥许配给黑山老妖。
但就是这样一尊大妖,在他们的对话中似乎只需要一刀的事情。
可能吗?!
她刚刚有这个念头,一股令她内心颤栗的气息就突然出现,比之姥姥的更甚。
黑山老妖来了。
聂小倩脸色苍白,下意识护着宁采臣。
……
呼!
一团黑雾不知从何而来,方圆数十丈都昏昏暗暗,充斥着阴冷、狂暴的力量。
像是一层诡异的地狱魔气,有一种大不详、大阴森。
方圆数十里内的鸟兽,全都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死亡气息,在飞速的逃窜。
兰若寺中。
燕赤霞看着天上那股黑雾,同时感受到了那股不详,神色凝重。
宁采臣反握住聂小倩的手,也看见了那股黑雾,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压抑,呼吸困难,心头惊涑道:“这是什么?”
聂小倩看着那团黑雾,脸色苍白,“那是黑山老妖。”
厉胜男也在看着,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五寸余的小弯刀。
小弯刀很薄,很弯,只有刀身,没有刀柄,就如一钩小小的弯月,上面用小篆雕刻着一句诗:小楼一夜听春雨。
……
那层诡异的黑雾也在他们的视线中发生扭曲,不断地翻腾,在半空中模模糊糊的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头颅,方圆数十丈大小,黑乎乎的,一片朦胧。
这颗头颅双目紧闭,五官看不清晰,浮在半空,如同一片浩瀚的乌云。
出现的刹那,周围的死亡与阴冷更为清晰,像是上古大妖重现世间,不知道多少生物在惊涑的逃奔。
轰!
终于,黑色头颅紧闭的双眼陡然张开。
一股毁灭性的力量直接从双目中爆发而出。
兰若寺直接发生了大崩溃,沟壑纵横,殿宇房舍崩塌,无数林木在炸碎,到处都是滔天妖气在狂涌。
“你们都要死。”
黑色头颅突然发出魔音,黑雾呼啸而来,出现了一张极恐怖的血盆大口,便要将他们吞下去。
恰在此时,小弯刀在月光之下,蓦然青芒大放,一股磅礴的气势迸发而出,帷帽下的厉胜男也于刹那变得妖媚如魔,她口中轻念着:“小楼一夜听春雨……”
掌心中的弯刀,蓦然间飞出,化为一道新月,进入了那张大口里。
满天黑雾瞬间消失。
黑色头颅神情骤变,厉啸一声,头颅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缩小,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噗的一声轻响。
黑色头颅的后面微微突起,然后破开,溅出数道如墨般的浓血,带走了全部的生命精气。
一轮新月飞了出来,没有停下,速度甚至越来越快,遇山过山,遇林穿林,凡是新月飞过的地方,大片大片的崩塌枯萎,无数的生命精气向着新月没去。
看到这幕画面的人和鬼都震惊无语,就连曾经见过同样一幕的燕赤霞都没能适应,依旧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
新月重新变回弯刀,回到厉胜男掌中。
燕赤霞最先回过神来,他离这个境界最近,自然感受最深,也更清楚——看似有偷袭嫌疑的一刀,其实是时机、力量、速度都是经过精确计算的,而且弯刀应该有一种特质能够赋予使用者发挥出超越自身的力量,这才让发出这一刀的厉胜男以中三境的修为瞬杀上三境大妖。
这里应该和满月有关!
一人一鬼还处于那轮新月带来的极度震惊之中,尤其是聂小倩,看向厉胜男的眼神都满是敬畏。
那一刀实在是太可怕了,能够斩出这一刀的人自然更加可怕。
她想起了就在不久前,厉胜男和燕赤霞的对话。
以及燕赤霞最后的一句话。
——一刀足够了。
然后一只上三境的大妖,真的被一刀杀死了!
……
天还没亮,一辆马车驶出落马坡,往北而行。
厉胜男解下帷帽,说道:“既然醒了,为何还不睁眼?”
北斗睁开眼睛,讪讪道:“这不是怕你尴尬吗?”
“嗯?”
北斗看着一身紫衣的厉胜男,说道:“刚才你不是在换衣服吗?”
厉胜男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想死吗?”
北斗老实回答:“不想。”
话虽如此,却还是有些紧张,生怕厉胜男杀人灭口。
他刚才确实醒了,但才睁开眼睛就看见厉胜男在换衣服,吓的连忙又闭上了。
阿弥陀佛!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厉胜男说道:“你差点死了。”
北斗领会她说的是兰若寺的事情,这让他想起了最后看到的一幕——宁采臣被聂小倩护得周全,而自己却被冲进来的巨大舌头撞中胸膛。
弱小又无助。
有一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他幽幽道:“可能我运气好,命硬吧!”
厉胜男看着他,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运气,先后被两名中三境打击都没死,更不是一般的命硬。”
顿了顿后,她接着说道:“修仙一途,往往大气运者,一马当先,而修士之间的争斗,更是最命硬的那个才能笑到最后。”
北斗微微激动,说道:“这么说我很适合修仙了?”
厉胜男抬起眼睑看了他一眼,北斗对上她这一眼,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意思是——你误会了。
厉胜男直言不讳道:“你一个连修仙根骨都没有的凡人,却偏偏接二连三经历这种事,迟早得死。”
北斗苦笑道:“不用这么咒我吧!”
厉胜男挑眉,说道:“你觉得我在咒你?”
北斗当下无言以对。
他知道厉胜男说的没错,姥姥给他造成的伤势,无疑比厉胜男在吴府那时有所保留的一拳更加严重。
如果真如厉胜男说的那样,他没有修仙的根骨,无法修仙,再经历这种事,他迟早得死。
运气再好,命再硬,你也只是一个凡人!
最多也只是有点特殊的凡人!
妄想以凡人身份踏足修仙界,迟早得死。
马车突然颠了一下,差点牵动伤势,他连忙躺好。
此时他脸色较之前几天还要苍白几分。
可谓伤上加伤。
厉胜男最后说道:“你可以选择——结束我们之间的因果,然后老老实实做一个凡人,至少这样不用担心随时没命。”
“我拒绝。”
“你想死?”
“比死更让我恐惧的,是毫无意义且漫长看得见的未来。”
“……真烦。”
……
天边泛起鱼肚白。
此时的兰若寺。
满目疮痍。
宁采臣背起书笈,手中捧着装着聂小倩骨灰的金塔,翻身上马。
他转头看向另一匹马上的身影,静等片刻后,对他唤道:“燕赤霞,我们去哪里?”
燕赤霞收回看向兰若寺的目光,眼神深远而有所思,对他说道:“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