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一个大喷嚏,赶紧回神看看鱼有没有烤焦。她已经在山上呆了五日,吃了两天的烤鱼。
地罗早已撤退,她却没有着急下山。一是此刻国都城门紧闭,她想进去不会像出来时那样容易。二是这会儿还不到回去的时候。她能够想见那晚炮坊炸掉之后国都走向:明皇必定震怒,以私自屯兵、犯上作乱、欺君叛国的罪名将司远打入死牢,地罗和巡防守军也会在第一时间包围将军府。叶字营不会硬来反抗,就算反抗也只会如大象脚底的蝼蚁,但征天铁骑必定反应,也绝对能让守军和地罗不敢强下将军府。那时她写的“勿动”是给余杭的,余杭走了,剩下的半数便不受那个命令约束。一万征天铁骑赶到,与八千守军对峙,就是如今国都局势。就是阿月吊唁沈禅的结果。
“沈大人,您的荣耀就如从前的摘星楼,已经上天。若您手握守军还不知足,要趁火打劫跟皇上要司远的势力,那沈家就会像现在的摘星楼一样坍塌为一片废墟。皇上要铲除司远,您觉得他会容忍第二个将军府?”阿月顿了顿,“您以退为进开这个口,了却皇上一桩心事,既可以跟皇上泯去之前的不愉快,而且也不见的有损失,试问朝廷上下有谁敢站出来请缨,那么到最后领兵的不还是您的人?”
“是皇上让阿月小姐来提点微臣的?”
阿月不置可否,望着沈豪的丧服,感慨道:“皇上曾十分信任沈老太爷,如今沈老太爷不在,自然希望沈大人能继承老太爷意志,为君分忧。”
她那样一番恳切谈话,沈豪思忖整夜也一定会照她说的在朝上进谏,兵分两路调征天铁骑开往边界。沈豪以为半数征天铁骑兵权最终会落到自己手里,但阿月偏知道明皇的德性,一贯运用权术制衡臣下的人绝不会容忍沈豪一家独大,所以朝会的结果会是容后再议,因为明皇已有人选。
阿月就是在等那个人,算算时间,也就是明日,那人就该抵达国都了。
“焦了。”
阿月也闻到了,因为糊得都快起火了。她赶忙对着人赔笑,“这条我吃,我再帮你另烤,很快,一会儿就好。”她不敢再走神了,不然还得摸黑去抓条鱼来赔。
说起为什么临走都还要全心全意烤鱼,阿月想起也是玄幻。在这个木屋的头两天,她每天都只能吃到小鱼摘的野果菌草,嘴里淡得她看万物晕眩。阿月对肉的渴望来源于几年前。在将军府祛毒时,她只能吃清淡流食,肉沫子都不能碰,有次白行骁偷偷给她带了炖猪蹄,她才吃了一口,司远发现,白行骁半个月都没能来找她。到观凉山之后,一开始为了她身体将养,洪三岁也只准她吃素食,慢慢过渡到细碎肉沫。那时每顿看到洪三岁大块吃着自己做的牛羊肉,阿月恨不得欺师灭祖,从胃里给他打出来。后来洪三岁见她吃肉的样子,啧啧说道,“你上辈子是出家和尚吧,还是从小受戒的那种!”阿月都懒得腾出口回敬一句,“您上辈子做马,这辈子才当马夫的吧!”
当然除了自己对肉的一日不可或缺,小鱼一日三餐面不改色吃着野果也让阿月看不下去。她觉着吧,人那么瘦,脸也没有血色,实在应该改改饮食,就当还人家恩情。
凭着丰富经验,阿月轻而易举捉了几只兔子,放血剥皮上架子一气呵成。嗅了一腔香气之后,她叫小鱼来吃。结果,小鱼脸色更白了几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说完一句“你补身体,都吃了吧”,掉头就走。阿月只是落个水,体力早恢复了,不过吃肉心情好,她来者不拒。过后她琢磨着,小鱼当杀手都不轻易杀生,可能野兔野鸡雀鸟也在她的考虑范围,那凶狠一点的蛇总可以了吧?好在过冬了这林间蛇也不少,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阿月刚把蛇串成串放火架上,小鱼的眼神就投了过来,眉间充满疑惑,“你就不能吃点正常的东西。”
阿月看人又转身走了,也没劝住让先尝尝,因为烤蛇的味道闻起来就没那么香,对她的吸引力都不够。她把蛇丢得远远的,吃完小鱼白天摘的树果,就要起来熄火睡觉,不想剑横穿着两条鱼出现在眼前。
“我不是很饿,烤的话你也得吃。”阿月看了看鱼,跟小鱼强调。
“好。”
阿月机械地接过,想说一句“原来你好这口”也没说出口,就用小鱼的软剑帮她烤起了鱼。
原来小鱼喜欢吃烤鱼,有了惊人发现的阿月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都在感叹,她怎么那么喜欢吃烤鱼……
另一条终于烤好,阿月递给小鱼。小鱼吃得慢,不像她大口扒拉几下就吃完了,小鱼是把剔下的每一根鱼刺都吃得干干净净。她就慢慢等小鱼吃,小鱼好几次把油污蹭到了脸上,她也不提醒调侃,不吵不闹就这么看着,小鱼安安静静地吃着烤鱼。直到小鱼吃完,抬头看向盯人的她。
阿月突然想给她擦擦嘴,却只是问:“小鱼,你家中亲人呢?”小鱼对烤鱼的温柔让阿月片刻失神,她想起曾经家的温暖,家中她的祖父祖母,阿爹娘亲,还有阿汀,她想他们了。
红了眼眶,阿月仰头看向天空。硕大的月亮,伸出手触到月光却是冰凉。她不喜圆月,观凉山多少夜训都不曾中断,唯独月圆时,她一定会早早蒙头大睡,就怕月亮照得她睡不安稳,连亲人也梦不到。梦里的想念没有声音,天上的月亮也不能把思念带给她念的人,别人望着还有可盼可期的,她却再没有一个亲人能够听到。以后她经历的每个夜晚,天上悬挂着的月亮,再圆也跟她没关系了。
“姐姐。”
阿月被小鱼的轻声细语唤回了神,吸了吸鼻子,“你在叫我?阿月,我叫阿月。”相处这些天,她还没告诉小鱼她的名字。
小鱼念着“阿月”点了点头,“你想问的是碧落吧?”小鱼把剑从火架上取下,缓缓擦拭,“我没去过,也没见过堂主以上的人。”
阿月猜到了,一个杀手不会知道太多的东西,何况还是小鱼这样的杀手。
“往生堂,我这样的杀手,有三百个,听令跟踪、威慑、刺杀。此外,还有负责探秘联络的夜莺堂,管钱财进出的金帛堂,至于其他,我就不清楚了。”
能说的都说了,阿月还是感激的。“小鱼,说句为你好的话,若有一日你奉命杀我,不用手下留情,因为我不会对你客气。”小鱼救过她,可用这两天的鱼,她就单方面认为算是还清了。
小鱼看向她,脸色蒙了一层雾叫阿月想不清楚她心思。“你回答我一个问题,阿月,你开心吗?报仇的你开心吗?”
阿月没有丝毫犹豫,“开心。等到我亲手铲除碧落的那一天,我想我会最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