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点了点头,对自己模样的变化有些尴尬。
“哈哈哈哈”,蒙面人一把扯下脸上的方巾,揣进怀里,大喝一声,“好,果真是好久不见!真是苍天有眼,我可算是找到你了。”他头看向周大志,“我在邯城这么久,竟然没想到你会是他的人。”
陆昭看到他的脸迟疑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地笑了笑。
周大志盯着眼前的面孔,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可就是想不起来,“你就是那个卿风?怎么如此面熟?”
“您是贵人多忘事,我在衙门里当差,哪里入得了您的法眼。今日既然如此,我也用不着救他了。你们先杀他吧,完事之后我们再算账。”黑衣人把手中的宝剑插回剑鞘,退到一旁,“请便。”
事到如此,那黑衣人你道是谁,便是这邯城衙门里头跟着窦红骁的小捕快大风。平日里一副没本事的模样,看来是掩藏得很深。
地上的李宝珍自然是认出了他的,他瞧见这幅场景,吓得不停地颤抖,身体又动弹不得,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指着那黑衣人道,“你...你们...”
陆昭没有理他,冲大风说道:“我猜就是你,不过没想到是你。”
这话听着很绕,只有大风自己明白他的意思。
“你怎知这盗宝之人一定是我?”
陆昭说道,“韩家宅院出现的那些尸骨表明,当年的人如今还活着的没有几个了。”
黑衣人道:“的确是这样。”
“而知道卢阳就是陆昭,同当年的事情有关联的的人更少,或者说,只有你一个人。”陆昭说道。
黑衣人又点了点头,“不错。当年你溜得倒是快,怎么现在愿意出来了?”
陆昭道:“因为如今,你已威胁不了我,我也无害你之心。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当年发生的事情搞清楚,以告慰我死去的前辈和兄弟。”
黑衣人攥了攥拳头,“好,我也要报我那些师兄弟的仇,这次如果能算清这笔账,我也了一桩心愿。”
陆昭对周大志说道,“四叔,邯城的很多事天明之前要处理完,你回去忙吧。柳青陪我就好。柳青,把李大仁绑带进堂屋,我们三个需要时间好好聊一聊。”
周大志和手下听罢就赶紧掩门出去了。
“我能听吗?”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顿时吓了在场的人一大跳。循声看去,竟然是红棉。大风颇带玩味地看着对面的陆昭,“抱歉,我把她救回来的,这下戏更好看了。”
陆昭眉头紧锁,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神情有些局促,“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我让人把她赶走,你不应该又把她带回来的。”
“你是说我不该救她?你们难道真要杀她不成?”黑衣人问。
陆昭缓缓抬头道:“我只是不想让她在场罢了,你又何必这么说。”
“如果他不救我,你们真要杀我吗?”红棉走到二人面前,仰着头直视陆昭,面若冰霜,“回答他,陆昭,哦不,应该是卢——阳。”
一个久久不被人喊的名字硬生生蹦了出来,如一个寒栗打在人心上,也敲打出一闪而过的岁月悠长。
陆昭一直看着黑衣人,并没有直视窦红棉,但他无法忽视身旁那蔟目光中的温度。黑衣人看看强装淡定的陆昭,又看看目光如炬的红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对陆昭报以大大的微笑,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陆昭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大步进了堂屋。柳青拽起地上的李宝珍赶忙跟了过去。黑衣人看着紧咬嘴唇的红棉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有些过意不去,“喂,对不起啊,这么长时间我骗了你和大哥,不过我发誓不是针对你,我是针对他陆昭。这个事情,很复杂的。咱们进去吧,今晚你也能了一桩心愿不是?!”说完伸手想拍拍红棉以示安慰,觉得不妥又收了回去,很是尴尬,挠挠脑袋道,“红棉姑娘,你——我还是先进去吧。”说完就要往屋里走。
窦红棉抹了两把眼泪,狠狠揉了揉眼睛,长长吁了口气,扭头说道:“喂,你叫卿风?”
黑衣人停下脚步,对红棉点了点头,“听着怪别扭的,你...你还是叫我大风吧。”
“谢谢你救了我。”
“这事儿以后再说,快进屋——”
至正十一年四月,黄河决堤,贾鲁治河,朝廷征发汴梁、大名等十三路民十五万人,及庐州等戍十八翼军两万人,开河道二百八十余里。朝廷所拨的钱粮,官吏层层克扣,又值丞相脱脱纸钞改革失败,一时间钱换钱、人吃人,民怨沸腾。
而故事的由头就在这里。
哒哒哒哒,叮铃叮铃,清晨悠长的古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和铃铛声。道旁玩耍的几个孩子远远看到一辆半成新的马车驶来,车上各插着一面三角旗帜,黄面暗红狗牙边,上书大大的“万”字。
车里除了几个大箱子外坐满了人,箱子后面一个少年抱着被子趴在里头,病蔫蔫的。而其他人正有说有笑聊得火热。
突然传来前面车夫的吆喝声。
“小心点,谁家的孩子,喂,小子,没长眼啊。看好你家妹子,多危险。”赶车的人对道旁的几个少年喊道。
“师父,没事儿,就几个没长眼的毛孩子。”赶车的人对车里头的人说道,“瞧把这丫头吓得,哈哈——驾,驾!”两辆车飞驰而过,转弯往邯城而去。几个村野少年不停地安慰着一个哭个不停的女孩子,“红棉,不怕,别哭了,别哭了——”
“师父,邯城还有多远啊?”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瘦瘦的少年,眼睛因为闹病没有神采,他没精打采地问旁边的中年男人,“师父,晌午之前能不能到啊?好难受啊。”
“马上就到了,交了镖之后你们哥几个好好逛逛,这地方的‘秃秃么思’挺出名,那羊肉炖得酥烂香得很。不过卿儿你就别去了,在车里躺着,就你嘴馋,吃坏肚子了怨不得别人,大勇你给他捎点莲花兜子都行。”中年男人笑着拍拍少年的肩膀。
“难受死了,除了坐车还是坐车,比以前差远了。”少年说道,“师父,咱们为什么非得干这一行啊,以前多自在啊。”
“师弟,记着以后当着外人不许瞎说。你不懂,师父这是在替咱们着想,总不能一辈子干那见不得人的营生,当镖师多好,多威风。”一个瘦瘦的年轻人对少年说,“咱们有万大佛爷的招牌,在这江湖上肯定能吃得开。”
中年人点点头,对其他几个弟子说,“你们大师兄说的没错,大家都听着,以后不许再提过去那档子事了,这么多年为生计不得已带着你们当那打洞的老鼠,如今终于能干正经营生,可不能再说糊涂话了,尤其是你。”说着,面带严厉地用手指戳了戳少年的头,“好好躺着。”
叫卿儿的少年心里气不打一处出,因为身体不舒服,估计是头一天吃坏了肚子,虚弱的很,一个人躺在箱子后头,自顾自地闷头睡觉不吭声。众人一直笑他闹孩子脾气,也没怎么理他,任他放开了睡觉。
这中年人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人物,因少时拜师武当道号希夷,所以人称希夷剑客,俗名叫姓宋名开,在江湖也算是有些分量的。
可宋开虽然有威名功夫好,但因为年轻时好赌又喜欢行侠仗义,性格又自命清高,所以曾多年挣扎在温饱线上,一直生活得很拮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