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我们的人里头有内鬼?”陆昭大吃一惊。
“不错,准确得讲是韩家老宅旧有的人,你记得当时有个跛脚的老头儿吗?”田兴说道,“是给韩家老宅看门护院的一那个人。”
陆昭仔细想了想,“隐约记得,那个老人家给过我糖吃,因为中风,嘴是歪的。”
田兴点点头,“就是这个人。至于他是什么来历,我一无所知。”
“你为什么说是这个人要杀我们?”陆昭皱着眉头问道。
田兴斩钉截铁地说道:“是我亲眼所见。我记得,那应该是我们来到邯城的第三天吧,那个老头儿引狼入室,将一伙儿匪徒放进了韩家老宅,因为在饭里下了蒙汗药,所以很轻易地就把我们几个大人绑了,所有的财物也都被他们掠夺一空。我醒得早,一直都假装昏睡,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那老头儿跟他们并不是一伙的,他们的关系很奇怪,感觉那伙人是在帮那老头儿杀我们,那帮人像是赏金猎人。你和小丫头被囚在另一间房里,我当时压根不知道你们的情况。你是如何逃脱的?”
陆昭说:“其实,是一个妇人将我偷偷放走的,她也是韩家老宅的人,印象中人很慈祥,对了,这妇人一直喊那个老头叫爹,他们是一家人。我和妹妹到邯城后,就一直是这个妇人照看我们。”
“你知道我们那次为什么要去邯城吗?”田兴问陆昭,他神情平静,仿佛已经沉浸到了那段往事中。
陆昭自然是晓得的,“说那里是韩伯伯的老宅,很是隐秘,当时我们无处藏身,那里是最好的安身之处。”
田兴点点头,“不错,的确是这层考虑。但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为的是这个,为什么你爹他们还要让人押镖运送那些危险的东西去那里,这实在是说不通。而且,为什么要找一个江湖上的镖局,而不是让自己人送呢?这样不是更安全保险吗?”
陆昭明白田兴的意思,如果父亲一心想让自己和朋友的骨肉远离是非之地隐姓埋名平安度日,为何又同时要将他们置于危险之地呢?这的确是南辕北辙,十分的不合情理。他想,下次见到父亲,一定要问一问这件事情。
“或许,那些东西并不是我父亲或者说是红巾军的意思,而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手段。”现在陆昭身后的红棉突然道。她记得窦红骁曾说过的,当事情开始自相矛盾的时候,必然有一方并不如他们所认为的样子。
田兴这才正要看到红棉,“小兄弟说的也有道理。可是,这也太麻烦了。”
陆昭因为红棉的这个想法感到吃惊,他一直忽略这这个可能性。他太相信大风所说过的话了,镖队的人几乎全部遇难,这把他引入了一个误区,认为他们也是受害者。
如此看来,镖队或许是有问题的,让人感觉这些人像是被人耍了而不自知。田兴说,韩家老宅中的守门人有问题,他们同那伙人更像是共谋的关系,或者雇佣的关系。有人要对付红巾军,尤其是要除掉韩刘两家的后人,并且将红巾军在邯城的老底刨了出来,并且隐藏身份想借官府的手希望把事情闹大。却没想到官府的败类们见财起意,竟然将事情压了下来,并且抹掉了事情的痕迹,让他们的目的落空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那么这场计划和行动其实彻彻底底是失败了的。”田兴道,“他们甘心吗?这么多年仿佛消失得没半点踪迹,这不合理。”
三人都皱着眉头,许久没有言语,红棉想了想,然后缓缓地说道,“或许,他们以为他们最重要的目的达到了呢?”
“达到了?”陆昭猛地转过头看着红棉,“你指的是?”
“那件事情,他们的目的无外乎有几个。为了财的话,现场除了容易引火烧身的物件之外,没有什么财物,应该是被那伙人带走了。”红棉道。
田兴摇摇头,“根本没什么财物,我们是突围出来的,哪里顾得上带什么财物。来邯城也是因为这里有田宅可以寄身,当时真的是狼狈得很。”
“那便也不是为财。”红棉点头,“那是为了对付红巾军,将红巾军在北方的势力揭露出来?可是,那件事情之后,没有人再提这件事,韩家老宅仿佛被人遗忘了,就是我们这些邯城本地人,为都不晓得这宅子和红巾军有这层关系。”
陆昭点头,“的确是。那还能为什么?”
“或许是为了杀人。”红棉道,“不会是那些镖局的人,而是老宅后院里头的人。而这里头,最特殊的只有两个人,准确来讲,只有一个人。”
陆昭没有说话,他明白红棉的意思。人们从来都以为韩林儿是男人,卢琳儿压根不会有人注意,当年邯城那场祸事,是冲他来的,准确来讲,是冲着刘福通的独子来的,杀他才是最重要的目的。
红棉继续说道:“刚才他说,他没想到你还活着,证明很多人以为你死了的。红巾军里得知你是元帅儿子的时候也是吃惊得不得了。在此之前,也仅有几个人晓得你的存在。现在想想,当年元帅没有像接回韩林儿一样迎回你,而是让你小小年纪隐姓埋名,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未可知。”红棉见陆昭和田兴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忙道,“这都是我的猜测,你们也别太当回事儿——”
田兴摇摇头,“不,你的猜测是很有道理的。如果真是这样,如今,他身份公开了,要小心一点才是。”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现在要想的是这幕后的力量,或者这些赏金猎人究竟来自哪里,你可有线索?”陆昭道。
田兴摇了摇头,沉思了良久,“这件事,我们都是受害者,我不会隐瞒,要是说还有什么线索的话,就得得凭点运气了。”
“哦?说说看——”陆昭顿时兴奋了起来。
田兴道:“还有一个亲历者,或许还活着——”
“谁?”
“那个镖队的领队。”
“宋开?”红棉惊讶道,大风的师父竟然还活着?
“我不认识那个人,只知道他飞檐走壁的功夫了得,侥幸没死,给跑了。难道他就是江湖上那位人称希夷剑客的宋开宋大侠?”田兴显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难怪功夫了得。不过他让人刺瞎了一只眼睛,挺惨的。后来是死是活就不清楚了。”
“不错,正是他。他有一个小徒弟侥幸逃过一劫。我前不久见过他,不过他貌似并不知道自己的师父还活着。”陆昭道,“这就奇怪了。如果宋开还活着,为何这么多年江湖上再无希夷剑客的动静,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田兴摊了摊手,对陆昭说道:“好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接下来,你要把我怎么办?”
陆昭听罢,严肃地说道:“我说过,我会亲自去查验你的话。在我没有查明真相之前,我不会给你什么承诺。不过,也请你别为了一个还没有验证的传言就毁了你义父操劳一生建立的基业,助纣为虐,对谁都不好。你救过我,我不杀你,你要对红巾军不利,所以我也不会放你,在我没查明真相之前,你就在这儿好生待着吧。”
田兴撇嘴笑了笑,“好啊,看在曾经共患难的份儿上,我就信你一回。对了,蒙古人最近在江湖上召集了很多杀手,汴梁城里有一些,大部分都在西市,最乌烟瘴气的犄角旮旯里,人还不少,今日出动的只是一部分。领头的据说是个女的,一个叫塔娜的蒙古人。这两天又来了一个,功夫很好,姓窦,你小心点,听说恨你入骨的。”
红棉听罢心头一惊,姓窦?大哥?
陆昭看了一眼红棉,没有说什么。他起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又顿住了脚步,扭头打量田兴,缓缓说道:“凭你的功夫,当时跟那对罗刹鬼一样跑掉,要么负隅顽抗被我的杀掉,而你却毫发未伤,被我们轻松活捉了,看来这都是你计划好的。”
田兴被对方揭穿了,冷冷笑了笑,“是的。我想要的只是一个真相。”田兴面色严肃、坚定,“我田兴不会背弃红巾军,但也不允许无缘无故被红巾军背弃,被人垢陷,混迹敌营,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得知你活着,便想着或许你能帮我,而你,看起来也正好需要我的帮助。”他一边说着,一边歪着脑袋回视陆昭,无奈地摇摇头,脸上露出颓丧的神色,“有些事情啊,本知道弄清楚了也于事无补,可就是不甘心,吃不好睡不好,像是丢了魂一样,死了也死不瞑目,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