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大的元帅府中,刘福通一个人坐在书房之中。他没有做什么,就那样一个人端坐着,烛光将他的脸庞映照在墙上,烛光摇曳,人影摇晃。
书房外面传来人的脚步声,门开了,门又合上。
“父亲大人,您找我——”
刘福通伸手,示意来人坐在自己对面。
陆昭走上前去,坐在他的对面。
“文昭,为父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交予你去办,事关重大,得好好交代一下。”刘福通面露难色,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这次汴梁城拿了下来,我有意将这里做我龙风朝的新都城,这你是知道的。不过如今殿下仍在亳州,难免惹人微词。所以,我打算让你去替我将殿下接过来。”
陆昭点头答应,“好,一切听父亲大人安排。只是,我觉得还是需要一些军中老人同行,毕竟我脸生,殿下恐怕信不过我。”
刘福通捋着花白的胡子,摇头道:“他信得过你,你跟他是熟识的,不用其他人去。”
陆昭十分惊讶,“我和殿下熟识?这怎么可能,我们可能见都没见过。”
刘福通微微一笑,用手指蘸着茶杯里的茶水,在桌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一个“林”字。
“林?”陆昭反复念道,突然心里一个灵光闪过,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林儿?”
刘福通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是她。”
“她怎么可能是小明王,小明王难道不应是个男的吗?”陆昭还是不敢相信。
“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她是韩元帅的骨血。”刘福通道,“这是个秘密,天下还没几人晓得。这次去接她,有人可能会暗中使诈,如果林儿出什么事,这屎盆子肯定会扣在在头上,成为有些人扳倒我的砝码。其他人我信不过,你和你的白鹿最合适不过。”刘福通忿忿地说着,难言的愤怒。
陆昭没有说话,心里衡量着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刘福通见陆昭没有说话,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别有压力,文昭,我们父子亲自把殿下接过来就是了。对了,这几日你有没有听说什么流言蜚语?”
“嗯?”陆昭不解。
“比如说我刘福通要除掉小明王和杜丞相,自己做皇帝,让你做太子的事情。”刘福通说得很直白。
陆昭心里一惊,他是听说了的,如今当着父亲,也没必要再掩饰,“的确略有耳闻。”
“你觉得这话是真是假?”刘福通竟然反问陆昭。
陆昭一脸疑惑地看着刘福通不好揣摩的脸色,说道:“自然是流言,否则父亲如何会吩咐去迎接殿下——”
刘福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悠悠说道:“接殿下是真的,可流言也未必有假。”
陆昭更是疑惑,眼前的老人脸上有一丝狡诈阴郁的神色,这是一直以来他未曾看到的刘福通的另外一面。
刘福通笑了笑,没说什么,将手边的一封信交个陆昭,“好了,开个玩笑。到了亳州,将此信务必交到殿下手里。此外,还有小心一个人,杜绍庸杜丞相,这是个小人。”
陆昭一头雾水,他接过信,上头的墨迹未干,想是刚刚写出来的。
刘福通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又嘱咐了注意安全多加小心之类的话,便让陆昭回去了。
可刘福通开的那个玩笑,却留在陆昭的心里面,一股不好的预感久久没有挥之不去。
当天晚上,陆昭告诉红棉,第二天一早要去亳州,说是接小明王殿下,让红棉也一起去。亳州市龙凤朝的旧都,红棉想到如今市面上的流言蜚语,觉得此事可能并不简单。陆昭让她也去,定然是有自己的考虑的,便也没多问。
其实陆昭带红棉去,是想着韩林儿见到红棉定然也高兴,而且他也有私心,想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
第二天还没亮,他们就出发了。红棉有些惊讶,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大多都是陆昭自己的人,都是新府中以前白鹿的新面孔,这些人迎接小明王殿下,有点不对劲。而且一行人配的都是快马,红棉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骑马衣裙,整个人显得俏丽又矫健。一行人策马扬尘,径直向西南面的亳州奔去。
一路上陆昭一直在红棉的身旁,好几次红棉扭头去看他,都正好迎上陆昭温柔的目光,两人的笑容里像掺了糖一样甜。
“红棉,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儿?”陆昭总是问她,或者停下来递给她水袋,或者伸手给红棉擦汗,摸摸红棉的脑袋。
周围随行的男人们竟然都将他们当成不存在一样,熟视无睹,背地里却又挤眉弄眼好笑得很。
汴梁离亳州并不远,过了晌午没多久便到了目的地。听说亳州城里驻扎着一支五千人的红巾军,这支军队是不受刘福通调遣的,而是直接效忠于小明王,由一位叫韩辉的将军统领,是一支韩家军。此外,亳州城里除了小明王,还有龙凤朝的丞相杜绍庸坐镇,听说他是上一任丞相杜遵道的兄长。
红棉心想,既然是来迎小明王殿下和丞相大人,即使有刘福通的授意和授信,单单派他们这些生面孔来,怎么想都十分不妥当。即使刘福通不亲自来迎,也该派胡四叔那样的人来才好,才不显得唐突和怠慢。
陆昭先将刘福通的手信让侍者递了进去,不一会儿侍者回来了,说道:“殿下说,还请公子移步偏殿。”
便殿四周重重设防,戒备森严。陆昭让其他人在殿外等候,只让红棉跟着,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进了殿内。
殿内空旷寂静,有两三个宫女在打扫伺候,重重碧色的罗幔遮挡了殿外的光线,使殿内显得越发清冷。穿过这重重碧罗帐,他们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件橙黄色锦袍,身影瘦弱,头发高高束起,束起的头发又散在一侧,将大半个脸藏在了暗影中。他正伏案画着什么,陆昭和红棉走近,看到案前的空地上散落着不少皱巴巴的纸团,陆昭捡起一个,展开,红棉也拾起一个,展开。上头画的都是一样的东西——飞鸟。
堂上那人听到动静,微微抬头,看向堂下的两人。
陆昭跪下一拜,“小人刘文昭,叩见殿下。”红棉也跟着跪下来礼拜。
小明王手中的笔掉落,将即将完成的画作晕染了一大片墨迹。他站起身来,绕过几案,一步步走到陆昭的面前。“你站起来——”声音有些颤抖和沙哑。
陆昭缓缓站起身来,小声说道:“琳儿,好久不见——”
红棉吃惊地抬起头,“琳儿?”“是卢琳?”这怎么可能?小明王殿下是卢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