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个人在房间内又讨论了下计划的具体细节,以及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注意的,以防止公审那天出现什么意外。
这一谈论又是好几个时辰,直到鸡鸣声响起,众人才意识到又是一夜已经过去。
农历九月十四号天气转凉,清晨的露珠轻轻撒在房间外的回廊楼阁上,晶莹剔透,本是美丽,不过可能是天气的原因,那美丽中带着一点灰暗。
房间内邢猛一夜未睡,心里想的都是昨晚劫狱一事。从前一天起直至此刻他滴水未进,枯裂干涩的嘴唇上隐约能看到血气。
邢猛的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已经破烂不堪的囚服,浑身的伤口只做了简单的包扎,蓬头垢面,看起来颇为萧瑟,早已经没有了昔日那虎虎生风的气势。
房间内还有两名捕快,他们是得到了沈大人的命令,在此看着他。名义上是保护,实则是监视。不过这种监视已经比在密室内好过太多,虽然仍是上着脚镣,但是并没有限制他活动。
邢猛坐了一夜,两名捕快也熬了一夜。此刻他们有些疲倦地靠在门框上,打着哈欠。虽然困的眼皮一直打架,但却不敢睡着。
一名捕快看着一夜不曾动过的邢猛,心中好奇,忍不住朝另一名捕快悄声说道:
“喂,你说他怎么不累啊,在那里干坐了一晚上!”
另一名捕头道:”别瞎操心了,好好看着他就行了!“
邢猛似乎石化了一般,对周围地事漠不关心,心中也不知道想到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敲响,接着传来了宁叶地声音:”开门。“
两个脑袋昏沉沉捕快地一听见有人喊门,瞬间清醒了许多,随即站直身体,打开门来。接着就看见宁叶和穆大人走了进来。
穆大人地目光从开门地一刻就一直落在邢猛地身上,看到他地模样,就感觉用不了多久邢猛定会招供。
“你们先出去!”穆大人看着两名捕快淡淡说了一句。
两名捕快应了声便走了出去。
直到这个时候邢猛才从自己地世界里回过神来,微微抬起头看宁叶和穆大人,但仍却没有说一句话。
穆大人上前一步,宁叶下意识地伸手想要阻止,但是却被穆大人好意谢绝了。
“邢猛,一个晚上了,你可有什么想对本官说地吗?“穆大人道。
房间内寂静如斯,过得一会邢猛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穆大人此时看了一眼宁叶,其中地意思很明显,现在这邢猛地正处于犹豫不决的阶段,事先的计划既然是你想出来地,那就由你来踹出这临门一脚。
宁叶知晓他心中所想,便淡淡一笑,看着邢猛开口说道:”邢猛,我知道你再担心什么,是不是觉得出来指证庞誉会有损双风寨地利益。说实话你能有这种想法,放在之前我可能会有些佩服,不过现在看来却是十分的愚蠢。”
“你掌握着庞誉大量的罪证,以庞誉谨慎的性格他是绝对不容许有任何对他不利的发生。你被捕,他或许相信你什么也不会说,但是死人永远比活人可信,这次刺杀就已经可以看出他的想法。”
“你现在犹豫不过是你觉得出来指证庞誉是背叛了寨子,但是你不要忘记了,朝廷想剿灭双风寨不是一年两年了,你作为双风寨的三当家,掌握着寨子里的大量核心机密,听来像是骨干,但这也是问题所在。一个掌握着寨子里核心机密的人被官府俘获,其他人都死了,却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你觉得寨子里的人会相信你吗!我想也未必!自然你也可以告诉他们实情,说自己什么也没有向官府透露,是庞誉为了自保想杀人灭口。不过你觉得他们会真的相信吗,你始终会被列为他们怀疑的对象。”
“哦,当然啦,以上说的一切需要你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才会发生!昨天我已经说了你只有一晚的时间考虑,看来这就是你的回答了。很好,我会送你和你的兄弟们想见的。”
宁叶接着便穆大人一点头,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定,穆大人一扭头离开了房间。
就在宁叶也要转身离去之时,邢猛终于开口了,只听他声音嘶哑着说道:“我说!”
听到这声音,宁叶和穆大人露出了一幅胜利的微笑,接着便转过了身,看着邢猛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肃穆。
“我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邢猛面如死灰得说道。
宁叶微不可查地看了穆大人一眼,穆大人朝他微一点头后宁叶便道:
“什么条件?”
邢猛看了一眼房门,意思很明显。穆大人见状便将门合了上。
“我可以和官府合作,但是你们必须保证我安全。”邢猛说道。
“这个自然!”宁叶道。
邢猛轻笑了声,对于宁叶这样的回答显得有些不屑。
“你们太小看双风寨了。庞誉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来自双风寨的风氏兄弟,他们两人心狠手辣,是绝对不容许有人背叛寨子的,如果我和官府合作,他们肯定会亲自出手,以他们的身手,官府的人能有几人能是他们对手。你答应的未免太草率了。”
宁叶一阵愕然,还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邢猛见之,冷冷笑了笑道:
“我希望这件事之后我能有一个新的身份,同时需要你们对外宣称我已经病逝,到时候我会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其他的就不用你们但心了”
邢猛的要求并没有什么过分之处。他既然答应出来指证庞誉,那便是有功,功过相抵,也免了他昔日的罪过。
“可以,你的要求我们答应。”宁叶道。
邢猛既然已经答应了宁叶的要求,便已经没有退路了,现在他考虑的就是尽快结束这件事,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隐姓埋名,安稳过完一生,当下便道:
“你们想知道什么?”
宁叶想了想问道:“二十年前发现的劫银一案,是庞誉策划的吗?”
刑猛摇摇头:“二十年前劫银发生的时候,我并不是双风寨的人,所以那时的情况我不知道。我是自那五年后才加入的双风寨。关于劫银案,风氏兄弟下了命令,不准私下讨论,所以寨子里的人也是闭口不谈此案。”
“至于庞誉嘛,此人颇为谨慎,他的很多事情根本不对外人说起。他也从来没有来过双风寨,寨子里知道他的人也不多,平时他与我们联系也颇为小心,哪怕风氏两兄弟想要找他都必须提前告知他一声,然后由他指定一个地点与兄弟二人相见,而且每次谈话的地点和时间也不会让外人知道。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而这期间则是一直由我充当他们之间的信使。”
宁叶到是有些意外,原来这庞誉和双风寨是这样的关系,说不上紧密,反倒是有点像合作关系。虽然好奇,但既然刑猛不清楚,他也就没有再纠结这点了,而是问道:“那你知道二十年前的那些银子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刑猛点点头:“听说那些银子好像是被运走了!”
宁叶一听便赶紧追问道:“运到哪里去了?”
“这个就不清楚了,我也只是听一个兄弟无意间说起此事,当时并没有在意。”
宁叶身边的穆大人也起初也同样激动,听刑猛知道二十年前被劫走的银子下落,还以为能找到银子,不过最后的结果却让他哭笑不得。
宁叶的感受和穆大人差不多,心中除了无奈便是无奈。
二十年前的案子宁叶是问不出个什么东西了,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当下的案件。
“那这起盗银案,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邢猛默默点头,接着讲这起盗银案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
“这起盗银案却是庞誉精心策划的,几个月前他先是找了人在银库里修了一条与地下河相通的密道。然后在银子运往杭州的途中,将银子全部换成了石头。做这些事的人正好我我们双风寨的。最后也是我按照庞誉的吩咐设下了圈套,将官府的注意力引到落雪无痕的身上。”
再接着刑猛仔细说了一下这起盗银案的细节。邢猛说的作案手法与宁叶推测的所差无几。银子确实是在到杭州前就被替换掉了,运到银库的银子本身就是石头。八月二十三号当天,刑猛差人在地下河外的那面树林里提前布置好了一切,找了马车拖着装着石头的箱子一路朝那坠银的断崖而去,伪装出银子就是从那里被运走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宁叶等人在断崖的湖底里捞上来的石头的原因了。
也是在八月二十三号的晚邢猛从地下河潜入,通过事先挖好的密道进入了银库,然后将那些装着石头的银箱子全部沉入了地下河里,布置好一切后最后又从河里逃了出去。
至于宁叶不知道的事,就是他们在断崖处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监视下,当时的那个药农就是邢猛故意为之,目的也是为了迷惑宁叶。还有一点宁叶不知道的是银子被运回双风寨是走的水路,正是在他们调查落雪无痕的时候转移的。所有的计划不可谓不精细。
得知了一切后穆大人不禁一叹:“这庞誉还真是老奸巨猾,居然想出如此一环扣一环的计划。”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惜他不明白,反而聪明反被聪明误,画蛇添足,露出了马脚。”宁叶道。
“这也只有子敬你能看出来,换了别人怕是要上了那老狐狸的当。”穆大人向宁叶露出一个赞赏的目光,然后接着说道:“现在已经坐实庞誉私通双风寨盗取岁币的罪名。接下来就是公审。”
说完这一句,房间内的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