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地间存在一处灵气饱满的秘境,里面孕育着许多精鬽,阿泉就是其中一个,他诞生于一处清泉旁,一只路过的狐狸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那只狐狸陪了他好长的一段时间,教会了他许多事,但她后来说要去人间续前世缘,便吃了一棵仙草幻化成一个风情女子离开了。
狐狸离开之后,就剩阿泉一个人了,有时候他也会想念狐狸,但想着想着就习惯了。
也不知道是多久后的一天,阿泉遇见了一个特别的仙女,让他觉得会告别形只影单的日子。
其实什么是仙女,阿泉也不知道,他只记得,狐狸教过他,在秘境里遇到的每一个女子都要称之为仙女,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那是一个清晨,阿泉游荡至一条鸿沟旁,一眼就看到屹立于对面悬崖边上的女子,不知道她是什么种族,只知道她那超凡脱俗的容貌镶嵌在柔雾中,那可真叫美得惊心动魄。
阿泉被她迷住了,想要马上到她面前表达爱慕,可他又能如何,他又不会飞。
于是阿泉想到了隔空喊话,可任凭他在这边呼喊,她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很快的,阳光明朗了起来,悬崖上的女子忽然转身离去,还回头看了阿泉一眼。
2
终究还是懵懂无知,终究还是未落入过情网,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契合机缘。
她回眸的那一眼,饱含了似水柔情般的浅浅忧伤,似乎在说着,你过不来我真伤心。
那惊艳的一瞥,竟让阿泉自责了起来。
一自责,就想得多。
一想得多,心就乱了。
那一夜,阿泉彻夜难眠。
第二天清晨,仙女又再次现身悬崖,她还是屹立在昨天的那个地方,一动也不动,什么也不做,就只是静静地望着对面的山。
阿泉从晨雾中走来,身形越近越清晰,他站在峭壁上,双手放在窝在嘴边,大声喊道:“等我,我会过去找你。”
嘹亮的声音回荡在这山川之间,显得空灵而清幽,如果大山有耳朵,那么它也一定会被吵醒吧。
可仙女一点反应都没有,宛如一尊唯美的雕像,庄严而优雅,隔着一条浮云如水流的鸿沟凝视着阿泉。
不管阿泉呼喊什么,仙女一直都是一个样,后来阿泉干脆打起坐来,“如果仙女现在不知道该给我怎样的答复,那我就坐在这等你。”
两人目光交织在一起,却没有任何交流。
为什么她不说话?
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忽然间,阿泉竟觉得仙女有些让人心疼惋惜。
那一刻,他多希望自己能过去陪陪她,却又恨自己无能为力。
最终,仙女还是在太阳高高挂起之前,消失在了阿泉的视野里,只不过这次是有一个相貌丑陋的妖怪来把她拽回去的。
这让阿泉很是疑惑,为什么她只在清晨出现,为什么她听了他那么多的话都无动于衷?会不会都是那个相貌丑陋的妖怪在控制着她?
这些疑问,令阿泉对仙女充满了好奇,他忽然想救她,深入了解她,有那么一刻还幻想着与她一起自由生活的样子。
从那以后,每一个清晨阿泉都会来到悬崖对面,与仙女隔空喊话,风雨无阻,日复一日。
渐渐的,这成了阿泉生活的一部份。
3
阿泉希望仙女能开心起来,他希望能陪一陪仙女,甚至奢望着能带仙女脱离那个丑陋妖怪的控制。
他把心中所想,一一说给仙女听,一字一句都说得那么入情那么认真。
一天清晨,阿泉一如往常在仙女对面打坐着,天空忽然就下起了大雨,那是阿泉第一次见到雨,所以他不懂害怕也不去躲避,淋了那么一会儿,竟然晕倒了。
等阿泉醒来时,就发现仙女站在他身旁。
“是你救了我?”阿泉先是欣喜若狂,再坐起来向仙女问道。
“是的,雨是山鬼施的法,他想看看你有没有威胁,结果你那么弱不禁风,还要我来救你。”
仙女的表情冷冷的,却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谢谢仙女出手相救。”
“别谢,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每天清晨都会出现,是想要干什么?”
阿泉:“……”
“我要干什么?每天都在跟你说,你都没听到吗?”阿泉痴痴地望着仙女。
仙女垂眸,沉默了片刻,仿佛在伤心着些什么,“我是听不见外面的声音的。”
阿泉两眼惘然,“怎么会听不见?我都喊得那么大声了。”
“是结界,山鬼在这里设置了一个结界,隔绝了我与外界所有的事物。”
山鬼山鬼,又是山鬼。不用猜了,仙女口中的山鬼必定就是那个拽着她离开悬崖的丑陋妖怪。
是妖怪限制了仙女的自由,所以仙女才会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要想让仙女快乐,秘境里就不能有这个妖怪的存在。
阿泉心中这样想着,山鬼就过来了,青面獠牙的他满身都是凶烈的煞气,阿泉只敢静静地坐着,什么话都不敢说。
他看着山鬼走到仙女面前,用沙哑而有力的声音说了句,“该走了。”
仙女轻轻地点点头,她的双眼还是那样承满忧伤。
然后山鬼就抱起仙女,用力一跃,就跨越了看起来凶险无比的鸿沟,降落在对面的悬崖上,头也没回,一步步远走,消失在了那边的山石与草木之间。
4
是的,他要救她。
可他只是一个无能的小精鬽,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又能如何。
阿泉感觉很困惑,就去山林间散心,没想到,竟然还偶遇到了刚从人间回来的狐狸,是狐狸先认出了阿泉,她身上焦一块秃一块的,看着有些让人心疼的陌生。
不过狐狸变成人之后,还是挺美的。
对于在人间经历了什么,狐狸并不想多说,阿泉也没多问。
而当狐狸问阿泉近况时,阿泉则是一肚子苦水,他把对仙女的爱慕和对山鬼的厌恨,以及对自己无能的愧疚,都一一吐露了出来。
狐狸听得很入心,感叹了句:“你像极了当年的我。”
狐狸表示知道山鬼是什么种别的妖怪,有方法可以帮到阿泉,但她六百年的修为已经在人间折损得差不多了,需要阿泉冒着生命危险来协助她,才能够让仙女摆脱山鬼。
本想着阿泉会退缩或者迟疑一下的,没想到他问都没问这“生命危险”是什么,就直接点头“嗯”了一下。
阿泉这般直率坚定,让狐狸感到震惊,以致她愣了一下,也坚定地说:“你不会有危险的!”
在夜幕降临的时候,阿泉来到仙女常呆的悬崖对面,躺在地上假装睡了起来。
过了许久,山鬼果然出来了,他站在阿泉旁边,伸出握爪状的手,专心地抽取着阿泉的精气。
就在山鬼不能分心的时候,一道白光闪现,直击山鬼,将他的头颅砍下,随后山鬼的尸首化成了尘土随风散去。
狐狸轻盈地走到阿泉身旁,施法将阿泉唤醒,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好了,山鬼不会再出现了,你的命也保住了,你可以去找你的仙女了。”
“再等等,等下一个清晨。”阿泉抬头望着天空,如释重负。
5
这一夜,阿泉兴奋得睡不着,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一日如三秋的焦灼感觉。
当天边露出鱼肚白,黎明忽然破晓,晨曦透过林间袅娜的烟雾落在阿泉眼角,那一丝温暖便唤醒了阿泉的整颗心。
阿泉以最快的速度前来找仙女。
可这个清晨,仙女没有再出现,这让阿泉感到忧虑,他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于是阿泉又找来了狐狸,想请狐狸帮助他跨过那条鸿沟。
狐狸说,鸿沟底部是一条汇聚了世间千万怨念的河,心志不坚而道行又浅的人只要靠近都会被怨念侵蚀,最终导致魂魄消融的后果。
“我不怕,为了仙女什么都不怕。”阿泉眼神坚定,一字一词里面满满的都是勇气。
最终,狐狸又一次被阿泉感动了,用从人间得到的宝物保护着阿泉渡河,哪怕使用宝物会继续损耗她的修为。
在狐狸的帮助下,阿泉顺利抵达了对岸,在悬崖后的丛翠之中找到了仙女。
阿泉很开心,他杀死了山鬼,可以还给仙女自由了,他要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仙女,让她开心起来。
可阿泉还没开口,仙女就难过地呢喃了句:“山鬼死了。”
声音小得像是说给阿泉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她往一块石头走去,走到石头前又回头看了阿泉一眼,眼里明显闪烁着泪光。
再挥一挥衣袖,从那双泪眼前扫过,仙女整个人就消失了。
阿泉恍如晴天霹雳。
他忽然觉得好失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伤心,便带着愧疚和自责守在她消失的地方坐了一整天。
6
从前有一只小妖怪很迷惘,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诞生于这个世上是为了什么。
于是他流连于第一次苏醒的地方寻找答案,那是一条充满怨念的河,河中与两岸都终日烟雾缭绕,并毫无生机。
某天小妖怪在河中的一块石头上发现了一株软弱的草,那是小妖怪遇见的第一个生命,便将它视作自己的同伴了。
为了让兰草活下来,小妖怪每天都给它灌注一点自己的精气,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这棵草渐渐就有了灵,能与小妖怪对话。
“光,我要光……”
就为了兰草的一句话,小妖怪带着它爬了整整一天的峭壁,来到了怨河的上面。
那是小妖怪第一次真正看到这个美好的世界,尽管目光所及,遍野都是花花草草,但小妖怪还是把他的草捧在手心里,听它的话把它安顿在悬崖后面的一块石头上。
小妖怪依然每天都把自己的精气灌注给兰草,但它来到悬崖后,生长得很好,小妖怪根本喂不饱它。
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样,某个清晨,一只身负重伤的狐狸来到悬崖上想要偷走兰草,被小妖怪逮着打了个半死。
狐狸为了活命,传授了他吸食他人精气的方法,果然博得小妖怪的好感,被饶了一命。
后来小妖怪开始夜间偷窃他人精气的活动,每次都只偷一点点,没有人察觉,也没有人受到伤害,回来之后再把精气灌注给兰草。
日子又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兰草的灵已经成形了,而且还可以脱离本体活动。
第一次见到兰草灵时,小妖怪笑得可开心了,可笑着笑着就忽然胸口一痛,那是狐狸教给他的方法有问题,给身体造成了反噬。
其实小妖怪早就发现了狐狸的坏心思,但他还是情愿将错就错。
如今命不久矣了,看着眼前的美人,心中无悔,只有遗憾……
7
到了天黑,仙女忽然现身,但此时的她,身体已经变得透明空灵。
“仙女……”阿泉抬起手来,想要摸摸仙女忧伤的脸,却又停住。
“我不叫仙女,我叫青萝。”仙女没有看他,声音如同她的身体一样虚弱无力……
“山鬼死了,我也活不了了。”青萝轻声细语道,忧伤至极。
“你不是还有我吗?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阿泉坚定地回答道。
“不是的,你不了解,山鬼是我唯一的生命源泉,”青萝低着头往前走了两步,又缓缓回头,焦虑挤上了眉梢,“我好累,我要回到本体里永久沉睡了。”
说完,青萝的灵体开始消散,阿泉疾步上前,想要抱住青萝,却扑了个空。
阿泉感觉万箭穿心,随即跪地仰天长啸,声音缭绕在秘境间,悲惨得似乎要撕裂每一位听者的心肺。
那一夜,所有人的思绪都沉浸在那一声长啸中,没人知道某个角落里,有一株草随风摇曳着,一滴露水从叶尖滑落,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