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时期,洪荒初定。人族修士采食天地灵气,开辟紫府,诞生真气。强化肉体,淬洗神魂。弱小的人族在三界百族中才有了一席之地,数次大劫后得以发展壮大。
乱坟岗上,阴风吹动树影张牙舞爪。几十上百个土馒头诡异隆起,被野兽刨出的白骨,在月光下泛着乳白光泽。
“嚎~”“嚎~”密林里几双绿油油的灯笼,嗅到了风中的新鲜血气,不断尝试着靠近。但隐约有一种气息,又让这些敏感的畜生感受到极大危胁。
容貌清秀的素衣少年盘坐在坟地中央,脸色有些苍白。旁边是具僵硬了的死尸,斑驳血迹尚未干透。这画面,像极了深山老妖幻化成美少年,飞到世间吞食人心。
胸膛上伤口已经结了长痂,徐长卿睁开双眸,吐出一口浊气,真气恢复了七八层。他轻轻扫落肩头的落叶,月光透过林间洒落到地面。
回想今日发生的事,的确是凶险万分。也不知长生教是什么来头?又为什么找上自己?连个未及七品的教徒,都有不弱的身手。如果是教内的高手打上门来,那还有生还之理。
当务之急,还得提升自己的实力。离开了白胡子师父的庇护,黑冰台、那双强大的眸子、长生教,任何一个都可以能轻易碾压他。
徐长卿想起在云梦山时的懈怠,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荒废了不知多少好时光。
翻身而起,拍了拍身上灰尘,听见四周密林中野兽的低吼、喘息声,叹道:“师父说得对,山下的江湖,果然不是那么好混的。。”
出城时,已经临近傍晚,经过一番激斗、疗伤,四周早就漆黑一片。隐约可见坟头林立,阴气森森。若是寻常凡夫俗子非吓得肝胆俱裂不可,须知世间是真的有鬼怪存在的。
当下还好,几百年来天下首次归一。人道昌盛到了极点,妖魔遁形,鬼怪匿迹,就连三教仙圣的香火信仰也凉薄了许多。
除了积年的厉鬼外,徐道士并不把寻常的邪灵放在心上。虽说不惧,但在这么个遍地骷髅、坟墓的地界,心里总是不甚舒服的。而且若是被外面那些等肉吃的畜牲缠上了,也不好过。
正欲转身离开密林,忽而想起了一事。徐长卿回转到鬼猴子的尸体旁,捡起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揣到身后的木匣。
又在尸体怀里扒拉一番,翻找到本泛黄的书册,还有个普通瓷瓶,他顾不上去细看,全都的塞进身后的木匣。
收获不错,可惜没有几两银子。也是,刺客外出执行任务,除了至关重要的东西外,谁还会带钱财。
“拾粪”少年感到心满意足,大步离开乱坟岗子。
就着月色,往前走了四五里路。便听见河水滔滔,到了跃马河的北岸。空荡荡的渡口前系着只乌蓬木船,船帘紧闭,老船主早已经熟睡了。
徐长卿早料到是这般结果了,这只是个野渡,但若沿岸往西走几十里,有处水浅的河道,可以淌过去。可若是这般,想走到赤松林,非得到天亮不可。两相权衡之下,他决定找个地方先将息一晚,待到天亮,再从这渡口坐船到对面的赤松岭。
“附近应该有个洗剑亭,看来,只有到那儿将就一晚了。”
洗剑亭离这渡口不远,半座亭子落在漆黑的河面。牌匾上的刻字龙飞凤舞,依稀可见陈无忌跃马称王时的风采。
四根漆红大柱虽不能抵挡刺骨的寒风,却让人有些依偎之感。
亭外漫天星辰,亭内孤寂无声。想起面临的危境,少年心中不禁有些迫切。
徐长卿放下木匣,盘坐在亭中,又将暗红的桃木剑放置在膝头,双手结道家的清心印,摒弃杂念,专心致志的修炼起来。
一呼一息,天地间一丝丝灵气不断被牵引过来,壮大着紫府内的真气。
《太清感应篇》是云梦山的练气之法,传承自上古人族练气士。纵观天下,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千年大派的法门能与之相比。
共有三千六百七十二个字符,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练精化气篇有七百余字,徐长卿修炼了两年,才刚刚入门而已。
修炼的本质是借天地灵气,淬炼体魄、神魂,以追求亘古不灭的长生之道。不过这些对于现在的徐长卿来说,实在是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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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城原是齐国王城,如今虽不比往昔的辉煌,但毕竟底子不薄。布局大气,城内有东西两市,三十六坊。每坊少则几百户,多则近千户人家。
修文坊就在栖燕宫(故齐王宫)宫墙外,紧挨着朱雀桥。这里曾经也是簪缨世族、公侯将相居住的地方。
秦军入城后,抄家的抄家,灭族的灭族。曾经权贵云集的修文坊,彻底冷清了下来。如今还住在这儿的,不过百余户人家。虽说大多是故齐的旧吏,但身份低微到上不了株连的名册。
星夜的修文坊街道,家家闭户熄灯,比白日更显清冷。
“咣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苍老的声音由远至近,沉郁顿挫,似乎在与黑暗对话。
老更夫每前进一步都显得很困难,腰也弯得厉害,他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提着一盏飘摇的灯笼,走在这条闭着眼睛也不会摔倒的街上。
拐过一个街角,又走了几十步的路,许是累了。随便坐在处破败府邸的台阶上休息。
“哦,巧啊,到了相国府啊。”
几十年来老更夫就像一块磐石,风吹不摇,雨打不动。而今夜,却格外多了些感慨。
因为他想起了那个看着长大的年轻人,那个在大朝仪神采飞扬的年轻人,如今,如今已成了一堆枯骨。
四十多年前,李家便在大齐朝廷上,便占据了不容忽视的一席之地。
李府素来宽厚,小公子出生时,他还讨了杯赏茶喝。
时间就像跃马河的水,不停的流淌。
李家小公子从蹒跚学步,到进学开蒙。
十六岁入仕途,才智超群,家世煌煌。
二十四岁那年任高唐郡太守,在青唐城大败十万秦军,被视为齐国的救星。
三十二岁右迁齐国大司田,实施均田赋新政。
四年后,齐国已有中兴之象,却因触动了那些只知有家,不知有国的权贵的利益。一时间,弹章如雪。许多“忠心耿耿”的老臣,伏阙泣血上书,请诛动摇国本之乱贼。
老齐王顶不住举朝压力,他平静地领旨受命,挂印职官,隐居琅琊郡。
又五年,西边的秦国灭韩,齐国新王继位。
岁过不惑,再次出仕。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之位。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新王仁慈,不愿付出齐国成年男丁战死一半的代价,来延续国运。
又三年,齐亡,李神策醉死棋诏亭。
天机阁作评:“天时不逢,未尽其才。”
敲了几十年的更,甚至秦军入城的那天晚上,他也没有停下打更。无论宫城的名字如何变换,跟他似乎都没什么关系。
或许世上没几人知道,大齐贤相李神策的兵法韬略是他闲暇时教的。
老更夫沉默了半响,突然幽幽的叹了一声,“既然在琅琊郡等得了五年,那再等十年,又何妨?”
休息够了,老人佝着腰,一只灯笼在前引着,走完最后这段街道。
咣咣咣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