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慢慢的暖和起来，我从高大的刺槐树撑开的阴影下慢慢走过爱雅宠物医院的后巷。这是一条相当古旧的街道，我脚下的人行道在原来的石板路两边各铺了四格青砖，加宽了不少。
这里的景色与清恒社区的正面有着很大不同。
以前的屋舍也就是现在的沿街店铺，大部分是七十年代末盖的独立的二层红砖房，窗户窄，门却宽。两栋建筑之间至少留了够一个成年人走过的夹缝过道。站近了看，还能看到夹缝中有已经拆除的违章搭建的痕迹。
中间的两车道没有围栏，偶尔有一辆车开过。我沿着斑马线穿过马路从另一边的人行道往回走。
我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脚步，脑中浮现出前段日子画的那两张素描。其中一张是爱雅宠物医院，另一张是哪里，我至今也没弄明白。
我边走边看，不知不觉间走完了后巷。我有些疲倦，便又绕道走回爱雅。
小姑娘还在，见到是我，十分意外，问道：“您是来找陈医生的吗？”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转眼看到上次她推荐的那只英短，此时正无精打采的趴在笼子里，似乎是生病了，我脱口而出道：“来接它回家。”
小姑娘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满脸意外的欢喜，“您决定要它了？”
“是啊，一见钟情。它有名字吗？”
“我叫她玛丽，这是她妈妈的名字。”
玛丽的嘴巴对着我们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好可怜！”我感叹道。
“玛丽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后右脚有些感染，涂了药很快就好。”
我在店里买了一个宠物背包，小姑娘帮我将玛丽放进去。又拿了一袋幼猫猫粮，嘱咐我道：“这是玛丽常吃的猫粮，近期不要换。”
我点点头，眼睛瞄向二楼。
“它的幼猫出生证明呢？”
小姑娘拍拍头，“差点忘了把这个文件给您。应该是放在楼上，我去找找。”
说着便脚步轻快的走上去。我站了一会儿，也跟着走上去。
二楼是一间独立办公室，看上去比一楼要宽敞许多。临窗摆着一张有些旧的大办公桌，对面墙上挂着一副字，字下面有一个古董柜。古董柜有些矮，以我的身高不用踮脚，手臂伸直可以轻松够到顶部。但是出奇的宽，像几个古董柜拼在一起似的。里面零散的摆放着几件古董，靠门的地方堆放着两摞宣传册。
小姑娘正在翻看办公桌的抽屉，抬头看到我来了，脸上闪现出一丝疑惑，我立刻道：“有客人来了，快下去吧！证明文件以后再找也可以。”
她笑着解释说：“前几天陈医生心血来潮整理了办公室，结果东西都不知道放哪里了。”
我指着门口的宣传册问道：“我可以拿一份吗？”
“当然可以，这是刚印刷完的新版，增加了很多内容。”说完，用力抽出一本送到我手里。
回家之前，我特意在超市买了一壶羊奶，希望玛丽喜欢。
回到家，将玛丽放出来，它的精神头似乎变好了，一出来就立刻四处跑，使劲喵喵叫。
我一连睡了两个晚上的好觉，今天晚上却又无论如何睡不着了。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在飞机上渡过的那个漫长又颠簸的夜晚。我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也许人在最糟糕的时候反而更坚强。而此时，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脆弱。
北方的秋天，黄昏的时候最美。我坐在医院的阳台上，眼前的日落美得惊心。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猫叫声。我立时醒了过来，伸手摸摸脸颊，触手冰凉，满脸是泪。
即便是在梦里，我也总是感觉白昼与黑夜交接之际，有种深深的绝望从我心中涌出。时光的流逝让我多愁善感，这大概就是自然的力量，它将我的脆弱彻底暴露出来。
到了五点钟我终于放弃了睡眠，起身走到厨房煮了一壶咖啡。坐在厨房里等着喝咖啡的时候，我试着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在头脑中想了一遍，隐隐觉得身边有什么事情正在静悄悄的发生。我看到了，却不知道。
喝完咖啡，左侧太阳穴附近开始隐隐作痛。五分钟之后，疼痛越来越强烈，我终于支撑不住。努力站起身，向卧室走去。
疼痛带来的眩晕让这个过程格外艰难。我终于能躺在床上，把自己裹进一条毯子里的时候，疼痛已经耗光了我全部的力气。
过往的经验告诉我，疼痛总会过去，只是今天恐怕无法保持清醒了。
黄昏的时候，我在噩梦中惊醒，房间里半明半暗，沉沉的暮色仿佛一只巨蟒紧紧的裹住我的神识，我仿佛掉落在了凄惨又孤独的幻境之中。沉重的悲伤压着我的心脏，眼泪在身体里被冻成冰，哭也哭不出来。我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我疑惑的看着扎着针的手背，和旁边挂着的输液瓶子。
“有人在你的咖啡壶里放了LSD，一种致幻剂。”
张警官端了一杯水给我，自嘲的笑了笑，“我们忽略了你的安全。还以为只要是秘密调查就不会把你牵扯进来。”
我摇摇头，“这样很好。人急了容易出错，只有他们出错了，我们才有机会…….”
忽然间，我好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头和腿同时被一股大力向相反的方拉扯，耳边响起可怕的蜂鸣声，我看到医生从很远的地方向我跑过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护士的叫喊声冲击着我的耳膜，我试着抬起手来捂住耳朵。片刻之后，这些影像和声音如退潮的海水般一波一波的向后退去。离我原来越远，终于只剩一片模糊的影子。
醒来的时候，我看着窗外残留的天光，心内一时感慨，“今天居然过了两次黄昏！”
“好些了没？”张警官表情很是愉悦。
“应该没事了。有好消息？”我试着坐起来。
“抢斑头雁照片的那个人找到了。”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他说自己是受雇于人。他们只在网上联系，从没见过面。”
我忽然开口道：“我需要你帮个忙。可以帮我找一份爱雅宠物医院的建筑图纸吗？”
张警官狐疑的看着我，“你要那里的图纸干什么，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我叹口气，“只是有些怀疑，不能确定。”
他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图纸我会帮你弄来。”
我笑道：“我又不是去打家劫舍，你不要紧张。”
张警官很快送来了宠物医院的图纸。回到家里，我开始准备晚上需要的东西。
夜里一点的时候，我站在宠物医院门口，入侵了这个楼里的两个摄像头，它会循环播放半个小时前录下的内容。
花了一点力气，顺利的进入宠物医院。用狗哨子安抚住一楼的几只狗，我直接走上二楼办公室。
空荡荡的办公桌上除了一些日常使用的东西外，还放着一张信笺。在手电筒的亮光下，我看到上面有两行竖排的字。字迹是极为工整的小楷，“双燕欲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
这是晏殊的一首清平乐的最后一句，意思是秋天燕子南归，夜里银屏也有了寒气。纸上没有落款，只有孤零零的这两句。
我心中一动，似是在虚空中抓住了什么东西，再欲思量却又不见了。
我将信笺放回原位，走到古董柜旁边，在柜子与墙的夹缝处细细摸索。果然，被古董柜挡住的这一片是个夹心墙。
第一次进这个房间就感觉哪里不对，看到张警官送来的建筑图纸才明白过来，二楼的实际宽度比一楼的窄了将近四十厘米。这家主人刻意将二楼装饰的看起来比一楼宽敞许多，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测量是绝对不会注意到的。
半个小时之后，我走出宠物医院。在钢琴教室里与张警官碰头。
二楼有夹心墙这件事情让他很振奋，同时也很疑惑。为何在过去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人发现。
“也许是后来才改的。以前这面墙外的夹缝里是不是有违章搭建？”我似有所悟。
张警官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原来的夹心墙是在外面，后来拆除违章搭建，把它改在了房间里面？的确有这种可能。市里要求拆除违章建筑是在今年春节后，时间对的上。”
我点点头，问他道：“爱雅宠物医院有个夹心墙这件事本身，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怎么样才能名正言顺的打开那面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