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池有忽浓忽淡的雾气,二人相隔温泉池遥遥相望,魏伯阳此刻的形象与那日云牙子的形象重合了。那日的他也如同在雾气之中,飘忽不定。
这样用心的准备一句谢谢太轻,但除了一句谢她还也找不出可以感谢、补偿他的。
“我很喜欢,真的特别好、丰常棒。”虞古激动地魏伯阳说,她感受到了家一般的温暖。
魏伯阳听到她带着颤音的话,心里也很高兴,他笑着说:“用这么多强调的词,看来是真的喜欢,只要你喜欢就好。”
他说完突然就匆匆地出去了,他的步子没有声音,像是用飘一般。虞古跑快几步,也跟着走出浴房。
“出来了?”魏伯阳清贵的嗓音有些沙哑。
“什么?”虞古奇怪地问。
魏伯阳看着她睁着大眼睛,檀口微张,上唇与下唇轻轻一碰,那唇被雾气熏染的粉嫩水润,他竟鬼始神差的伸出食指在她饱满的下唇瓣上轻轻一触。
而后他被自己的行为惊觉,倏然回转身向前走出一步,而后突然消失了。他竟是用术法就这般一言不发的走了,除了炼丹之时,他平日很少在云海玉弓运用法术,这种情况太不常见了。
就在虞古满头疑问,被他的莫名其妙的举动惊楞之时,空气中传来了他的回答:“大白破阵出来了”。
虞古还在原定呆立着,过了许久才用手微微的触碰着自己的下唇,那里还有他手指的温度,带着淡淡的清幽之气,鼻间似乎还能嗅到残留些许的气息。
她喃喃地重复着魏伯阳的话,“大白破阵出来了。”
虞古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脑子里还是刚才魏伯阳手指温柔的触碰她唇瓣的感觉,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她整个脑子都被这一幕占满了,于是她像是刚学话的孩童,不明白话里的意思,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请原谅一个从来都不知感情为何物的懵懂少女支离破碎的反应,她的心和脑处于分离的状态。
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恍然大悟地跑了出去。她身形不动,向前移动,速度极快,肉眼一看好似一闪而过,就消失在原地了。
周围的景物开始快速的后退,渐渐地变得模糊。路被她的步伐吞噬,一棵棵的树向后逃离,如同为她让开了一条通达的路。她翻飞跳跃,脚尖轻点在树枝上,手臂张开,极速下落之时借着树枝的弹力,再度弹跳而起,如同精灵一般。
当虞古来到庭院中心的那颗大樟树下之时,大白刚从五行阵中出来,他孤零零的一人,气呼呼地站在那里。
大白感觉到虞古突然出现,他上前一步说:“怎么回事,道爷竟在自家后院设个乌七八糟阵,我这倒霉催的,竟然掉窟窿里了。太屈了,我要找他算账去。其他人呢?怎么就剩你一个人了,不是要办宴会吗?”
大白被耍了,如同夏日里的干草垛掉了一丁点无名火,见风就要凶勇地蔓延。
“好了,是你自己麻痹大意,赖不得他人。这可是他三四岁时设的阵,你误入之后,大半天才出来,还弄得灰头土脸的,好意思算账吗?这也算一种历练,我还准备进去破一下呢。”虞古说完在大白肩头安抚地拍了拍。她想:这阵她若是破不了,以后遇到了也是麻烦。
“什么!道爷三四岁就设这样的阵法,吓死人了,他是神拖生的吗?”大白惊愕,而后回忆起自己三四岁时就是神童了,没有什么难得住他,想在这里他也就没有什么大惊小怪了。他自豪地说:“哦,小爷我也是神,三四岁时也咒符全通了。”
“嗯,你最厉害了,快回去休息吧。”虞古的话从空中传来。她脚步收拢,如同超越了一个屏障,进入了一个梦幻世界。她已经进阵了。
“这时间根本不够用呀,道爷屁大小孩时设的阵我都破得这般费劲,太差了,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变强。”大白摇头晃脑地转来转去,他在大榕树下看着伊田也在阵中傻乎乎地笑。虞古和他二人各处一地,各自为伍,即使对视了也看不见对方。
“阵法也只是魏伯阳的旁支所学,用他自己的话说是“略通而已”,这般略通的阵法我都破了半天,如果我独自遇上高阶阵法,岂不是要被活活困死。”大白越是赞叹魏伯阳的能力,越发觉自己的不足。
“不行,这陀部落就有什么迷魂阵,千军万马都困得住,我不是要转晕了,我要找道爷求教去。临时抱佛脚,佛爷抖抖手,那也是个宝。”他边说边去了魏伯阳的住所。
魏伯阳所住的地方距离虞古的住处大概相距百米,打开窗,楼阁和楼阁之间可以对立相望。魏伯阳“落荒而逃”地回到自己的居所,被自己潜意识的动作也惊到了。
他将下裳向后一摆,坐在床榻上,回忆着刚才自己的动作,而后摇头苦笑,他喃喃地说:“上次被夔牛之子丰摆了一道,定是影壁墙里的春宫画面闹的。”
“什么春宫图,道爷,你又在看小画册呢?”大白的声音传来,他只是几个起落就从大樟树跳跃到了魏伯阳居所外面的大树上。他才站稳就模糊的听了一个关键词,于是大大啦啦地问。
风吹着他的衣服,刚才还是灰头土脸的,边跳边施清洁咒,来到这里时已经是神清气爽了,他把自己清洗的干干净来见魏伯阳,求教之心虔诚,显得甚为郑重。
“臭小子,你出来了还不回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浴室,跑这里讨要什么春宫图。”魏伯阳听到大白的话,看到大白迎风而立时才回神,居然放松地想事没注意来人。
“一男一女摸黑双修有毛好看的。”大白轻松一跳,咻的一下进入屋子,落地无声,他讨好地说:“你教教我破阵的诀窍吧。”
“你学来做什么?”魏伯阳问。
“自己变的强大,还能保护别人呀。”大白想都不想就说出口。
魏伯阳慵懒地斜靠在榻几上,他看着大白熠熠生辉的眼睛,认真地问:“你想保护谁?”
“骨头呀,她是这个世上我最重要、最在乎的人了。”大白的话说地自然而然,毫无顾忌。
“很在乎的人吗?”魏伯阳挑唇一笑,似乎在沉思。
大白看着他复杂的表情,乐呵呵地麻利补充说:“道爷,你也是很重要的,不过,你很强,我进步你也进步,我总是跟在你屁股后面追,所以你不需要我保护。你若是有我要帮忙的,我绝对肝脑涂地。但是肝脑涂地也要留到我报了仇之后才行。”
“唔?报仇,找谁报,你的仇人也是古儿的仇人吗?”魏伯阳眼中精光一闪,他倏的抬头直视大白问道。
他不止一次听到大白提到报仇之事了,他想:他的仇人定不是什么普通的人,以他现在远超常人的能力,已经进步很惊人了,然而他却一直在不断地强化自己,提升能力。到底是怎样厉害的敌人呢?
“骨头不让说,我们不想外人卷到这件事中,他们的修为或许和你相当,也可能比你还强,而且我们的敌人不止一个,他们很强大,我必须更加努力,才能在偶遇仇人之时手刃他们,即使不能手刃也要保住性命再做打算。”大白的眼神坚定。
魏伯阳的屋子还是那般样子,他坐在南侧窗下的榻几旁,拿起一杯茶饮了一口,他说地亢奋,刚才在阵法中滴水未尽,这时才感觉到口渴了。
“我是外人?古儿也是这般认为的吗?”魏伯阳的话说地很慢,很沉,声音中带着不安定的因子。他重复着这个刺耳的词,他与虞古算起来认识不短了,加上她上一世的相伴,比之有些夫妻白首不离还要久些,这一世从少女时他就根植在她的记忆中。他想:这样也还是外人吗?
魏伯阳倏然站起身,他所站的阁楼可以看到大樟树前面的五行阵,一炷香的功夫,虞古已经破阵而出了。
魏伯阳想:古儿看似柔软,其实心很硬。她有主见,她的理智可以压制着住动荡的感性,是一个极好的道术苗子,若是一直坚持修炼,也定能得成大道。
大白看着魏伯阳有些伶俜的背影,他阴阳怪气地说:“看我这张嘴,说错话了,什么外人内人。哦,骨头是不想你去冒险,她很紧张你的。哼,都没看她那么在乎我。”人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白只看到虞古在乎魏伯阳,却没看到虞古紧张他的安危。
魏伯阳斜了大白一眼,说:“刚才你进了那个五行阵,她还一步三回头,怕你出危险。你昏迷时,她四天五夜不吃不喝,给你炼大还丹保命,若不是她有这样坚韧的决心,你怎么还能留命等到我炼丹出关,早魂飞了。生在福中不知福,还有……”
“真的,真的。她真这么紧张我,哈哈……”大白笑地像个大傻子,喜悦地手舞足蹈,竟把自己求教的事给忘了。
“快走吧,我要休息了。”魏伯阳不耐烦地挥挥手,看着虞古离去的背景,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他经过三十六日的不间断的炼丹,又施法将祖宅挪转过来,或许是有些疲惫了。
大白乐呵呵地就要走,突然想到来得目的。他一步窜到魏伯阳身边,眼神炯炯地舔着脸殷勤讨好地说:“道爷,你不高兴了,我觉得你今天有点古怪呀!莫非红鸾心动了,想找女人了。”
魏伯阳一抬手,一摞书简飞到了大白的怀里。烦躁地说:“你不是要学破阵吗?话那么多,快回去吧,抓紧时间回去看吧。会不会,就看你的悟性了。”
大白被压得身子一矮,摇摇晃晃地接住,一脸的苦相:“道爷呀,你这是难为我吗!这么多我怎么看的完?”
“不是用看的,是用体验的,这是‘八十一难阵’,博大精深,变化无穷,经历了这八十一阵打抵也就没有什么阵能难到你了。至于阵法大师所设的更高深的阵法,不仅要靠你的悟性,还要靠你的观察力。高深的阵法打的是心理战,斗的是智慧,你要自己参悟。”魏伯阳边看着虞古的背影边说。
虞古进了自己的屋子,踏入房门时还朝着魏伯阳的所在微微一笑,看来刚破了阵心情不错。魏伯阳也不由自主的一笑,她是个聪慧的女子,这八十难阵她只看过一遍,其中所有阵法原理已经融汇贯通了。
“真的吗?那我这就回去看,明天来向你报告。”大白抱着沉甸甸的书简回去了,如同抱着希望,只一个闪身就消失在原地。
他在树间来回穿梭,自己的房间什么样都没空看了,出现时已经屁股着地端坐在榻几旁边了。
他将“第一难阵”的书简打开,展于腿上。书简之上空无一字,他也不惊奇,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其余三指指向手心,念动咒语二指在额心一点,眼前一抹。他的眼睛亮光一闪而逝,额心出现一个黑色的火形纹样,再看书简之时,已经是万马奔腾的战场了。
大白进入了第一阵生杀阵,斗志斗勇斗智慧……
魏伯阳回到床榻边,燃了一炉安神香,手指拨动这镂空熏笼内的香料。他的魂识一动就能探知每个人的动向,但他极少窥视,但是这次他放开魂识,想看看虞古在做什么?
虞古已经简单的沐浴过,雾气袅袅,她披垂着头发,眼目低垂,沐浴过的脸上凝脂静白,很平静。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正在玉片的席子上打坐练功,她已经入定了。
魏伯阳收回魂识,平静的些许,但又不自觉的蹙眉,虞古把他当成外人吗?她这般若无其事的炼着功,应该对刚才的事并不介怀。
睡凤眼透着严肃认真,长而浓密的睫毛投下阴影,遮蔽着黑色的眼仁,高耸的鼻梁挺直,让他的眼睛更加浓黑深邃,孕育着意味不明的光彩。
他薄唇抿起,因惦记着这事,手一会松开,一会攥紧,手指曲起哒哒哒的在桌几上轻点。直过了好久,他突然微微一笑,他自言自语:“明日让吴心这个草丛老手,好好给古儿讲一讲这男女之事,说起来她也不小了,二八年华已过。若在民间已经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龄了。”
如此决定之后他这才开始进行大周天术,功业不可废,一份努力一份收获,天赋是人的运气财富,后天努力就是经验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