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女的手掐在虞古的脖颈处,紧紧地箍住她的脖子,虞古依旧无所知。
丰女在她的耳边呢喃地说:“他们不爱你了,看,他们有了新的孩子,他们不再爱你了,你是多余的。”
虞古几乎站立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勇气,她对自己的懦弱而感到绝望,但她实在控制不了,那是一个身处绝境的人发出的声音:“是呀,不曾爱过,也不会再爱了,我是个多余的。”
“告诉我,你心里的那个他?”丰女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她耐心的劝慰着。
“他?”虞古脸色惨白,如同死人一般,眼神有些呆滞,浑身僵硬,她的手指扣入手心之中,疼痛且麻木。
面前的景象在变换,她的心突然变得灼烧痛苦。这一次的她如同站在其中,亲眼目睹魏伯阳与另一个女子相依相偎。
魏伯阳如风如云,如巅如峰,美好的让人觉得这世间再没有胜过他了,他琢磨不定,高不可攀,他如海如渊,如天如崖,遥远的让人觉得他虽然在笑却没有感情,他疏离淡漠,遥不可及。而此刻他的睡凤眼中的含笑,温柔深情,宠溺地说着什么话,逗的女子甜甜地笑,他们追逐欢闹。
那样的眼,那样的情愫,她没有见过。虞古让嫉妒与不幸噬嚼着自己的心,痛苦的闭上眼睛,想阻隔这一切。可是闭上眼,景象还在脑海中,栩栩如生。她悲恸地低语,暴露出自己全部脆弱的感情:“缘尽于此了吗?为什么他说缘尽于此?”
泪水爬满了她的脸,痛苦像藤蔓,在心中疯狂肆意的生长,将她纠缠地遍体鳞伤,滴着妒忌的血,那根狠狠地扎进血肉。心中有欲望就会被诱惑所钟爱,爱与慕让人痛苦,恨与妒让人疯狂。
丰女的魂体瞬间扑到虞古身体中,二者合二唯一,虞古的眼神凶恶而迷离。她的唇色发黑,小指甲有一寸之长,其他的指甲也在快速的滋生,黑色的指甲又厚又坚硬。脸上从被丰女指甲爪过的皮肤开始崩裂,长出灰色的兽毛,她的脊背佝偻,整个人爬扶在地上。
“告诉我,他是谁?他就属于你了。”丰女依旧在追问,她的眼中带着贪婪和兴奋。透过虞古意识形成的影像,她看到了魏伯阳的相貌。
丰女第一次见这般绝色的男子,她等不及要收了他,被所爱的人出卖的灵魂最美味。
“他是谁?”虞古麻木重复,声如游丝。脑中有一层迷雾,始终剥不开。
“是的,说出他的名字。”丰女觉得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了,她已经胜券在握了。她用虞古的身体,骄傲地在帐篷之中迈着步子。
“名字?”虞古的意识在涣散,她如同一个死人一般被丰女控制了。
丰女暴躁地继续追问,立刻不放过一丝机遇。虽然他对于虞古的执念和负隅顽抗已经有些不厌烦。但她觉着这样更有趣,无论猎物怎样狡猾,最终都会成为猎人的刀下鬼。
她放缓声音,突然声音变成了男子,低沉温柔,就仿佛是魏伯阳在说:“说出我的名字,我就属于你,再没有人可以抛弃你而去,我只会爱你一人。”
“到底是哪个他呢?”虞古骤然变了话语:“既然他已找到幸福,他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一世如果再爱,剜心拔情。”
她被倔强驱使,不知从哪里爆发的力量,石剑已然握于掌心,她缓慢地双手握着手柄,对准心口,一剑刺入。
丰女猛地逃出,她气恼、愤恨的表情让她的脸扭曲、变态,满目苍夷。她吭哧半天,用鼻子发出闷闷的喘息声:“执念如此之重,自绝后路,对自己竟是好狠的心。”
今天已经没利可图,丰女的虚影消散而去,徒留一室的安静。
丰女眼见着快要成功,却是功亏一篑,别提多郁闷了。听着身边老男人的鼾声,顿时觉得厌恶无比。她踢开身边睡的如同猪一样的伊望,赤着脚,仅着一层青纱就出去了。
虞古的心口被刺中,心头血润湿了衣衫,她自嘲的一笑,说:“终究是没有逃过这一劫吗?”
她过不了自己的心劫,疙瘩越结越大,如今又成心疾了。她捂住耳朵,蹲下身子,悲凉地笑着,不管是害怕也好,躲避也好。
她将身体尽力贴服着地面,哭得浑身颤抖,仿佛地面给她有力的拥抱,是她母亲的怀抱,她不曾谋面的父亲的怀抱,她师父的怀抱,甚至是她所爱之人的怀抱。大地,如同一位从远古蹒跚而来无比慈祥的老人,她用尽力量贴近,如此才觉得真切实在。
繁华落尽,终是一叶遮俗尘。
凡人劫笑吾疯癫。
痛不轻言,恨不朦胧,爱清晰。
爱痛、恨苦,笑别离,化作无根之水,东流去。
谁惹春风,将那花枝摇,将那花芽抽,
且让那岁月拾起,锁在孤冢。
这一生,痛不轻言,恨不朦胧,爱清晰……
夜已经沉了,喧嚣终至平静,广场中的篝火还没有完全熄灭,新人的泥堡边依旧围着一圈魁梧的壮汉,他们要站好今夜的岗,避免意外发生。
博和周元芳的小声的细语,深深浅浅的传出,这是最好的沟通方式,由生到熟。彼此讲起自己童年时的事情来,竟是发现有如此之多的共同点,大有相见恨晚,天赐良缘的意思。
彼此依偎,周元芳竟是不想离开了,只想与身边的这个男人斯守到老。虽然他没有了得的功夫,也不会阵法,没有财富权利,这里也比较蛮荒,但是有心就足够了。
“你,你明天就逃走吧。”博小声的在她耳边说。
“你说什么?”周元芳心中一痛,她都决定留下,他竟要让她逃。
“嘘,小声些,外面还有人盯着我们呢。”博捂住她的嘴,小声的在她耳边将神农一族的秘密告诉了她。
“如果被族人知道,我和你说这些,我就活成了,但是我不想你死。族长敬你的酒中有我们族中的圣药,所以不出意外,你定能怀上我们的孩儿。我很高兴,但是我,我不想让你死。半年的时间太短,一年的时间也不够,我没有信心可以保护得了你,大抵没有新妇可以幸免。所以无论你怀上还是没怀上,明天你就和你师父逃吧。”博说到最后声音都在颤抖。
“你说的是真的。”周元芳听了他所说的族中的诅咒,很震惊,再一回忆,确实族中没有女娃,年轻的女子也少的可怜。
“我阿娘当年也像你一样,幸运的是我是男子,但是据说她生下我不久后就死了。”博的眼神落寞,他没有讲更多。周元芳已经可以确定他说的话是真的了。
“那你呢,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我,我欢喜你。”周元芳羞涩地说,听着他的心跳,说出她的心里话,如果没有这场乱点鸳鸯,也许就此错过了。
博亲吻着她,眼中含着泪,用行动回应与她,他其实已经疲倦了。然而,过了今夜,或许就是永隔了。
周元芳的心一沉,真的只是一夜夫妻吗?他竟是没办法一起离开。
博不能走,他得神农一族生养,不能背叛族人。告诉周元芳这些,他已经是罪人了,等周元芳安全离开以后,他就打算以死谢罪。
“我也不想你死。”周元芳将博打晕。
她是习武之人,会些轻功,偷偷地就将人背了出去。
但是,外面保守严密,周元芳还没有走到周无道那里,就被几人发现了。她大半夜不与新婚男子你哝我哝,居然带着男人到处跑,行为可疑。
“新妇跑了。”
叮当响的敲锣声划破黑夜的天空,一时间“新妇跑了”的消息在寨子里传遍了,一圈的壮汉冲出来将人团团围住。
周元芳之前昏迷时被下了药,现在既然知道此地不能久留,也想好了要逃,就没有束手就擒的道理。她背着比她壮硕的男人,几个起落跳出了包围圈,冲到周无道的帐篷。一眼撞到正好出来的唐一飞,她先是一惊,而后对着周无道说:“快走师父。这里不能久留。”
“怎么回事?元芳,你怎么还背着个男人,这怎么……”周无道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看到有人朝这边过来了。事到如今,一种办法就是狠心将周元芳留下,自己跑路,要么就是一起闯出去。
然而他还在犹豫之时,唐一飞已经接过周元芳身上的男人,拉起周元芳就跑。大炮拿起宝物神药一同跟上。周无道一看此情景,再不跟上就是个棒槌了。
唐一飞一抬手丢出七个铜钱,一个七星北斗阵法,将追来的人困在其中。
几个人已经来到了石墙处,唐一飞先行爬上,而后是大炮,两人再将人一个个拉上石墙,这也消耗了他们不少体力。唐一飞进入时已经在一处壕沟上搭好了树干,几人互帮互助溜下来之后,逃出了留香寨。
然而,还未来得及高兴,几人逃出百步就骤然消失在旷野上。
幽蓝的眼睛如同黑暗的鬼火,飘忽不定。丰女隐藏在暗处诡异的一笑,她早设下了天罗阵,就等着他们逃跑。
在前一刻,她突然感觉到追踪的神识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她从来没有不成功的,有时候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能顺利的达成心愿。可是,这一次……
突然感觉后面有声音。似乎身边有一双无形的眼正在窥探、盯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面色一凝,心中狐疑,但几次回头都没有发现人,直到看见一排不大的脚印时,她才警觉。她奇怪:哪个少年有如此功力,能遁地隐身吗?
“出来吧,鬼鬼祟祟的。”丰女桃花眼一转,水波荡漾,她单手掐腰,两腿交叉地像一把剪刀。
一个黑影从树影中闪了出来,少年笑容满面的迎着月光,仿佛有流光从面上划过,他语气欢快地说:“路过此地,怕惊扰到美人姐姐,于是不敢打招呼。”
丰女眉毛一挑,她头一次得见这般粉白纯美的少年,心中欢喜,想着养大了,定是个绝好的。
此人正是不曾易容的大白。
他脖颈处缠着的吴心一吐芯子,她由衷得佩服大白这讨好人本事,扮起乖孩子来,让人不忍怀疑。
丰女摆出一副亲切地面孔,笑嘻嘻地说:“哟,这般可爱的少年,到我们部落坐坐吧,姐姐给你煮肉吃。”
“我最爱吃肉了。”大白笑得见眉不见眼,转而朝着后面的树上吼道:“道爷,走吧,漂亮姐姐邀请我们呢。”
丰女一惊,她竟没发现其他人的气息,她拥有非凡地视力、听力及敏感度,少有人能逃开她的感知。反常既有妖!
她顿时心生警惕,不着痕迹的调整姿势,笑颜如花地看着暗处的树,似乎极为期待,然而,她袖中的指甲已然暴长了几分。
魏伯阳从树上轻飘飘地落下,风度翩翩的落到大白身边,他对着丰女颔首,不亲近也不疏离地说:“极好,多谢。”
他虽然乔装至不惑之年,相貌也是平常,然而丰女就是觉得他气度不凡,一举一动泰然自若,自在掌握。她是个花丛老手,对男人极为敏感,这一个她一时竟看不透了。于是愈发感兴趣。
丰女一路旁敲侧击。魏伯阳应对有度,他谈吐风雅,让人如沐春风,通古博今,世间万物他似乎都洞悉知晓。
丰女不由得放下了戒备之心,游然而生一种敬慕,所有的滞闷一扫而空。她欢欢喜喜地带着大白二人回到石堡。
所有人都在为跑了人,突然消失不见而懊恼气怒,族里乱哄哄的,众人等着族长决策。
伊望披着麻衣在屋中不安且愁闷地踱着步。他眼底发黑,腿脚虚弱,仿佛踩在棉花上。作夜的虚度,让他力不从心了,毕竟上了年数。此刻,看见丰女带回两个陌生男人,他觉得自己被狠狠打了脸。
伊望从未如此暴躁过,他怒气冲冲地说:“你跑哪里去了?族中出了如此大的事,你还有心情闲晃。”
丰女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他,懒懒散散地斜靠在席上,冷冷地说:“人被我困在天罗阵中了,去派人守着,等阵一破就把人抓回来。女子让妈妈们好生看管。这一胎估计有三胎。”
丰女的话才落,伊望一扫颓废,面露惊喜,激动地重复:“居然有三胎。”
想必她以往向来说得准实。伊望居然斗志昂扬地亲自带人去抓人,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