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空间很空旷、黑暗,是一个模糊的界限,这只鲲霾已经存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内部的肌理已经进化的如同铁皮一般坚硬。僵硬的墙壁上一个个的瘤子更像是眼睛,散发着一种古怪的气味。似有若无的声音萦绕耳畔,时刻刺激着人的神经。
潮湿的空气带着海水的味道,还有夹杂着一些烧焦的气味,灼热的气息箍皱着皮肤,像是毛虫爬行,感觉麻麻痒痒的。温不火隔着衣服搔了搔痒,依旧觉得不舒服。
由于空气比较潮湿粘稠,每个毛孔都被沾满於堵住,后背冷风阵阵,温不火左右摆着头,时不时的挑眉警惕的寻找,总是感觉被什么东西盯视。
几次三番,都没有任何发现,时间久了竟然也就变得麻木了。
在鲲霾的体内,他们无法辨别方向。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可能一直停留在原地,从淡淡飘进来的水汽就能大概辨认出,他们已经偏离了东南方,正以一种诡异的路线运转。
此处呼吸可闻,萧子良的呼吸声有些粗,他一直昏迷不醒,干瘦的脸上青白一片,没有血色,他眉头紧皱,眼窝内陷,让人不免的认为他是一具干枯的尸体。
温不火靠在一旁,不说话,眼睛淡淡的扫向对面的二人。
男子的气质神俊,身着白衣,纤尘不染,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但似乎他又并不存在,这种难以掌控,难以琢磨的错觉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抿了抿唇,将唇边的血渍勾入唇中,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终是没有说出。
魏伯阳盘腿而坐,并没有看向这边。他将冰破剑置于膝盖上,手中拿着一块白色绢布,轻轻的擦拭剑身,从剑身到剑柄,一下一下的,动作温柔缓慢,极为珍视。
冰破剑周身带着一层韵泽,它周围的空气有些扭曲、晃动,随着擦拭,发出一种极为遥远的悠扬韵律,让人陶醉其中。
虞古看着他的手指,白色的绢布衬得他的皮肤白皙静洁,修长的手指触摸在剑身之上,专注而体贴。
他的长睫毛弯翘,将往日的睿智收敛在低垂的眼皮之下。他那样安静的盘坐着,让她的心也受到了感应,平静、专注。她也向往这种心境,他仿佛在人群中总是那般耀眼。他的气质给人的冲击胜过他的俊美长相。
虞古抬眼看着他的表情,微抬唇角,那一刻她只是那样看着魏伯阳的侧脸,思绪走远了。
不知不觉间,她与魏伯阳相识已这般久了,少年懵懂之时她常常被事物所累,为没有目标而困惑不已,为不知道如何选择而发愁,困在一个怪圈中找不到出路。她看不清人生,迷失的追索着自以为美好的事。回头想想,竟发觉过去的困难、纠结微不足道。以前常受魏伯阳庇护,淡忘了人心险恶,被温室的春风吹拂管了,竟不知道仇和愁要如何界定了。
她还记得夔山门时,她平板的小身体,穿着灰白而不合身的道袍子,肩上背着从山中猎捕的小兽。她的面上带着最爽朗的笑,对魏伯阳送的梨花短针爱不释手,在手指间来回摸索,每每看到这个梨花短针,她都莫名的欣喜,这是她接受陌生人的赠与。
夔山门的岳阳所在的山头种满了黄色的槐花,每每到了开期,气味浓郁,飘香四野。师傅岳阳就会让她采摘最新鲜的槐花酿成酒,做成糕点。
现在想起来,似乎那时候的她并不是她,而是一个消失不见的影子。那个土里土气的假小子,总是无数的出现在梦里。
她在梦中无数的次在熟悉的的上坡上来回来去,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穿行,时而走来那个飘飘然的白发男子,时而在巷子中莫名其妙的找不到出路,在死胡同中被压抑的久了,才会猛然惊醒。
梦中岳阳的那张慈祥的脸,沾满了血,带着笑站在她的床边,还有过去的一幕一幕。
如今她已经十九岁,还需要更多的历练。
虞古闭了闭眼,脑子中乱七八糟的回忆着过去的。
她淡淡的笑了笑,这笑有些苦涩,自从被大白爆发性的念叨过,虞古总是下意识的与魏伯阳保持一种疏离,而魏伯阳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大抵他也觉得这样的相处方法会比较好一些。
两个人的距离不远不近,一个盘坐如松,一个静立如风。
温不火的视线也落在魏伯阳身上,他高贵的气质让人无法忽视,周身带着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他相貌堂堂,含而不漏,功力醇厚,气度不凡。他评估着,若是出手有几分胜算,但是他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自己不是魏伯阳的对手。他手指握紧,心生警惕,被魏伯阳的气质所摄,忍不住的瞟着他手上的动作,宝剑锐利,即使他不善兵器,也能感觉得到这利刃的不凡。
血族人嗜血如命,诱惑大于理智的判断,他鼻翼微动,微微嗅着从毛孔中散发的血液气味,这血很纯很强大。不知道是怎样的滋味,若是尝上一口,想必也会多活几年吧?他忍不住的肖想。
他眼中的贪婪而隐匿的看向那个方向,呼吸低沉,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目光带着一种隐约的意图,直勾勾的看着一个男人。
魏伯阳似乎有所感觉,他抬头看了一眼,左眼角只是轻轻的颤了一下。温不火久经风霜,也是个能掌大权的家主和受人追捧的红爵,此刻被魏伯阳这一眼摄了魂一般,居然觉得自己如此卑微、龌蹉,甚至自我厌弃。他心下大惊,忙收敛了心思,入坠冰窟。
虽然魏伯阳似笑非笑的表情再平静不过,甚至眼神都不是投向这里,但是他就是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恐惧感袭上心头,他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包裹着,无法动弹半分。
这就是威严吗?
温不火僵硬的盯着自己的鞋面,他手指搅动,长长的指甲陷入皮肤中,掐出一道道红色的印痕,才让自己清醒几分。直过去了好久他依旧心有余悸,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黑白分明的一双眼静,恁得通透、彻骨。
他将视线移向另一侧,一眼扫到了外着头凝眉思索的虞古。
好美的女人。
这是他对虞古的第一感觉,他被虞古的美貌吸引住视线,而后又觉得她有些古怪。
她不像一个正常的人,在她身上没有血液流动的声音,竟然没有血液流动的声音。
她是一个活死人吗?
这个疑问在他脑中猛然形成,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冷汗浸湿了衣裳。
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水润、绰约的活死人,鬼才信呢。
他因好奇盯着虞古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眼熟。他突然惊愕的瞪圆了眼,大眼暴突,若是没有单薄的眼皮阻碍,毫不怀疑他的眼珠子定会掉到地上。
温不火激动的难以言表,他手指颤抖的指着虞古,唇颤抖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的声音低沉、压抑、惊慌。
“你,你,你是卓王后,你怎么会,在这里?”温不火看向虞古的同时,视线下意识的向着虞古的周围看。虽然知道没有收获,但是他依旧下意识的这样做了,他忍不住的想卓一凡是否一起跟来了?
“你认错人了。”虞古看都不看他,淡淡的说。她背对着温不火,翻看着吴心给她的地图,这只是伊田绘制的一张,温不火也曾经见到过。
“不可能,你长得这般美,世间都难得有第二个人,让人过目难忘,我绝不会看错。”温不火也急了,他盯着虞古的脸不停的看,他走近几分,想让进一步确认,而后又退了回去。“错不了,所有人都看到了。”
”眼见未必为实。”虞古也懒得和他争论,随口说着。
“亲眼见到的都不能确认,那还能相信什么,你的身上一定有另一块拓印阵牌吧。”温不火眯着眼睛,他的视线在虞古的身上来回的搜索,行为极为嚣张。
突然他的左眼一阵刺痛,紧接着就是湿漉漉一包血水染红了半边脸,他啊的一声惨叫起来。
“啊……”
魏伯阳收回微微抬起的手,将一颗还未来得及丢出去的石子轻轻的放在了地上。
“你倒是说说你的眼睛看到了什么?它到底是如何瞎的。”大白的声音突然传来,他冷哼一声,对疼的呲牙咧嘴的温不火说。温云亭就跟在他的身后,如同一个木偶。对他老子被人打瞎了眼睛丝毫不为所动。
“是你,你伤了我的眼睛。”温不火怒吼攻心,血不停的向外涌出,他的头痛欲裂。
“真是个糊涂的,完全看不清状况,你的眼睛长了也是白长,还不如瞎了得好。”大白说着抬手指向温不火另一只眼睛。
“大白,算了,你莫要吓他了。”虞古的声音幽幽的传来。
“白兄,不要了。”贺兰弼也及时出声。
温不火吓的向后一缩,抱着头生怕另一只眼睛也被弄瞎了。
“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这点常识你都没有吗?活的越大越嚣张是吧。”大白边说温不火,眼睛却是瞟向魏伯阳,这句话不免的让人觉得语带双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