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再次恢复了平静,门还在里外轻轻的摇摆着,待人影消失不见后,吴心掌风一收,将门关紧,不知回想到了什么,竟笑得前仰后合。
伊田从房顶的柱子上跳下来,看到她的样子,身子抖了抖,撇撇嘴巴继续看地图。
随口说到:“你这般逗弄她,她若是四处张扬,我们这里又要热闹了。”
“谁会信她的话,即使信了又有什么关系,今日不为明日愁,懒的与她们周旋,此刻不是耳根清净了吗?”吴心摆摆手,拨弄了几下蜡烛,随意的说。
伊田没有再说什么,他将地图拓印了一版,以备不时之需。他专注的拓印,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随着绘制,他将地图铭记在心中。
直过了好一会,吴心突然笑一声说:“哎,我还没有当过男人呢,做一下男人也不错,是吧。”她眼睛划过一道光,面部开始变幻。
伊田随口接到:“我就是男人,所以认为作男人确实很好。”
“你想做男人?烛龙本就是雌雄同体,想男想女一念之间。其实本质的差距在思维,而非全然是身体上的。有些男人是女人的心性,有些女人有男人的气魄,所以男女并不是绝对的。”大白将兜帽取下,熟悉的样貌显现。他从黑衣女走入门槛之时,人已经回来了。
吴心吐了吐舌头,想开口问问他这次的收获,薄唇轻启,张口欲言,看到大白面部阴沉、神色淡淡,就又缩了回去。
“圣子,你终于回来了。你功力又提高了,我一丝都不曾察觉你的气息。”伊田见大白回来,激动地说。
大白坐在桌前,用眼睛瞄了一眼伊田手下的地图,于是问:“哪里来的?”
“在血王的宫殿里顺手拿来的。我们几乎将宫城翻找了一个遍,都没有找到任何拓印阵牌的线索,只找到这个有用的。此图是这片大陆上的地形图,但是图小又粗略,文字也看不懂,很难辨别哪里是血族的圣域。”伊田将手中的笔放下,拿起他绘制的地图吹了吹,地图的墨迹还没有干,他将地图拓在一张较大的兽皮上,打算之后随时记录、补充。
大白拿起地图,细细端详,心中一喜。“这个图太及时了。”
“血王不在王宫中,据说他闭关了,而且明日就是他的大婚之日。真搞不清楚,他都要从王位上退下来了,还办什么大婚,有人愿意嫁给一个退位的王吗?”吴心冷哼道,她不知道这血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居然只见过一面,就再没出现。
“你们想多了,每百年血族都会例行选举新王,这一次他退不退位还要看情况。”大白淡淡地说,他不关心谁当王,而是对“血王要迎娶虞古为王后”的事情耿耿于怀。
他在地图上指着东南角的丛林说:“这里,这里极有可能就是血族的圣域。”
“你这般肯定吗?”吴心疑惑地问。
大白不紧不慢地将今夜收获的两个拓印阵牌摆在桌子上。他又拿出巨人族从王城中盗走的那一枚刻有“雨”字拓印阵牌,字的沟壑里还带着干涸的黏腻积液。
“圣子你太厉害了。”伊田紧盯着桌面上的三个拓印阵牌,内心激动,前后翻动着,发现每一个纹理都不同。“我们四处寻找了许久都没有收获,你怎么一下就找到了。”
“你从哪里弄来的?”吴心也很吃惊,她拿起两枚拓印阵牌翻看着,又在鼻尖闻了闻,第一枚扑鼻而来的香火闻,还带着死人骨子里的腐朽气味,另一枚带着金玉珠宝的铜臭气,两块拓印阵牌淳朴厚重,边角带着光,显然常被人拿在水中摩挲、珍视。
她眼神炯炯,问:“不是在王宫里找到的吧?”
“你是狗鼻子吗,具体从哪里来,无需多问。到了我手,就是我的。”大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正在开始变声,说出的话像是嗓子眼里堵沙子,让人耳朵眼里起痒。
“拼起来看看,里面有什么秘密,待找到骨头,凑齐四块,我们就去圣域,寻影木。”大白说着话时,态度坚定,但表情却有一些不同寻常。他的眉头锁紧,带着狠厉的之色。
吴心不知道他这次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他这股不加掩饰的气怒让她浑身不适。她也不多问。
吴心已经试着拼图,由于她看不懂血族的文字,也无法确认哪一块在上,哪一块在下,于是摆弄几下都觉得不对。
最后她将牌子一退说:“这像鬼画符一般,根本看不懂,后面都是密密麻麻地小点,只是这三块就有很多摆法,这样摆弄也不是办法。”
大白恨铁不成钢地说:“笨死算了!”
他手指点在地图东南角的一片,不耐烦地说:“看这里的字。后三个字是不是和拓印阵牌上的这三个笔画类似,关键就在这里。”
他转头又对伊田说:“伊田,你看第一个字,不就是麻姑给我们的那枚阵牌上的字吗。”
伊田探着头仔细地看,点头如捣蒜,他之前只顾着记地形,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上面的血族字。
“嗯嗯嗯,真的是一模一样,就是同一个字。”伊田几下就把三个字成“田”字型拼凑起来,留着最上面的空。
他将三个阵牌对应地反过来,仔细看上面的花纹,除了巨人族偷走的那一块有些脏污,看不出什么蹊跷,背面连个笔画都没有,更别提地图了。
“要四块都集齐才行吧?这什么信息也没有。”伊田眉头一皱,见大白心思不在,又挑眉看了一眼吴心。
“明日再说吧,那血王明日大婚,他总不至于还避而不见,倒时我就找他探听一下。”吴心说完,腰板挺直,娉婷地在屋子里踱步。她自觉自己极有魅力,眼中闪过一种期待。
大白看见她灼灼地目光,他冷哼一声说:“你想多了,那血王可看不上你。我刚得知,他明日要娶骨头为王后。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娶得。”说到这里,他终于爆发了,一掌将实木大桌拍的散了架,他气冲冲地说:“个佬子的,个佬子的。我还没同意,哪个敢娶,哪个敢娶。”
他身影一晃,人已经走了,拓印阵牌被他捞在手中,一同消失在原地。
吴心被这变故吓得呆愣很久才反应过来。顿时一惊:“大白莫非醋了,他对虞古莫不是存了不该有的心。”
她神思恍惚地踱步到窗边,望着平静的水面,气苦地低语:“切,男人,永远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老娘阅人无数,在乎这些。生命不止,在于折腾。折腾之后,到头来才发现,人生最美好的景色,不在于外,在于内,内心的淡定、从容是任何人都剥夺不走的财富。”
吴心身子颤了颤,心中一阵不舒服,她青白着脸,笑容僵硬地出了房门。
这一夜漫长,月尤其亮。
魏伯阳终于醒来了,他慢慢地起身,将衣服整理好。他清明地眼眸看向不远处的虞古——她已然入定,面色红润,肤带荧光,白皙的面上很平静。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眼中专注的表情能将人心融化,而后他慢慢地皱起眉头,眼底似乎有淡淡的忧虑闪过。
他缓步来到虞古身边。
虞古月华功精进,又提升了一个境界,整个人状态都很好。
她分出一丝魂识一直关注着魏伯阳的动静,待感觉到他一直盯着自己看时,她缓缓地睁开眼。
四目相对,良久,虞古摔先开口。“你醒了,好些了吗?”
他的话被抢了!
魏伯阳修长的食指优雅地在皱紧的眉头上按了按,他笑了笑说:“很好。你呢?还疼吗?”
虞古在想,他是指哪里?是指脖颈处的伤口,还是别处?她面色一阵白一阵红,她有些不自在,低着头急急地摇了摇。
魏伯阳凝视片刻,突然不安且迟疑地说:“之前为你化解血族人的血瘾,采取了非常手段。你莫要……”
虞古心中一紧,自觉会意了他话中的意思,她立刻截住了他下面的话,说:“嗯,我懂,你不必多说,这一次多谢你了。”
从古至今,乃至未来,人们即使屡次失败依旧前仆后继地追逐的感情,就是爱情。然而,人们虽无比向往,狂热地追逐她,却极少像追逐权利、金钱、地位、抱负、理想那般,对她坦诚、无私地用过心思。可笑的是,在诱惑之下,她往往被轻易舍弃。
或许她和芸芸众生之间微不足道地差距,还不足以值得魏伯阳放慢对大道的追求,而无所顾忌地为她做出一些违背以往行为准则的事情。既如此她又如何卑微地强求呢?
“是我太大意,竟不知人心难测,有些事并不简单。”她说地冷静、从容,丝毫看不出任何不妥。
但她的胸口实是如刀扎,一根根针在心口穿梭,刺痛之感传遍全身,编织成无形的网,裹得心一阵阵的抽痛、麻酥。整个手臂、脚臂如同有虫子啃咬,身体的每个神经都处于警惕的状态。魂识似要被渐渐抽空,但自尊心让她克制着。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动,紧紧地盯着魏伯阳,越想避开她就越强迫自己盯住不动。她想现在的自己一定看起来有些别扭,但是那又如何,除了她无比在意此刻自己的形貌,谁在乎?
一个倔强的念头悠然而生,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她没有办法再去想别的事情。当她想把精力集中在其他事情上时,却总是深深地沉入无休止的疑问中,一刻钟后才如梦惊醒,她又想地出神而不自知了。她为这个倔强的念头而心跳不已,目眩神迷,反反复复地不停地想:“他不在乎我吗?”
她内心深处矛盾煎熬,依靠着冷情的性格和理智的力量才使得自己没有陷入绝望的深渊之中。
她内心的痛苦煎熬,她以为在他说出迟疑的话语时已经达到了顶点,但是此刻,当看见他冷静、淡然的神色时,这种痛苦又百倍地增强了。毫不怀疑,要是她手中有一把剑,而且有足够的勇气,她要请他在自己的心口刺上一剑,务必要一剑毙命,才能将她从这种痛苦中解脱出来。
她从前所拥有的良好品质之中,目前所剩下的只有一点点理性。她垂下眼眸,敛去创伤未愈的神色。这种努力克制使得她心力交瘁,精疲力竭。她半死不活地坐着,她的眼睛显得痛苦不堪,完全失去了以往的光泽。
她竟无法确认之前与她缠绵的人,专注凝视着她的人,与现在淡然,冷静的他,是不是同一个人了?那个魏伯阳似乎是她臆想的幻想,现实中的他还是大道无情、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