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点吃啊。”沐子归不耐烦得扔了筷子。
说这离绾绾胖真是有原因的,别人吃一份,他吃两份还不够,对于离绾绾中途又去加了份套餐的行为沐子归是不耻的,眼睛瞄到他肉滚滚的胳膊,不满地开口道。
“你别催我,吃饭不能太快,会积食的。时间久了对身体的内分泌系统不好…”
离绾绾后面说了什么沐子归不清楚,因为他起身拿了东西就走了。
除了人声里隐约几声离绾绾尖细嗓音的交换,沐子归什么都没听到。
他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
午后的阳光正好,晒得人有些发懒,沐子归也觉得有几分困意,他迈开步子往宿舍方向走,打算睡个午觉,下午的课谁爱上谁上。
暮色斜阳下,渐渐日落西山。
官瞿的座位靠着墙,左边的过道尽头便是林似锦的座位,窗子的最低端和办公桌的高度正好契合,大片的窗明几净之下,夕阳的余晖落在窗前女子的身上,景中的人尚未察觉异样,倒是被官瞿看了满怀。
同一个款式的办公桌上,右手边是官瞿常用来查看仪容仪表的小镜子,此刻,镜中的女子冷哼一声,怕是顾影自怜更妥当些。
官瞿留着时下年轻女子都爱的美甲,虽不似李媛媛生来十指纤细,做出来的效果通常都非常好;但官瞿即使是胖胖的手指也热爱着美甲,这种热爱有一些似年幼时候的偏执,家长长辈越是明令禁止,越是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心。官瞿便是如此,她自小家教严苛,好不容易脱离学堂,少了父母日日的耳提面命,似乎是笼中小鸟一般,对于蓝天有着无限的渴望以及日复一日不停地尝试。
她静静坐在那里,侧目看着林似锦的侧影,心中无数多的好奇渐渐化成了一腔无处抒发的愤满,那五光十色的水钻光彩动人,慢慢染上丝丝血迹。
如冬日的风划过冰面,悄无声息。
谁都没有发觉。
冬天的傍晚天总是黑的早些,这一天也不例外。今天林似锦准时下了班,从楼里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是隐隐灰暗了,办公室楼下,离大门十米远的地方停了顾思远最近使用率颇高的大奔,即使是林似锦这种对车款并不敏感的人也因为它的高频而有了印象。
林似锦微微停住了。
街边一排排的路灯因为季节原因此时也都亮了起来,让眼前的一幕越发清晰起来。
银灰色的车打着双闪,驾驶座并没有人。
路上的学生纷纷好奇的看着车,再不懂车的人,至少看着logo也会侧目几分。
林似锦并没有多想,她静静地站在台阶最下方,手里拎着包,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者,是什么都没有看。
她只是在发呆。
黄色的光晕照下来,打在林似锦黑色细软的头发上,一点一点成片晕染开来,最终在头顶聚集成圈,罩得底下的人看起来更加温和几分。那绵密温暖的光线在林似锦光洁细腻的皮肤上汇成模样,她穿了件米色的短款羽绒服,说是短款也不全是,是那种大大的,蓬蓬的,长度到达腰线以下十公分的那种衣服。林似锦不算矮,就是个子小,被羽绒服一裹,看着倒和高中生一般无异。
顾思远没发觉自己戛然停下的脚步,站立住,静静地站在那里。那一瞬间,夜色和灯光间隙里的男人停顿着,回想自己短暂的二十多年,眼前一幕幕滑过,淅淅沥沥的往事随着风漂亮,忽远忽近,抓不住,最终都汇集成了恐惧,那种心脏骤然停止的恐惧让周遭的一切瞬间戛然而止。那个光影里拥有极漂亮五官的男人突然浑身无力,心脏痉挛过头带来长久的停滞。他记得十年前她突然的闯入,不轻不浅地进入他的生命;他还记得,多年前的雪夜,年少的他多么努力的寻找,每一个和她稍有相似的背影都不愿错过。
她的长发细软,她畏惧寒冷,她,哦,还有她说过不会离开他呢。
男人轻轻地靠在车旁,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丝笑意,眼底的苍凉映着夜色倒让人分不清是否月色沁凉,又如水。
男人异常的漂亮,像是被聚光灯追逐的舞台中央,风吹过他单薄的衬衣,带起层层颤栗,让人更加心疼几分。
这个男人跟自己较着劲,他始终站在那里没有上前。
他轻扯嘴角,琥珀色的眼底略微苦涩,原来那么些年过去,曾经那个笃定的少年早就失去了他的那份笃定,笃定他的阿锦总有一天会回来。他的阿锦永远都不会丢下他。
倘若这次,阿锦找不到他,是不是又会不见了,从他的生命里消失,那曾经美好的光影像是盛世下的繁华一般瞬间冻结,再回头时,找不到半分踪影,徒留他一个人在两人的回忆里深陷,不愿自拔。哪怕。
哪怕她看不到自己也好,自己总归是记得阿锦的。
在林似锦眼里,顾思远身上总是光芒万丈,他人千辛万苦终究获得的一点命运的垂怜,他却轻而易举地翻手云雨;那种生来从容,傲慢是他最深刻的印记。他永远都是舞台上被聚光灯追逐的那个人,那周围无穷无尽的人海也只不过是为了衬托他的光华,他像是生来就该拥有俾倪的权力,生杀予夺不过是他的挥手之间。
眼前的景象让林似锦呆愣在那里,顾思远低着头靠在车门边上,一只手掩藏在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裤口袋下,右手握着的玻璃瓶子里装着牛奶。他的睫毛纤长,总是在下眼睑处形成一小片阴影,像是铩羽而归的蝴蝶羽翼,投下浓浓的深夜暮色,微微染上凉薄,染上这夜间的化成水的沁凉。
林似锦走得近了,发觉他身上颓丧的气息更甚,她为她的感受感到震惊之外,更深处的,竟是心疼,心脏处的疼惜不假,她微微皱眉,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岁月经年,他还是那个等着她回家的孩子。大概是吹了冷风,林似锦觉得鼻尖一阵酸楚涌起。
她以为经过那么多事以后,她终于可以学得像一一一样降低自身的感受度,即使真的做不到处变不惊,至少不会再过多强求。
眼前面容精致的男人和十年前冷漠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带着那些年的记忆纷乱了林似锦的思绪,她抬起手,轻轻搭上他的额头,找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轻轻地说:
“病了吗,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