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过完、秦朔买来的那些年货吃完之前,两人还是住在伊人这边。
年里假期不好搬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三月还在秦朔那儿。
以防万一,三月在跟伊人接触之前还需要再做一下检查,所以三月先暂时呆在秦朔这边,等何源的店开门了,再带它过去做检查。在三月和秦朔伊人团聚之前,只能劳烦秦朔两头跑,照顾两位祖宗。
伊人这边本来就没给秦朔准备住的地方,现在秦朔住下,伊人想着反正搬家也得收拾,就不如现在开始,早点儿收拾,眼下用不上的都先搬过去,捎带手给秦朔挪出点儿地方来。
夏天的衣服还都收在这边,不光眼下大冬天穿不上,还牵涉到生完身材多久能恢复的问题,可以最先着手。伊人坐镇指点,秦朔负责上前线整理。
伊人盘腿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满衣柜的漂亮裙子,没忍住,叹了两口气。
也不知道生完后还能不能穿,款式面料都还挺经典的。
秦朔被伊人的这几声叹气叹得脊梁骨发凉,接收到伊人哀怨的小眼神,用后脑勺想也知道伊人为什么叹气。
秦朔自知是罪魁祸首,埋头归置衣服,并不敢吱声。
秦朔又想起自己先前一直在计划的婚礼,现在也没胆子跟伊人提了。
伊人肯定是不愿意揣着肚子里的小东西穿婚纱的,婚礼又忙又乱,秦朔也不想伊人操这个心冒这个险。真要是当间出点儿什么事,秦朔觉得伊人可能还没怎么,自己就得先厥过去。
秦朔担不起这个,也受不住。
收拾完夏装,就开始着手伊人的梳妆台。
化妆品护肤品这些就没必要再往家里搬了,伊人让秦朔找了个纸箱子收拾好,可以带回学校给室友分。
秦朔盘腿坐在地毯上,低着头收拾,伊人就低着头看他。
伊人的适应能力要比她自己以为的强上许多。
这半年来的这些事,王璐,英国那个红发姑娘,方祀,然后跟秦朔分手,接连的考试。伊人忙到后来已经没有伤心难过这些感觉了,每天睁眼醒来都只觉得,身心俱疲。
刚到年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得知了小家伙的到来,慌乱中有了一点慰藉,但等考虑到小东西的去留,慰藉有多大失落和绝望也就有多大。
伊人已经一只脚踩在崩溃的边缘了。
伊人不知道自己离崩溃还有多远,伊人这些天一直都在心惊胆战地等着最后压垮自己的那根稻草。
伊人都没敢想,如果真的要放弃小东西,年后手术那一关自己一个人能不能扛过去。
还好伊人不用放弃。
还好有秦朔在。
如果有可靠选择的话,没有人会愿意一个人。
伊人现在开始明白,秦朔可以是这个选择了。
伊人想不通自己原先怎么会这么坚定地认为,自己一个人远好过和他在一起。伊人现在再想自己原先那些要把他推开的那些话那些举动,也知道真的是太伤人了。
不能怨秦朔会那么生气。伊人觉得这要是搁自己可能只会更生气。
伊人又有点不大好意思地想,还好秦朔是心里有她度量大,能由着她这样。
伊人原以为,自己可能会不大适应秦朔再度回到自己的生活里来,也可能不大学得会要怎样才能重新开始。
但没有,伊人适应的很好,就像秦朔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所有也都像没有结束过一样。
伊人自己也知道,这个人一直都在心里呢,怎么能算是离开过?
之前吵闹冷战的那一段时间,伊人以为秦朔是有了放弃的意思的,也做好了被放弃的准备的。
只是这种准备,真到了要用上的关头,还是跟没做一样。
真到了要忘记他的时候,到了会想他的时候,心里还是疼,哭、笑、甜食、酒精都止不住的疼。会翻来覆去地惦念,会有一瞬间想,去他妈的什么脸面和尊严,就是想去求他回来。
但又怎么可能呢,不现实。
伊人想起自己长起来的这些年,好像一直都在学习要怎么放下和告别。母亲,父亲,然后是秦朔,方祀。
每一次都刷新了伊人以往的认知。
每一次是都在把伊人敲碎了,然后重塑。
伊人原先以为秦朔只是众多的过客中,有那么一点特殊的一个。可现在回忆过分手的那一段再看眼下,伊人才发现,秦朔才不是过客。秦朔是她的救赎。
可自己竟然一直都在把他推开。
分手的数月,伊人清楚地感觉自己在一点一点地变成一只冷血的怪物、一尊正在石化的雕塑。
父母亲、朋友、爱人,这些能让人和这个世界有所牵挂的人,伊人都给丢了。
至于方祀的事,是切断伊人所有温暖情绪的一记狠刀。
伊人是个极易对人产生愧疚的人。
伊人很长时间都以为自己下半辈子都要活在这样的愧疚里。
伊人在这副愧疚的牢笼里真的想了好多。
就比如,人这一辈子真的太短了,说不定明天咣叽就死在异乡异地了;就比如,伊人意识到,其实方祀在自己心里的分量还是挺重的;就比如,自己跟秦朔可以说是翻篇了,但自己欠方祀的情债才是翻不过去的一章。
可这些想法都是在小家伙到来之前的想法。
伊人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个小玩意儿愿意来把自己救出来。
给自己个牵挂,也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有个值得有血有肉活着的人。
所以,伊人在决定要放弃他的那一刻,生不如死。
伊人不能允许自己再连累一个无辜的人。
但秦朔来了。
还好他找回来了。
秦朔收拾好了箱子里的东西,抬眼见伊人神色不大对,心头一跳,蹲到伊人面前拉过伊人的手攥了攥。
“怎么了?”
伊人反应了一下,有意冲秦朔眨了眨眼,有些俏皮的意思,还是在习惯性地遮掩这些没来由的负面情绪:“都是你给我的,我舍不得啊。”
秦朔笑了,站起身揉了把伊人的发顶,弯腰把箱子抱起往外走。
伊人抬头,看着秦朔往门外走。
“其实。”伊人看着秦朔迈过卧室的门,心底一颤,蓦然就松快了,突然开口。
秦朔回过头。
“我刚刚在想,幸好你来了。”
秦朔低头想了片刻,笑了笑,嗯了一声,抱着箱子接着往外走。
伊人心头是松快了,可还是被秦朔的反应弄得有一点小失落。
伊人听见秦朔把箱子放在玄关,然后踢踢踏踏回来的步子。
伊人低头,摆弄一早抓在手里的摆件,有点儿不想跟他说话。
伊人感觉身侧的床垫一沉,然后是秦朔靠过来的胳膊和胸膛,温热结实,跳动着。
秦朔的声音落在耳朵里,还是有低低的笑意:“我家小骗子终于不再骗我了啊。”
。
不过比着之前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秦朔比以前更温柔也更孩子气了。伊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激素水平开始因为小崽儿有了什么变化,只觉得秦朔的这种孩子气意外地很可爱。
慌慌张张地学怎么当新手爸爸,紧张兮兮地学怎么照顾好自己。不再跟以前那样端着,高兴不高兴都会跟伊人哼唧两句,伊人也乐得让他哼唧。
伊人看着秦朔,各类滋味千回百转。
“现在走?”
秦朔收拾完歇了会儿,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往卧室一探头,喊了正在发呆的伊人一声。
已经是中午了,两人计划好下午去秦家,路上往秦朔住处拐一趟,铲铲屎喂喂猫。
这么长时间没见个人,三月都得担心死了。
车停在楼下,伊人嫌外面冷,不想上楼也不想动弹,就在车里等着,秦朔上楼去喂猫。
三月大概是在秦朔身上闻到了伊人的味道,以为伊人回来了,罕见地贴着秦朔的小腿使劲蹭,蹭完又绕道秦朔身后,往门口看了看,想找伊人的身影。等着秦朔铲了屎投了粮准备走,三月才觉出一点不对劲来,见秦朔还要出门就蹭着秦朔的小腿不让人走,堵在门口不让秦朔关门。
一人一猫缠斗许久,秦朔才以微弱的智商优势占据上风,用橘子摆出阵法,短暂地困了三月一会儿,自己才得以出门。
秦朔上楼喂猫,伊人在车里没事做,看看时间又想了想,觉得这会儿算是个好时候,可以跟安年安岁说一声。
说一声跟秦朔复合了,准备扯证,也说一声自己怀孕的事。
伊人花了五分钟做了一下思想准备,拨通了安年的电话。
没有多余的寒暄,直入正题。
“嗯,挺好的没啥事,就是想让你问问安和,是想要个小弟弟啊还是小妹妹?”
安年反应了好长时间,几次出声想问,但都是吐出半个音节就又明白了。伊人也不说话,就等着安年反应过来。
“……你等我去剁了那只王八羔子。”
果然在伊人预料之内。
秦朔的速度比伊人预计地要快,拉开车门正听见这句,愣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秦朔也就明白了。
秦朔坐好,带了点儿嬉皮笑脸的意思,接过手机:“别介啊,把我剁了伊人就得守寡了。”
安年的怒火隔着手机都能喷到两人脸上:“那我妹妹还上着学呐!都还没毕业!你让她怎么参加毕业典礼,怎么参加答辩?她这后半学期是上啊还是不上啊?你看她瘦得都快营养不良了,那孩子搁肚子里能长好?!”
伊人赶忙接锅:“我的错我的错……”
“你一边儿去!回头我再说你,一天天的多大人了,干的这都是什么事儿,还有点儿脑子没?!”
秦朔只好敛了笑,认真保证:“我处理,会处理好,没问题的。”
安岁在一旁听见安年的动静,跑过来把手机接走:“怎么了怎么了?”
秦朔抢在安年开口前接话:“我们俩复合了,准备年后扯证。”
安岁高兴,声音猛地就扬了起来:“那好啊!”
秦朔又道:“还没说完呢,你要当舅舅了。”
秦朔没等安岁反应过来又赶紧抢话:“好事,先别着急,不耽误伊人上学,婚礼的话看伊人意思,想办就办,不想办就不办。”
安岁也沉默了,琢磨了会儿,大概也觉得这样有点儿欠妥当,可又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好处,随即笑道:“行,挺好。别的都先放放,伊人现在怎么样?宝宝呢?”
秦朔微微皱了皱眉,脸上带了点儿发愁:“吃不下饭,我正想辙呐。小东西挺好的,不过年后还得再检查检查。”
“嗯,那我回头问问小唐,看看她有没有法子。”安岁顿了顿,大概是信息量有点大,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想了想,又笑了出声,道:“你们俩好好过吧,看前一段折腾的。”安岁说着又笑了一声:“安年都快气疯了,我去哄哄他。诶对,晚上去你爸妈那儿过吗?”
“不去,现在去吃个饭,一会儿就回来,晚上在家过。”秦朔看了伊人一眼:“还是自己家里自在点。”
安岁应了一声:“行,那路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