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伊人到家，秦朔跟赵爸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
秦朔看出来赵爸是不大高兴的，尽管脸上挂着笑。
虽说伊人能跟自己见面都是赵爸一手撮合的，但娶得起媳妇儿聘不起闺女，当爹的都是这样。
我要是以后有个伊人这样的闺女，我也看不惯拐我姑娘的那小子。秦朔想。
秦朔要走，赵爸也没虚留，乐呵呵地把人送出门。
虽然不高兴，但总算是了了心头的一桩大事了。
赵爸了了心头一桩大事，伊人却觉得自己心头压了一桩大事。
伊人仰躺在沙发上，回想起在秦家的那会儿，好像又感觉到秦朔的体温，跟个小火炉一样，烧得热乎乎的。
伊人偏过头看了看挨着自己胳膊的沙发背，撇了撇嘴。
这哪里是秦老师。
伊人想着，伸胳膊肘捅了两下，沙发的海绵软软和和，伊人颇有些泄气。
秦老师的肌肉绝对比这个结实，伊人想，但我好像还从来没认真看过。
伊人想到这里有点不大好意思。
腹肌和人鱼线，未免太美好了吧。
赵爸没让伊人在美好里沉浸太久。
送走了秦朔后，赵爸走到沙发跟前，扒拉扒拉伊人：“晚上打算吃什么？”
伊人看看表，不过四点多，离晚饭实在还早，而且自己中午没少吃，也不饿。
“有点儿太早了吧。”
赵爸扒拉着伊人收收腿，给自己挪了条缝出来坐下。
“不得看我们姑娘想吃什么，然后我去买菜吗。”
伊人嘿嘿笑着坐起来，往赵爸旁边蹭了蹭。
“今天这个，你感觉怎么样？”
“嗯？”伊人反应了一下，“哦，他叫秦朔。感觉……就还行吧，我也不知道什么叫有感觉，我又没谈过。”
赵爸听见话就笑了，抓了把茶几上的瓜子，扭过头：“傻不傻啊，喜不喜欢还不知道？”
伊人倒认真了：“什么感觉叫喜欢？”
赵爸笑笑没说话，看着电视嗑瓜子。
伊人又想了起来下午挨在秦老师旁边的感觉。伊人觉得自己被这种感觉搞得有点怪怪的。
“哦对了，今天中午安岁过来了。”赵爸道。
“哦，拿什么了？”伊人从那种感觉里挣出来。
“嘿你这人。”赵爸笑骂。
“都多少年的朋友了，讲那些虚头巴脑的干嘛。”
赵爸伸手往伊人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只是拍到后半截又猛地刹住变成了抚摸。伊人已经习惯了赵爸这种特有的方式。
“安年怎么没回来？”赵爸问。
伊人有点疑惑：“嗯？不应该啊，过年不回来吗？”说到一半，伊人脑子一转，随即又道，“可能临时有事吧，前两天跟他联系那会儿还说要回来呢。”
赵爸应了一声：“你们孩子现在也忙啊。”
伊人点点头：“他这才刚工作一年嘛，诶你今天不值班了？”
赵爸摇摇头：“我轮休，你别胡说八道啊。”
赵爸颇忌讳被伊人问是不是没事。伊人还小的那会儿，有一次问了赵爸一句怎么没值班，结果没一会儿就被到大队的电话给叫走了，搞得赵爸现在都不敢听见伊人这么问。
伊人哈哈笑了两声：“晚上吃饺子？”
赵爸点点头：“我都行，你想吃什么馅儿的？”
伊人站起来活动活动脖子，往冰箱走：“香菇虾仁，你呢？冰箱里没菜了？”
赵爸应了一声：“没菜。我吃什么都行。哦对，今年队里发的还是那点儿东西，你又不稀罕，我让你小叔拉走了。”
伊人合上冰箱门，点点头：“那我去买菜了啊，还吃什么吗？该囤点年货了。”
赵爸还在嗑瓜子，眼前堆了一小堆瓜子皮：“你看着买吧。”
伊人拿了外套走到门口穿好鞋，对着屋里喊：“那瓜子你少吃点啊！上火！”
“知道了！你去吧！”
伊人出门一进电梯就掏出手机按了个手机号。
“喂？你在哪儿呐？”
电话这边的安年听见声音就乐了：“哟，赵大小姐，您还记着我呐？”
“甭跟我这儿瞎白话，我爸说你今年没回来，啥意思？”
安年这边正迈着小碎步跟在安岁后头：“意思就是今年过年我搁安岁这儿过。过几天再露面。家里问起来你就说不清楚不知道，实在不行就说我加班，可千万别说我回来了啊。”
伊人扯扯嘴角，心知肚明：“那你要是自己暴露了行踪，可别怪我把你供出去。”
“行！我这儿跟安岁买东西呢，晚上再聊啊！先挂了。”
没等伊人应声，电话里就已经传出了忙音。
伊人笑笑，紧了紧围脖，往超市走。
说起来安年跟安岁，伊人还真有点儿发愁。
单看安年安岁这名字，一般人肯定以为这俩人是亲兄弟。
然而并不是。
早先还没拆迁那会儿，老安家跟小安家是邻居，楼上是老赵家，都在一个大院里。
三家小孩儿差不多大，安年先出生的，安岁也就隔了没个月，伊人晚两年。安岁是老安家的老来子，家里人都惯着，为了讨个吉利就认了安年当大哥，顺道起了这么个名，年年岁岁。
其实这俩人要是光发展兄弟情义也就没这么多事儿了，伊人也不用操这么多心。但天不遂人愿，在两人漫长的青春期里，懵懂着发生了一些很不一样的感情，这种感情搁以前叫断袖，搁现在叫同性恋。
伊人其实有点纳闷，因为一般按这种情节：两男一女一大院，青梅竹马长起来，不应该是这俩人为了跟自己谈恋爱多年兄弟反目成仇吗？
TVB经典啊。
而且要真是这样自己也不用单身solo这么多年了。
还是说是自己魅力不行？
伊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伊人其实对这些没什么看法，爱情嘛，不分性别。但家里的老一辈不这么觉得。
安岁爸妈还好，学历高年纪大，年轻时全球各地跑，什么样的都见识过了，觉得这样也不错。但安年的爸妈就不行了。
安年之前试探过一回，伊人在旁边。俩老的真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出来了，各种抨击，伊人在一旁听得都直想去洗耳朵。
伊人想着自家老赵跟小安爸妈差不多，猜着八成也会是这个反应，所以三人一致决定对这三个家长隐瞒到底。
安年跟安岁在工作的地方租的有房子，对家里说的是兄弟关系好，在一块儿租省房钱，三个家长也还挺买账。
所以俩人一般都不露面，只在过年回来看看。平时在那儿怎么过，家里人都不大管，只偶尔想起来了问几句。
这次过年俩人都回来了，但安年又不回家，那应该是在安岁家过了。
伊人觉得这样也挺好。
伊人猛地又想起来自己的那个伴儿了。
应该是伴儿吧？一块儿骗家长的伴儿。
伊人有点脸红。
伊人掏出手机看看，已经五点了，这会儿应该也到家了。
不知道他是什么感觉，什么想法。伊人想。
伊人有点期待秦朔也会有跟自己想同的感受，就这种让人一想起来就会觉得怪怪地感受。
怪怪的，可是好开心啊，伊人忍不住勾着嘴角笑。
伊人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看了看菜场里满满的大爷大妈们，把嘴角不明所以的笑往围巾里埋了埋。
伊人想了想，揣着胆，字斟句酌、有点惴惴地给秦朔发了条消息。
“到家了吧？”
秦朔那边大概刚发过去就看到了，秦朔的昵称下面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伊人的心从惴惴变成了怦怦。
“嗯。”
嗯个什么劲儿啊！输入了这么久就输入了个嗯？你蜗牛变的吧。
伊人的怦怦又变成了忿忿。
“我在外面买菜，年底了，超市人好多。囤年货了没？”
伊人看着秦朔昵称下面又显示出了，对方正在输入。
“囤了，我们也是刚买。”
伊人看着这八个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伊人不想承认自己有一点点难过。
这是没想搭理自己吧。伊人想。
行吧。
伊人抬手，正准备说点儿什么场面喜庆话结束这个尴尬的对话，就见秦朔的昵称下，又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
伊人决定等等。
“我有两张新春音乐会的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刚刚就想问了，但手机打字慢，一直没来得及，我现在换了电脑打。”
“其实我觉得，咱俩那个计划时间可以延长一点，你觉得呢？”
伊人觉得自己又高兴了。
但又忙压住了嘴角刚翘起来的笑。
万一人家只是真的想去没人陪呢？
万一人家只是真的觉得过完年就结束时间有点短呢？
万一……万一……万一人家不是有点喜欢我呢？
伊人站在超市里，脸烧得通红，浑身都开始出汗。
伊人拿着手机，非常想问一句，秦老师你对我有没有好感。
可伊人捏着手机，无论如何就是打不出字。
那边又来了消息：“怎么样？答应不答应？”
这人太坏了，伊人想。
两个答应，你问哪个呢？
伊人只好回：“答应。”
那边满意了，回了一串呲牙的笑脸，没了消息。
伊人红着脸，赶忙把手机揣起来了。
买完菜从超市出来，外面的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还有一点光，能看出远方有云黑压压地洇过来。
要下雪的样子。
伊人又拿出手机，看着两人对话末尾的那一串笑脸。
伊人想了想，抿着有点紧张的笑，编辑了消息发送出去。
“秦老师，要下雪啦，注意保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