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惦记着早上有课,早上陪护刚到,伊人就跟小安姨道了别,急急慌慌往学校赶。昨夜风凉,伊人又坐在风口睡着了,早上睡醒骨头节都发涩,腰背都酸疼地不行。挤上公交受了热气,连着打了四五个喷嚏,伊人才觉出鼻子塞住了,脑子里昏昏沉沉,跟机器上错了油一样,转得迟钝又缓慢,伊人靠着栏杆冰了冰额头,才有了一点清醒,也知道这是又感冒了。
早上八点上课,伊人七点到学校,还有时间往校医院去一趟。开春就没再下过雪,旱了这么多天,得感冒的人很多,排在校医院呼吸科门口的队已经能在走廊里拐个弯了,咳嗽的声音此起彼伏,加上屋里热腾腾的暖气,伊人几乎以为满屋的病毒都快要肉眼可见了。
伊人拿着挂号单站在楼梯口看着这一长溜,默默拐回头上课去了。
反正七天就能好了……对吧?
第一节国际经济,开学第一节课往往都是介绍课程安排,也没什么干货,伊人就懒得听。有这个时间不如多睡一会儿,感冒也能早点儿好。伊人进了教室见老师没来,果断找了个角落趴在桌子上,跟室友交代了两句就开始蒙头大睡。
直到上课铃响,老师才挎着包紧着步子进了教室。台下学生看清楚来人是谁,瞬间炸了锅。
“秦老师上课啊!我觉得这后半辈子的运气可能全用在排课上了。”
“诶我靠快看秦大帅哥!”
“卧槽老秦,卧槽我表白又没希望了。”
“……”
秦朔掏出书放好包,听着台下的嘈杂,脸上还是讲台上惯有的高冷,没什么表情:“抱歉来晚了,被楼上的课耽误了一会儿。原本给你们上课的马老师因为身体原因可能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所以现在暂由我代课。先做个自我介绍……”
秦朔进门时打眼一扫就瞧见了蜷在角落里的伊人,看了一眼就没再搭理。一旁的室友倒是留意到秦朔扫过来的目光,赶忙拿胳膊肘推伊人,伊人哼唧了一声没睁眼。
秦朔讲课的声音低沉,吐字扬声中带着一股略凉的金属感,经过扩音器的放大,金属感更明显了,冷冰冰的,可又让人觉得就该是这样。
伊人很喜欢听他说话,尤其喜欢他眼梢含笑时的声音,跟这种讲课的音色不一样,总让伊人觉得声音里盛了半盏砂糖水,清爽且温柔。伊人这会儿睡梦里听见熟悉的声音,生锈的脑子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抿着嘴笑了笑,转个脸接着睡。
秦朔站在讲台上看着角落里那个缩成一团只露个头顶的不明生物,抿了抿嘴,压着嘴角的笑,刚巧下课铃响,秦朔看了眼时间,接着刚才的话,道:“……咱们这门课的基本情况就是这样,现在需要一个课代表,平时成绩有加分,有主动的么?”
教室里静了几秒,男生是嫌麻烦,女生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秦朔没等人反应,道:“这样吧,那个睡觉的,就你吧,顺道提高一下你对这门课的积极性,姓名跟学号记得下课报给我。好了,先下课吧,下节课开始第一章的内容,你们自己先看一下。”
伊人醒了,彻底醒了。捂着脸等室友笑够才默默翻开书,对着编者那一栏里的秦朔两个字狠狠地看了两眼,揉了揉脸。
刚刚梦里就听见了秦朔的声音,伊人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这会儿被点到,看着讲台上那个人反应了会儿,伊人才知道原来不是做梦。
“咱这个课不是个姓马的老师吗?”
“那个老师有事,秦帅来代课,爽吧?”
伊人盯着讲台上那个抱着保温杯喝水的人,摇了摇头。讲台上的那个人感觉到了伊人这边投过来的目光,跟伊人对上,尽管还是一副没表情没情绪的模样,但伊人准确地从他的目光里get到了笑意。伊人脸红了。
两节课过得快,下课铃一响,伊人起身,刚站起来就开始觉得天旋地转,脸上两团红晕不正常地烧着,一看就是生了病的模样。
室友小乔见伊人不对劲,伸手摸了摸伊人脖子,被烫手的温度吓了一跳:“我的乖,你这是烧成啥样了啊,赶紧去医院啊。”
伊人瞥了一眼,说话有气无力:“你去看看校医院门口排的队,短于十米我管你叫爸爸。”
小乔还是满脸的忧心忡忡:“吃点儿药吧,买药了没?”
伊人摇摇头,却觉得更晕了,头又晕又疼,引得胃里都有点犯恶心。
“没事,我体内的白细胞跟病毒干架干得可开心了呢,咱们不要干涉它们的二人世界。”抬头看看讲台上的秦朔,正在收拾东西,伊人转过头对俩室友笑了笑:“我去跟老师打声招呼,你们先回去吧。”
小乔看着伊人有点不大稳的步子,还是很操心:“你一个人行么?万一晕在半道被人捡走了怎么办?万一晕倒在老师跟前怎么办?老师是不是会一把抱起来然后狂奔向医院?”
伊人乐了出声:“少看点少女漫吧。”
班里空了,秦朔还是慢慢腾腾地收拾着文件包,伊人他这是在等自己,加快了步子,却有点跟不上力气。
秦朔抬头留意到伊人红的不自然的脸颊,皱了皱眉头,放低声音:“怎么了?”
伊人抿了抿嘴,仰脸一笑:“没事,感冒了,过两天就好。”
秦朔往门外扫了一眼,上课铃又响,走廊里晃荡的学生都进教室了,没什么人。秦朔干脆利落接过伊人的包挂到肩上:“去医院看看吧,是昨晚冻着了?”
刮了一晚的风,气温骤降,伊人也没能回寝室换衣服,走廊连着大厅,这会儿穿堂风一吹,伊人觉得有点儿冷,往衣领里缩了缩:“校医院人太多了,也不给好好治,不想去。”
秦朔看见,把围巾摘下来递过去,有点想笑:“下午还有课没?”
伊人摇摇头。
秦朔点点头,迈步往外走:“走吧,先去市中心看病,看完好好睡一觉。”
伊人想了想,觉得现在要是说不的话,秦朔大概会长篇大论地跟自己讲一套课,伊人头疼不想听,斟酌半晌还是迈步跟上。
车里的暖气熏得伊人眼皮子打架,脑瓜仁的疼又把俩眼皮子拉开。伊人滩在座上看着前方发呆。
有雪花一片两片落在车窗上化成水珠,伊人瞧见,愣了愣。
一旁的秦朔看了看化成雪的水珠又看了看愣怔的伊人,笑了起来:“下完雪就能好点了。”
伊人笑笑。
秦朔看看伊人,嘴角挂着笑:“我小的那会儿也得过一次感冒,烧得厉害,把我妈吓得不行,大半夜的,又下着雪,根本出不去门,医院离得还远,就只能跟家熬着。本来说天亮了要是还没往下降就往医院去,结果天亮雪一化,自己就退烧了。
伊人听着,转过脸看着秦朔,一眨不眨。
秦朔笑了笑:“怎么了?”
伊人忙道没事,顿了顿,眼里带了笑意:“就是感觉,原来你也有小时候啊。”
秦朔伸手试试伊人额头的温度,还是有点烫,笑道:“这怎么还烧傻了,我也不是生下来就二十九啊,当我本杰明巴顿?还觉得冷么?”
伊人弯着带粉红颜色的眉眼,摇了摇头。
秦朔笑了,低声嘟囔:“小屁孩儿。”
伊人没听见秦朔嘴里的嘟囔,只是抿着嘴笑,嘴角挂着梨涡:“秦老师的童年能跟我聊聊吗?”
伊人笑得撩极了,大概是烧得有点迷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秦朔看了伊人一眼,又觉得又邪火窜了上来,练了下嘴唇抿了抿嘴,打着方向盘倒进车位:“一般人家的孩子而已。上树掏鸟蛋、水库边挖螃蟹、抓蝎子粘知了,我都干过。”停好车,秦朔又用围巾把伊人围好,哄着,“你要是想听我以后慢慢跟你说,咱这会儿先看病。”
伊人点点头,看起来格外乖巧。
刚过中午,排队的人很多,挂号拿药都要排队。秦朔心疼伊人,看完病便让伊人坐在避风的角落里歇着,自己缴费拿药,晃晃荡荡过了下午四点,俩人完成了任务,慢悠悠地溜达出了医院大楼。
雪已经停了,落地便成了水,激出一股子泥土味儿。伊人深吸了几口,缓缓吐出来,沁凉的空气从鼻子浸润到肺,把伊人烧得干巴的呼吸道都给润舒坦了。
“一会儿回寝室么?”
伊人点点头:“回啊。”
“室友都在寝室,吵不吵?”
“还好吧。”
“要不,你晚上睡我那儿吧?”
伊人反应了一会儿,瞪大了眼看着秦朔:“嗯?!”
到底还是搁身边看着放心点儿,秦朔心想,这会儿看着跟脑子不大够用一样,但又好像格外地……可爱。
秦朔存着私心,没把想法说出来。
“我那儿安静,也没门禁,医生都说了要注意着晚上不要烧起来,要是烧起来了还得送你来打针,大晚上的你自己跑来跑去我不放心。”
伊人听着秦朔说话,仰脸看着这人。
车库昏暗,浅淡的光从出口照过来,秦朔逆着光,棕黑的眼却跟琉璃一样温润透亮。
伊人停住了呼吸,好一会儿才面红耳赤地缓过来,随便应了声。
老男人果真会撩,伊人抿了抿嘴,下意识地鼓起了腮帮子,有点生气。
哼,没干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