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油已快燃尽。
它旁边的人好像也有些醉态。
能从黑暗的隧道中出来，就是一件让人值得高兴的事情，尽管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北邙山，但现在的酒却是一定要喝。
南云雁与游天路喝的不相上下，两人之间的不爽快，在这一刻已似不见踪影。
看来酒还真是个好东西，能化解恩怨，也能增加喜悦。
可凌云涛却并不是那么喜欢。
他喝的最少，南云雁已经喝了五杯，而他才刚刚一杯下肚。
南云雁便慨然道：“出行江湖，怎能不痛痛快快地喝酒，你这个样子岂是大丈夫、大英雄的样子。”
游天路又补充道：“有酒的人生才算是完美的。”
凌云涛只是吃吃地一笑，因为他不想起口舌之争。
可他却不认同他们所说的话。
“酒或许需要英雄，但英雄并一定需要酒。”
这才是他的观点。
他已看出南云雁与游天路一定会喝很长的时间。
所以凌云涛笑道：“我就先去休息了，我的这个头已经开始有些痛，明天再说吧。”话还没说完，他的人已经站了起来。
南云雁也笑道：“看来你喝的酒还是太少啊。”
凌云涛道：“你们还能喝进去？”
南云雁道：“我还没有感觉呢。”
游天路笑了笑，道：“等你有感觉的时候，估计连酒都不认识了。”
凌云涛道：“你们先喝，我到旁边的屋子里去睡。”
他打个手势，人已经站在了门外。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口冷气。
夜晚的北邙山竟然让人有些发冷。
远处的山，此刻已模糊成一团黑影，像天上的乌云一般。
他走在了院子的中央。
山风呼啸而过，有如风神在怒吼。
每次怒吼过后，他的温度便降了一分。
可他并没有逃避。
因为他喜欢这种被风吹的感觉。
这种感觉能让他精神愉快。
他仰望苍穹，向天上的繁星笑了笑，就向旁边的屋子里走去。
门没有上锁，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这间屋子和刚才的也差不多。
他躺在那破旧的床上，没有点灯，耳边隐约传来了南云雁与游天路喝酒时的笑声。
只是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遥远，直至消失在他耳边。
但他很快又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慈爱的脸。
那人正在给他做饭，给他讲笑话。
而他正在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托着下巴仔细听着。
在听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最有意思的故事。
可不知何时，他的眼角就有一串串的泪珠，止不住地在滴。
“砰”
突然门被大风吹的撞开了。
凌云涛也被惊醒。
风吹了进来，吹在了他的脸庞。
他摸着脸上未流完的泪，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坐了起来，并没有站起来去关门，而是当面迎着风。
又是一声叹息。
他很少发出这样的叹息。
他更多的时候是个乐观的人。
他已经在外流浪了将近三年，三年看着挺长，其实他并未做了多少事，或者说他在未去洛阳之前只做了一件事而已。
还债。
但他是心甘情愿地去还债，从没有勉强过自己。
山风过后，月光照在了他的脸上。
他没有任何的表情，就连那双眼睛都显得很呆滞。
他现在的样子和木头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了。
突然，远方传来一曲紧促的琴声，这节奏越来越快，就像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令人惊心动魄。
当然凌云涛也听见了。
他这才回过神，便急忙奔向屋外。
旁边的屋内一灯如豆，仿佛在瞬间即可熄灭。
他还没有走进这间屋子琴声就消失了。
门是关着的，他想南云雁和游天路可能喝醉已经睡着了，于是他便轻轻地一敲门，他见没有人回应，便大喊道：“南云雁，游天路，你们都睡着了么？”
可依旧没有反应，所以他也不管那么多了，用手使劲儿一按。
门，还是开了。
他进去一看，却让他很失望。
屋子里只有一盏灯，没有人。
他们到哪里去了？
“难道他们已经离开北邙山了？”
“那他们为什么不叫上我？”
他想到这些竟然有些气愤。
突然他笑了，笑得却很无奈，只听他喃喃道：“他们为什么要叫我，我们好像也不是什么好朋友。”
他这样一说，心情总算舒坦些了。
现在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不管遇到什么事，最后他总会想办法让自己感到称心。
可他又有一件困惑的事。
走还是不走？
忽然，灯灭了。
此时，远方的琴声又响了起来，这次琴声很柔和，但夹杂在威猛的山风中，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一种令人惊慌的感觉。
因为他已听到自己的心在加速跳动着。
他突然一个箭步，竟然施展开轻功，向琴声处追去。
旁边的树木迅雷般地在倒退，他的脸庞也在一闪一闪发着光亮。
过了一会儿，他已觉得自己赶了不少路。
可是，琴声与他的距离并没有减少，反而感觉琴声好像更加遥远了。
山风骤然间停了下来，也就在同一刻，琴声也停了下来。
凌云涛也停在了两座山之间，因为没有了琴声的他，感觉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
他开始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不该出来，应该等到天亮再行动。
可总不能在这荒郊野外露宿吧？
他继续向前走着，希望有个能避风的地方，好让他自己安稳地睡一觉。
月光轻柔，天地幽静。
他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在山道中。
前方是一座大山，山峰耸立，直插云霄，人在它的面前显得极其矮小。
这山已经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眼里除了这座黑黝黝的山外，已别无他物。
他加快了脚步，想要赶快绕过这座大山。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看到一个拐角处，他想总算可以绕过去了。
可他刚到拐角，一股山风就迎面扑来，山风中还带着呜呜的叫声，让人听了不觉发寒。
他缓缓地在灰蒙的山风中睁开了眼睛，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
坟，满地都是坟。
他虽见过坟，但却没见过这么多的坟。
只见墓碑东倒西歪，野草四处蔓延。
可以看得出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有来过人了。
凌云涛不禁想起南云雁说的话，他骤然觉得那呜呜的风声，就仿佛是群鬼惨厉的哀怨。
他已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沁出了冷汗。
他极目望去，忽然发现对面的山腰上有一座庙，但是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楚那是什么庙。
在这样一个可怖的夜晚，发现一座庙，还是让人感到欣慰的。
也许庙里会给人安全感。
但要到达那庙中，就必须要穿过这片坟地。
凌云涛倒吸了一口凉气，最终还是迈着步向前走去。
他双手合十，边走边哭丧着脸说道：“我不是有意要打扰各位的，还请各位多多见谅。”
这句话他已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路不是直的，他得像蛇一样蜿蜒前行，他小心翼翼看着脚下的路，因为一不小心他就会踩在墓碑上。
他也不敢向后看。
因为他老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可当他缓缓地转过头去看时，却又发现什么也没有。
他开始怀疑自己精神已经错乱了。
突然，一声叫喊从庙中传来。
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声音中带着绝望、凄惨。
像是从阴间出来的厉鬼一般。
坟堆中忽然出现了这种声音，谁听了都会发怵。
难道这是女鬼在哀嚎吗？
她是否就是以种方式在诉说着自己生前的厄运呢？
凌云涛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声乍然一惊，他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不听使唤了，现在正不停地在抖。
他一直相信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他认为鬼是人们编出来吓唬人的。
可当他真正遇到这种情况时，还是对这种未知的东西感到恐惧。
还好他并没有退缩。
他感觉那不是鬼，而是一个人的求救声。
救人事大，礼数为小。
只见他施展轻功，越墓碑，穿树林，片刻就来到那庙前。
他还未仔细看庙是什么样子的，便一个快步冲向庙里。
庙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他叹了一口气，便回身要走出庙，哪知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来都来了，为何不休息一会儿呢？”
说话的是一个女子。
凌云涛猛然一惊，急忙回头，大声道：“谁？”
只听到一连串银铃般地笑声在对面响起。
接着一束昏黄的灯光，缓缓地照亮了整个庙堂。
凌云涛第一眼看到的当然是灯芯，第二眼便是一只手。
一只纤细、洁白如玉的手。
只见这只手拿着灯，慢慢地转过了身。
她的样子很美，让人看了很舒服。
只听她娇笑道：“我不愿意离开这里，就是为了等我的心上人。”
她停顿一下，接着媚笑道：“他来了。”
她用葱葱玉指指着凌云涛。
只听凌云涛笑道：“既然姑娘不愿离开，只有在下离开了。”
此刻，他已离那女子一丈开外。
那女子立即抿嘴一笑，柔声道：“公子好俊的身法，就和你的人一样俊，你是我见过最有气魄的男人。”
凌云涛虽然知道那女子的话是在奉承他，但他还是很高兴，毕竟在夸赞他。
凌云涛得意的笑了，笑得很开心。
那女子似乎已经看穿了凌云涛，只见她轻挽发鬓，竟又向凌云涛走了过来。
凌云涛急忙道：“姑娘，莫要再向前走了。”
那女子并没有停止。
凌云涛开始为自己发愁，只听他喃喃道：“我再走远些，不就行了，何必要和她一般见识呢。”
他一个转身，径直向门口飞去。
可他还是没能出去。
快要到门口时，那女子竟然已经到门口。
这回该让他惊讶了。
他实在想不到这女子的轻功仿佛也不在自己之下。
急忙之下，他迅速向后一撤，要不然，可就直接撞上去了。
只听那女子娇笑道：“诶呦，你着什么急啊！差点把人家给撞坏了。”
凌云涛无奈道：“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那女子低头道：“你把我都快给吓死了，我只想让你安慰一下我受惊的心而已。”
凌云涛道：“怎么安慰？”
那女子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凌云涛竟然走了过去。
他走到了她面前。
他眼睛一转，突然大喊道：“那是什么？”
“砰”
门被关住了。
是那女子关住的。
凌云涛偷袭失败。
他便退了两步，那女子便向前走了两步。
就这样一直到了放灯的桌子前。
那女子道：“这回你没有路可以退了吧。”
凌云涛面色僵硬，道：“我不喜欢和女人动手，你不要逼我。”
他忽然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产生了极大的反感。
那女子道：“你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你有男人味儿，就越会喜欢上你。”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叹息：“你又何必勉强别人呢？”
凌云涛觉得这声音很熟悉。
只听那女子道：“是谁？”
她一转头，便看到有人在盯着她。
这人身着白袍，手拿折扇，懒撒地看着她。
凌云涛大叫道：“柳旭！是你。”刚说完人就站在了柳旭的身旁。
他笑嘻嘻地道：“对付这种人我相信你比我有经验的多了，我还是先走了。”他刚要走，就感觉有人拉住了他衣服。
只听柳旭道：“凌云涛呀，我是来救你的，你怎么可以先走呢。”
凌云涛道：“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柳旭笑道：“你只需看着就可以了。”
凌云涛惊呼道：“看着？”
那女子媚笑道：“当然是看着我和他一起行云雨之欢了。”她眼神一斜瞟，道：“对吧？”
她走了两步，又道：“柳公子闻名遐迩，江湖谁人不知道柳旭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柳旭笑道：“我可不要愿意和你这种人在一起。”
凌云涛忍不住问道：“什么样的人。”
柳旭道：“看来你在江湖走动还是少了些，不然绝不会不知道这千年妖妹朱红。”
凌云涛道：“千年妖妹？那她很老吗？”
柳旭没有回答，只是笑看着朱红。
朱红的笑声停止了。
她面色苍白，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凌云涛，仿佛有天大的仇恨。
如果没有柳旭，她一定会让凌云涛死的很难堪。
她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脸上瞬即又恢复了刚才的笑容，道：“你看我老么？”
凌云涛道：“还好。”
朱红笑道：“能让你这种年轻的公子动心，看来人家还是年轻的很啊。”
她缓缓地走了过来，只见她步履轻盈，满面风情，谁看了她都不会觉得她老。
她走在了柳旭面前停了下来。
她看着柳旭笑道：“你的文采还需要提高呀，比起那柳老七来，你的确还差了很多。”
柳旭突然大声道：“我爷爷的名号也不是你能叫的。”他盯着朱红浅浅地一笑，接着又说道：“你虽然老，但终究是女人，我没多大能耐，但对付女人嘛……我相信你还是有所耳闻的，而且你最怕什么难道我还会不知道吗？”
朱红没有回答，她只是哼了一声，便离开这座庙。
凌云涛笑道：“还是你老兄有办法。”
柳旭道：“不是我有办法，只是她了解我，我也了解她。”
凌云涛向上一看，这才看到殿前的雕像。
总共有三座，但只有中间的一座还算是完好的。
凌云涛看半天才认出雕塑的谁。
钟馗。
他左手拿着生死簿，右手拿着勾魂笔，腰间配有一把宝剑。
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让他的脸有种说不出的阴森。
虽然他的面部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但依旧掩盖不了他眼睛的威严。
凌云四处看了看，但他却不是真心想看。
他沉思了片刻，才转过头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不是去见酥娘去了么？”
柳旭笑了一笑，道：“我还以为你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呢。”
